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八九章 角湖之戰(zhàn)
水位一直在下降,他們想趁著灘涂地帶還不寬的時候搶救這些木排,為大軍留一條后路。</br> 可是很難拖動那些木排,一堆人抬一張木排也不行,人自己連走路都難,更何況是拖重物。</br> 而這淤泥之下的深淺簡直是神秘莫測,淺的地方?jīng)]不過膝蓋,深的地方卻是能把整個人陷進去。</br> 正面遭受燕軍猛烈強攻,而后方搶救那些木排的軍士則被灘涂淤泥地折騰的近乎絕望,是那種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的絕望,眼睜睜看著水位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遠去。</br> 前線指揮作戰(zhàn)的趙軍主將,獲悉后面搶救木排的情況后,面對廝殺的戰(zhàn)場,哭了。</br> 堂堂一個大男人淚眼婆娑,戰(zhàn)事還遠沒到說結(jié)束的時候,竟已默默淚流,淚滿腮,侵潤了胡須,哆嗦著嘴唇,喃喃自語:“趙國…完了!趙國完了……”</br> 他不是下面那些只聽命行事不知道任何情況的小兵,他清楚知道,燕軍和趙國叛軍聯(lián)手后,整體兵力是這邊的兩倍,一發(fā)動進攻往往就是倍于趙軍的兵力。</br> 而指揮兩倍于這邊兵力的人也不是酒囊飯袋,而是名震天下的一代名將。</br> 還有修士力量,燕國三大派本就能正面抗衡趙國三大派,如今又冒出個實力非同小可的曉月閣與燕國三大派聯(lián)手,也就是說,修士力量敵軍也強過趙國這邊。</br> 如今他這邊正面被敵軍優(yōu)勢兵力強攻,想強行反撲沒有可能性,背后唯一的退路就是背靠的那座大湖,可這最后的退路竟被這爛泥地給阻隔了。</br> 他的人退不了,湖中的大軍又怎么可能上的了岸?湖中可是百萬人馬啊!</br> 倚仗人為構(gòu)造的天險,肯定是人為的,他相信一定是人為的,這么大的湖域不是小池塘,一定是被人打開了大口子,否則水位下降不會怎么快,否則燕軍不會恰好在這個時候發(fā)動進攻。</br> 倚仗人為構(gòu)造的天險,接下來燕軍哪怕只動用一小部分兵力就能將湖中百萬人馬給牢牢困死。</br> 湖中百萬大軍對趙國來說,已經(jīng)沒了任何作用,可以當做不存在了。</br> 有一點也是很明顯的,湖水水位下降不可能只降他這邊,不僅僅是他這邊的人馬沒了退路,其他方位的趙國人馬也沒了退路。</br> 仗打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jīng)不用看到結(jié)局,就已經(jīng)知道趙國完了。</br> 淚滿面,仰天無語,那個‘燕山鳴’在這蒼茫大地上指揮千軍萬馬布下了一場氣吞山河的大局,欲畢其功于一役,人家做到了……</br> 湖上,拼命快劃的隊伍中,有將領(lǐng)指著前方大聲道:“大都督,見岸了,快到岸了。”</br> 龐騰再次催促,“快,務(wù)必趕在傍晚前登陸,務(wù)必趕在傍晚前與守軍會合突圍!”</br> 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了,他知道自己在強行鼓舞軍心士氣。</br> 等到渡湖大軍前沿臨近所謂的岸邊時,所有將士一個個傻了眼,坐在木排上的人,也陸續(xù)站了起來觀望。</br> 哪是什么真正的岸邊,離那綠草茵地的岸邊還有個百來丈的距離,還有一里多路。</br> 站在木排上能看見真正的岸邊有不少人在爛泥地里折騰。</br> 左乘風(fēng)、蔣萬樓、米滿三人臉色黑了下來,終于明白了龐騰為何說‘怕是來不及了’。</br> 左乘風(fēng)語氣森冷道:“龐大都督,你身為一軍統(tǒng)帥,讓大軍活下去是你的責(zé)任,你有何辦法帶大軍脫困?”</br> 蔣萬樓和米滿也盯著龐騰,他們渡過這個爛泥地帶自然是沒問題,可他們沒辦法在短期內(nèi)帶這么多人渡過去,只能是指望龐騰這個統(tǒng)帥盡快想出辦法來。</br> 龐騰回頭對三人道:“下去一些法師,看哪個地方淺一些,用身高試試深淺,一字排開向前探路。”</br> 三大派立刻有一群弟子領(lǐng)命閃身而出,落在了前方的爛泥地上,間隔著一字排開,之后紛紛卸下了法力,雙足立刻下沉。有的地方爛泥沒過雙膝就停止了下沉,有的地方則是沒過大腿,而有些地方?jīng)]過腰后,又到胸,過肩后沉勢未停。</br> 而那些沒過雙膝便能停下的地方看似還能行走,實則只是小塊區(qū)域如此,再往前走上幾丈距離后,又能沉沒到連頭頂都看不到。</br> 這湖底的淤泥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沉淀下來的。</br> 龐騰知道沒辦法再過去了,緩緩閉上了雙眼,臉上布滿苦楚神色,心中之悲苦無人能知。