12 第十二章
童顏好笑地看著宋子衿,“連我用過的男人你都能要,這又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宋子衿臉色微白,“童顏,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童顏笑出了聲,“難道你還以為我很喜歡你啊。”
宋子衿沉默下來,半晌說道,“我們以前是朋友啊……”
童顏的腦神經(jīng)因為宋子衿這句話抽動了下,她依靠在墻上,“我可從來不記得有你這個朋友,宋家是豪門大戶,不是我這種市井小民能勾搭上的。”
宋子衿笑笑,“看來你真的很恨我呢。”
童顏也輕笑,看著她,“你千萬不要太自作多情了,恨也是需要感情需要心思的,對你,我還沒有這份力氣和心思。”
宋子衿低頭,面容暗下去幾分,然后抬起頭,眼里閃著特別善良特別真摯的光,“童顏,我知道你現(xiàn)在過得不容易,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可以來找我,對了,你兒子要不要進重點小學(xué),我可以幫他弄進去。”
童顏眼里閃過一絲戲謔,“那么熱心幫我,是不是特別害怕如果我有事了,就找你的男人幫忙啊——”
宋子衿對她笑,“當(dāng)然不是,雖然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一直當(dāng)你是我的姐姐。”
“不用了,我兒子聰明伶俐,即使不用上重點,學(xué)習(xí)成績也是一流的,你這個人情我還真要不起。”童顏說到這,看了眼宋子衿身后的那個人,頓了頓,“另外臉可以亂丟,親戚可不能亂認,你就不怕你身后的男人不開心嗎?”
宋子衿下意識轉(zhuǎn)過身子,看見秦然正操手冷眼看著這一幕,“秦然……”
秦然走了過來,把手放在宋子衿的肩膀上,然后勾勾嘴角,扯起一絲笑對她說,“因為子衿不懂事,讓童小姐不高興了,我代她向你說對不起了。”
“秦然……”宋子衿抬頭感動得看著他,小聲地叫了他一聲。
童顏笑,神情懶散,“哪敢當(dāng)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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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顏回到包廂,發(fā)現(xiàn)包廂里面又多了一些鶯鶯燕燕,連老實長相的梁主管懷里也摟了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
童顏在里面坐了一下,看了看墻上的大時鐘,已經(jīng)快十點了,雖然她叫格拉早睡,但是她心里明白,格拉那孩子肯定會等她回到家后才肯睡的。
童顏思量了下,覺得自己繼續(xù)留在這里真的沒有多大價值了,閉閉眼,走到梁主管那里,俯下身來問他,“梁主管,我有急事,想早點回家,你看,現(xiàn)在也沒有我多大的事了……”
梁主管整理了下被小姑娘啃咬下來的領(lǐng)帶,清了清嗓子對她說,“自己跟秦總說說吧,是他請我們來的,人要走,總要跟他打聲招呼吧。”
童顏吸了口氣,站起身子,正好見秦然和宋子衿兩人走進來,她上前,“秦總,我有事需要早點離開,不好意思……”
秦然看了她一眼,然后抬頭看了看時鐘,“確實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之后又加了一句,“是子衿的主意。”
童顏被秦然這句話給驚嚇住了,下意識看了他身邊的宋子衿一眼,宋子衿干干地笑了兩聲,“你一個人回去確實不安全,就叫秦然送你回去吧。”
童顏搖頭,“不用了,不敢麻煩你們。”說完,她拿起沙發(fā)上的外套,“再見了。”
童顏走到門口,穿上外套,正要起步離開的時候,她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童顏轉(zhuǎn)過頭,皺著眉頭看著秦然,“干什么?”
而秦然仿佛是在做一件極其自然的事情,好像他現(xiàn)在牽上的手是宋子衿的手,而不是她這個前妻的手,“只是跟你說一聲,明天我去看格拉。”
童顏:“格拉不想看你。”
“我是他爸爸,我總有他的探視權(quán)吧。”秦然的眼眸很淡。
“還真抱歉……”童顏對秦然粲然一笑,“格拉的戶口簿上寫著‘父不詳’三個字。”
秦然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抓在她手腕上的力道也重了下來,童顏因為疼痛低呼了一聲,下意識地掙扎了下。
然后秦然突然拿起她的手,表情凝結(jié)在一起,眼睛死死地看著她手腕處的那一道暗色的疤痕,良久,他把視線移到她臉上,漂亮的丹鳳眼里面泛著嚇人的紅絲,臉色有些泛白,“這是什么?”
