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四章 起于陰謀,已成陽謀
起身的高見成請了牛有道到一旁的茶幾邊落座。</br> 奉茶之前,范專將那只匣子打開了給牛有道看,問:“道爺,可是這支金簪?”</br> 牛有道拿出翻來覆去一看,頷首,“不錯,正是這支,禮盒不用了。”回頭又對高見成示意了一下手中金簪,“實在是尷尬,身上沒有帶錢的習(xí)慣,看上了掏不出錢來買,只好向范管家借錢買上,讓高大人見笑了。”</br> 高見成哈哈一笑,這話倒是讓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為他身上基本也不帶錢,平常賣東西有人付錢,不帶錢已經(jīng)習(xí)慣了,偶有為難時不難理解,問:“這是女子用品,道爺莫非買來送人?”</br> 有意說點閑話活躍氣氛,兩人畢竟初次見面,扯點閑篇能拉近距離,直接開門見山太硬了些。</br> 牛有道嗯了聲,“送給友人。”</br> 高見成:“此等庸俗之物怎配做道爺?shù)亩Y物。”回頭對范專道:“庫房里是不是還有些精美首飾,拿來給道爺瞧瞧,看看道爺有沒有喜歡的。”</br> “好!”范專應(yīng)下,正要離去,卻被牛有道擺手阻止,“送給友人的東西,自己花錢買誠心些,不用那么麻煩。”</br> 高見成納悶了,這是你花錢買的嗎?這好像是走我高府的帳買的吧。</br> 人家說是借錢,難道還真能讓人家還這點錢不成,一千萬都給了,還在乎這點?</br> 對普通百姓來說,十枚金幣隨便能供一家人用上一年有余,可對他們兩人來說,這點錢回頭就能忘了。</br> 不過人家既然這樣說了,都不是差這點錢的人,區(qū)區(qū)薄禮,人家不要也就不勉強了,太過勉強反倒著相,只好作罷。</br> 高見成目光倒是在那金簪上多溜了兩眼,心里琢磨著回頭讓管家再買一支同款的來看看,看看是不是另有蹊蹺。</br> 眼前不便要來看,高見成問到正題,“道爺此來,可是有什么吩咐?”</br> “哪敢對高大人有什么吩咐。”牛有道沒要禮盒,順手將金簪塞進了袖子里,“此來有事向高大人請教。”</br> 范專收了那只禮盒放到一旁,回頭給兩人斟茶倒水,兼帶旁聽。</br> 高見成露出認真傾聽模樣,“道爺?shù)f無妨,高某洗耳恭聽。”</br> 牛有道:“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我也就不繞圈子了。”</br> 高見成點頭,伸手做了請說的手勢。</br> 牛有道也不避諱范專,能讓范專秘密到茅廬山莊找自己談判,可見是高見成的絕對心腹,“高大人上次的信我看到了,情況講的很清楚,信中提到一點,朝廷準備讓南州剿滅叛軍,不知高大人可還記得?”</br> 高見成點頭,又伸手請對方用茶,“道爺是不是覺得奇怪,為何遲遲沒有對南州下旨出征?”</br> 牛有道本不是問這個,對方既然提起,他也愿意洗耳恭聽,“愿聞其詳。”</br> 高見成:“應(yīng)該和目前的局勢有關(guān),目前的局勢是一開始怎么都沒想到的,諸國修士幾乎都卷入了進來,除燕趙之外,其余雙方為破壞對方提供給支持對象的物資供給,死傷慘重,幾乎每天都有修士戰(zhàn)死,這段時間下來,著實死傷不少。隔著老遠的西三國愿意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很是出乎意料。道爺可明白高某話中深意?”</br> 牛有道瞇眼道:“有人在故意借機消耗修士的力量?”</br> 高見成:“道爺也是修士,有些話本不該當(dāng)?shù)罓數(shù)拿嬲f,但道爺不是外人,高某自然是一吐為快。道爺明鑒,一聽便知,不錯,西三國的竭力支持讓局勢起了出乎意料的變化,韓宋那邊有人似乎也心領(lǐng)神會了,也在暗中推波助瀾,大軍壓境遲遲不發(fā)故意僵持,燕國三大派見有消耗對手實力的機會,自然也樂見,目前又豈會讓道爺南州人馬出來破局?”</br> 牛有道:“諸國就不怕各派識破找他們算賬?”</br> 高見成:“算什么賬,這賬怎么算?東邊說,燕國內(nèi)部不亂,面對燕國數(shù)百萬大軍,不可冒然進攻,一個不慎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韓宋修士若是不信,大軍小敗一場還不容易嗎?韓宋修士自然得信,不敢再冒險。西邊說,一旦燕國戰(zhàn)敗被瓜分,韓宋坐大,后果不堪設(shè)想。”</br> “眼看燕國內(nèi)部就要亂成一鍋粥,眼看肉就在嘴邊,眼看煮熟的肉就要咬到,難道要坐視燕國慢慢平定內(nèi)部?