</br> 一門父子三人接連為趙國大都督,父親和兄長統(tǒng)領(lǐng)趙國人馬作戰(zhàn),最終的下場皆是戰(zhàn)敗,也為趙國帶來了巨大的損失。他想扭轉(zhuǎn),結(jié)果自己也將步父兄的后塵,這難道是龐家的命嗎?</br> “不用再試了,過不去的。”龐騰睜開眼后,輕嘆了一聲。</br> 蔣萬樓怒道:“身為主帥,竟說出如此動搖軍心之言,過不去也得過去!”</br> 米滿道:“把承載的木排并一并,搭浮橋試試。”</br> 龐騰道:“沒用的,木排水中可浮,這種泥地里浮不起來,扔下去就會被吞沒,就算能浮,人踩上去也得沉。”</br> 米滿不信那個邪,關(guān)鍵是他們無法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就這樣認輸?不試試不甘心。</br> 很快組織了起來,讓一只木排上的士兵向其他木排上分了分,之后讓幾名修士施法抬了木排奔赴淤泥地放下。</br> 事實證明在某些方面,哪怕是所謂見多識廣的三大派掌門也不如龐騰。</br> 龐騰戎馬一生,帶著麾下人馬奔波經(jīng)歷過的各種地形太多了,大軍什么樣的地方能走,什么樣的地方能安營扎寨,那已經(jīng)是他的基本素養(yǎng),地方地形他一看就知道結(jié)果,他這方面的能力是動輒飛來飛去的三大派掌門遠遠不如的。</br> 這個結(jié)果讓執(zhí)意一試的米滿很憤怒,怒斥龐騰,“現(xiàn)在怎么辦?”</br> 龐騰沒有吭聲,兩眼盯著一兩百丈遠的岸上,眼神中的悲痛是那么的深刻。</br> 三位掌門順他看的方向看去,對岸已經(jīng)能聽到隱隱傳來的廝殺聲。</br> 這里能看到岸上,岸上也能看到湖面烏壓壓一片的大軍,可這短短的距離之下雙方卻無法相遇。</br> 蔣萬樓忽道:“我有辦法一試,大軍可從水流瀉口乘勢而下,應(yīng)該能登陸!”</br> 此話一出,其他人都明白其中的深意,要放棄眼前岸上被圍攻的趙軍人馬,不援救,當做沒看見。</br> 然而不放棄也不行,沒辦法救援,左乘風(fēng)道:“不錯!”說出這話說明他也贊成不顧南岸人馬的死活,放棄!</br> 龐騰出聲了,“沒用的,這么大的湖域,水位下降如此之快,決口處的水流流速可想而知,這么多人沖過去,不用敵人進攻,就得全部完蛋!”</br> 蔣萬樓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要你這個統(tǒng)帥是干什么吃的?兩國交戰(zhàn)至今,從蒙山鳴一出手,你就處處落于下風(fēng),挑起戰(zhàn)事之前聲稱有把握贏的是誰?堅持說服我們發(fā)動戰(zhàn)事的是誰?燕國那般虛弱之下,蒙山鳴尚能扭轉(zhuǎn)乾坤,你呢?大好的一個趙國,卻被你給打成了這樣,白白享用高官厚祿的廢物!”</br> 龐騰一臉黯然,對方這樣毫不留情面的罵他,他認了,“我龐騰是趙國的千古罪人!”</br> 周圍一群將領(lǐng)亦神色黯然。</br> 米滿:“是不是罪人放嘴上沒用,現(xiàn)在擺在眼前的是要解決問題,難道要讓大軍白白等死不成?不管蔣兄的辦法行不行,至少是唯一可行的辦法,起碼得試試!”</br> 龐騰閉目憾然,“不用試,就算沖出了角湖…下游也必然是大水漫灌的一片汪洋澤國,只要往那邊沖,就是敗!我龐騰無能,連累了趙國百姓,可憐下游的百姓,不知多少人要因這場大水遭殃!蒙山鳴屢使這等歹毒的絕戶計,必遭天譴!”</br> 蔣萬樓怒罵:“遭什么天譴?身為統(tǒng)帥以打勝仗為天職,打不贏靠嘴巴來詛咒對手算什么本事?你龐騰有本事也來個絕戶計,遭天譴的事我來幫你承受了!”</br> 他罵什么,龐騰都認了,敗軍之將不足言勇,縱有萬千理由都沒有辯解的必要,這不是朝堂上的狡辯,輸了就是輸了……</br> 南岸堅守的大軍,損失過半后,在突圍無望,后退無路,又無援軍的情況下,剩下的三十萬人馬,最終…降!</br> 趙國最后這三百多萬精銳,戰(zhàn)死的、投降的,再加上被陷在湖中的,等于已經(jīng)損失過半。</br> 本就兵力不如燕國和趙國叛軍的聯(lián)軍,如此一來,趙軍倚仗角湖的防御戰(zhàn)略全面崩潰,岸上剩下的趙軍人馬被壓縮在了一個小小的區(qū)域。聯(lián)軍對這一部人馬也不強攻,圍困,并不斷勸降。</br> 勝券在握,趙軍已經(jīng)沒有了翻盤的機會,商朝宗和蒙山鳴都不愿再強攻,不愿再讓燕軍子弟付出太大傷亡。</br> 從東征宋國,再西擊趙國,燕國兒郎為了保家衛(wèi)國、抗擊外敵,付出的代價已經(jīng)是太大太大了!</br> 至此,角湖周圍的岸防幾乎已被聯(lián)軍全面接手,湖中百萬趙軍徹底成了甕中之鱉!</br> 角湖之戰(zhàn)的消息傳出,震驚天下!</br> 明眼人都知道,此戰(zhàn)雖未結(jié)束,但打成了這樣,趙軍已無翻盤可能,趙國滅亡已在眼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