童顏一怔,原來她系在手腕上的一條普通裝飾帶已經(jīng)被扯了下來,她白玉的手腕上面的那一道暗色疤痕正丑陋地呈現(xiàn)出來。
“沒什么……”童顏語氣很輕松,然后看著秦然,“快點放手啊,就不怕你的女人看到你現(xiàn)在還跟你的前妻在這里牽牽扯扯的?”
秦然沒有理會她的話,他現(xiàn)在就像一個隨時就要爆發(fā)的野獸,他抓在她手腕上的手有些顫抖,“為什么要那么做?”
童顏沉默。
“為什么?”秦然又重復(fù)了問了她一遍,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嗓音有些沙啞。童顏從來沒有見到秦然這個模樣,他什么時候都是淡然而疏離的,他的情緒從來都可以控制得很好,像神一樣不溫不火地面對一切事情。
就像當(dāng)年離婚那晚,他跟她說的最后一句話,“在離婚之前,把孩子打掉吧。”淡淡的口氣,不帶一絲感情。
“什么為什么啊……”童顏扯起一絲笑,“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啊,人總有想不開的時候,你以為每個人都可以活得像你一樣春風(fēng)得意啊!我爸爸被他的女婿弄進牢里,他見了我最后一面后,就在牢里畏罪自殺了,可能你會說他死有余辜,但是他畢竟是疼了我那么多年的爸爸,這事發(fā)生誰身上不是件疙瘩事呢。而我呢,因為太傻太笨,被丈夫利用了,愛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在背后給我一刀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所以那段時間有點想不開,心里也認為爸爸的死因就是我導(dǎo)致的,所以在爸爸出事后,特別想跟他一起去……”
童顏說得很淡,聲音越來越輕,而秦然的臉色也越發(fā)死白了,他看著她,蠕動著嘴唇,卻什么也沒有說,抓在她手腕上的手,慢慢地松開了,然后垂了下去。
“好了,該知道的你都知道了,可以讓我走吧。”
“童顏……”
“你有完沒完啊……”童顏抬頭看了他一眼,“借過……”
童顏從秦然的身邊越過,踏著李茉莉給她換上的8公分鞋子,噔噔地向電梯走去。
“童顏,我們可能真的要沒完沒了了。”秦然在她離開的時候,輕聲吐出了這句話,童顏當(dāng)做沒有聽見,繼續(xù)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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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侍者的相送下走出了大門,外面很冷,她身上的衣服根本無法御寒,她下意識把大衣收緊,低著頭向路口走去。
現(xiàn)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沒有公車坐了,她站在路邊大概等了10分之后終于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童顏坐在出租車上,頭疼的厲害,腦子里閃過一幅一幅的畫面,她用手揉了揉額頭,整個身子蜷在車座上。
她突然想到很多事情,因為某些事情被塵封了很久,所以現(xiàn)在想起來,這些回憶都帶著一股年代感。
不知道哪位煽情文藝家說過這樣一句話:歲月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力量。
或者真是這樣,再濃的愛,再深的恨,時間這東西總會慢慢地把它磨淡,但是即是現(xiàn)在真得不愛了不恨了,也很難做到徹底死心。
——哀莫大于心不死。
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不死心,放不下——她不死心秦然現(xiàn)在的春風(fēng)得意,她放不下父親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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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顏在離開秦家的時候,她就開始為父親的事情奔波,雖然父親曾跟她說,這是他罪有應(yīng)得。但是不管他犯了多大的罪,她也不能放棄他。
她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她只有父親了。
她找了很多以前跟父親交情好的叔叔伯伯,可是人情冷暖,大家不是不見她,就是用各種理由打發(fā)她。那時候她的死黨哥們卓正揚正出國留學(xué)了,她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而那時,也只有卓正揚的父親同意幫她。
她去找卓父的時候,她求了他很久,最后他對她這樣說,“顏顏啊,不是卓爸爸不幫你,而是這事已經(jīng)驚動了中央,不是我們不幫,而是真的很無能為力。”
“我也不希望爸爸能無罪釋放,但能不能輕判呢?”
“老童是我的老戰(zhàn)友,我也不希望這樣子,誰也想不到當(dāng)年他犯了那樣的政治錯誤啊,而宋家現(xiàn)在又給他定了個貪污的罪,秦家那小子是有備而來的啊。而且現(xiàn)在上頭給他的罪名也定下來了,所以我現(xiàn)在也不能插手這事,不過我可以稍微幫你父親辯解一下,不過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些什么。”
童顏在卓父面前哭得不成樣子,不停地說著謝謝,這么多日來,她終于抓到了那么一絲希望,一絲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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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通過卓父的關(guān)系,和父親見上了一面。但是她沒有想到,這是她和父親最后一次見面。
才那么幾天,童建國仿佛蒼老是10歲,他握著她的手,不停對她說,“顏顏,是爸爸對不起你……”
童顏泣不成聲,然后她胡亂地擦著眼淚,笑著對童建國說,“爸爸,我會在外面等你的,卓爸爸說會幫助我們,我相信不用過很久,你就可以出來了……到時候我們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可以像以前快快樂樂的……我們肯定能過得很好的……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等你出來后,我就可以好好孝順你了……爸爸……”
童父的兩只手拉住童顏的手,“顏顏,爸爸沒事,爸爸今生最大的遺憾就是,因為爸爸的事連累了你……”
童顏拼命地搖著頭,“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如果我沒有和秦然在一起,你就不會出事了……”
“傻孩子,是爸爸對不起他們家,我是罪有應(yīng)得,只是秦然那孩子確實心狠了點,以前我認為他至少不會那樣對你……”
童顏擦擦眼淚,“爸爸,我們不理那個人……我現(xiàn)在只要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出來,我等你……”
“……”
“你答應(yīng)我啊……答應(yīng)我……”
“好……”
不過最終她父親還是欺騙了她,他給她留了一份信,只有兩句話,對不起和好好活著。
他父親還是想不開了,他寧愿在死在牢里,也不愿在審判臺上接受世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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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顏從父親墓地回來的時候,找了個飯店吃了一頓好的飯菜,還點了一個義烏燉雞湯。
吃完之后,她直接進了一家私人小醫(yī)院。
她躺在人流手術(shù)臺上,入眼的是雪白的天花板,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正在做手術(shù)前準(zhǔn)備工作,泛著微光的手術(shù)刀被放進消毒盤上,發(fā)出乒乒乓乓的響聲,很冰涼的聲音,就跟白色的天花板,白大褂一樣,給她寒到心底的冷意。
“秦然,以后我們是生男孩還是女孩……”
“都一樣。”
“那你是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差不多吧。”
“總有個偏愛吧。”
“女孩吧,女孩養(yǎng)起來輕松省力,嫁出去還有禮金收。”
“……”
待醫(yī)生要給她打麻醉劑的時候,童顏突然起身,然后她說,“這個手術(shù)我不做了……”
她走到大街上,從繁華的市中心走到西區(qū)郊區(qū)。
她到郊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傍晚了,夕陽紅如殘血。
她坐在郊區(qū)的草坪上,想了很多事,很多人,突然發(fā)現(xiàn)她真的已經(jīng)找不到留戀的東西了,現(xiàn)在的她,除了肚子里的孩子,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
她愛上的那個男人,害的她變成一無所有了。
她腦子里突然有了這樣一個念頭:既然她舍不得放棄這個孩子,就跟他一起去吧。
她想到很多死法,突然還覺得割脈比較經(jīng)濟實惠,而且還比較環(huán)保。跳樓死相太難看,跳河會造成河水污染,吃安眠藥費錢,而且很難買到。
所以還是割脈的,干凈利索,經(jīng)濟又環(huán)保——一片刀片只要1塊錢。
她沒有什么親戚,所以她打算把她那沒有多少的遺產(chǎn)留給程梅梅,自從父親出事后,她就住在她家的,應(yīng)該要付點錢給她的。既然她打算死了,就不要欠別人了,不然走得也不安心。
她閉上眼睛,然后在手腕上狠狠地劃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