韓宋修士能不繼續(xù)投入人手嗎?東邊不住手,做都已經(jīng)做了,西邊也不能看之前的投入白白犧牲,就只能繼續(xù)陪著玩下去,不玩到自己吃不消了,是不會罷手的。”</br> “事態(tài)順其自然發(fā)展的,事已至此識破什么?恕我直言,玩這種手段,精力以修煉為主的修士,未必比得過長期把心思花在這上面、浸淫此道的俗世中人。此事起于陰謀,已成陽謀,背后肯定有高人在做局,不然弄不成這樣。”</br> 旁聽的范專悄悄瞥了高見成一眼,老爺這話似乎有意在牛有道心中暗植自己的利用價值。</br> 聽得此番言論,牛有道自己都不得不承認,識破什么?他從頭到尾都沒意識到這件事背后的圖謀,一直以為是蓄謀的搶地盤,識破從何談起?</br> 略默之后,牛有道問道:“高大人說有高人做局,不知是指哪位?”</br> 高見成搖頭:“觀修士消耗情況,應(yīng)該和燕趙無關(guān),應(yīng)該不是東邊那伙人里的就是西邊那伙人當(dāng)中的,或者說…”他抬手指了指天。</br> 他這么一說,牛有道腦海中閃過一人,暗自疑問了一下,是他嗎?</br> 琢磨之后又問:“這樣搞下去,豈不是在消耗本國的實力?”</br> 高見成微笑:“談不上什么消耗,實在不行,大不了不打了。對諸國來說,搶地盤雖然重要,卻比不過勢力上的平衡。修士實力再高…”又抬手指了指天,“憑那幾位本人就能控制天下嗎?靠那幾位自己做不了多少事,下面總得有辦事的人。同此理,這是修士的天下,可諸國執(zhí)掌世俗大權(quán)的人也想保持自己的話語權(quán),保住了話語權(quán)就保住了自己的利益。”</br> “道爺,對俗世執(zhí)掌政權(quán)的人來說,修士不能太多,一旦泛濫到能控制層層角角的地步,世俗執(zhí)政的人還有何話語權(quán)可言?想換誰就換誰,連帝王都說換就能換了,連個反對的泡都冒不出來,世俗掌權(quán)人豈不是待宰羔羊?若是連一點話語權(quán)都保不住,對世俗掌權(quán)者來說,就是奴隸,搶再大的地盤也是別人的,搶來一點做主的權(quán)力都沒有,還得累死累活,搶來還有意義嗎?”</br> 話點的這么清楚了,牛有道終于明白了,對諸國皇權(quán)來說,修士永遠是最大的危害,罪堆到寧王一人頭上是扯淡。</br> 對面這個高見成見面就抖了點干貨給自己,牛有道不得不承認,僅憑此,這趟就沒白來。</br> “高大人,我不管諸國在搞什么鬼,我只知道燕國再讓他們這樣搞下去的話,我南州遲早要麻煩。一旦韓宋參戰(zhàn),少了韓國的掣肘,趙國東邊這塊便沒了顧忌,與我唇齒相依的金州第一個要倒霉,我南州便成了燕趙之間的前沿,徹底暴露在了犬牙之下,隨時能找我茬,邊境這一塊就要拖住我南州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燕國耗沒了勁,韓國又騰不出手來,鬼知道趙國會對我南州干出什么事來。所以,必須盡快剿平內(nèi)亂,不給韓宋大軍直接攻入的機會。”牛有道一根食指重重點了點茶幾桌面。</br> 這回輪到高見成苦笑了,“道爺,您也太高看我了,您就算把我這把老骨頭給扔出去也砸不死誰,更嚇唬不住誰,我哪有這本事平定內(nèi)亂,您這話真的是為難我了。”</br> 牛有道:“你平不了,我南州能平,如今就差一個名正言順出兵的借口,我此來正為此事。”</br> 名正言順的出兵借口?高見成略皺眉,目光詭譎而動,試著問道:“莫非是想讓朝廷下旨?”</br> 牛有道頷首,“高大人一猜便透,不過此戰(zhàn)不能我一家出力,需諸侯齊心協(xié)力,我南州想要統(tǒng)調(diào)燕國兵馬的大權(quán)。叛軍肆虐,那個商永忠卻躲在京城裝死,大司馬的權(quán)職也成了擺設(shè),高大人可有把握讓陛下將這大司馬的權(quán)力給庸平郡王一用?”</br> “啊!”高見成驚了一跳,與范專面面相覷,見過獅子大開口的,沒見過開這么大口的,“這…”</br>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好一會兒才哭笑不得道:“道爺,恕我直言,大司馬之位,陛下給誰都不可能給庸平郡王,原因想必您也清楚,您就算能讓三大派逼的陛下退位,哪怕太子繼位了也不可能答應(yīng)三大派交給庸平郡王。道爺,我開這口也沒用啊,真要敢開這口,上午說了,下午就得給全家準備棺材!”</br> 牛有道:“憑高大人的能力,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或者說,高大人能不能提供一個可能,我自去想辦法。”</br> 高見成雙手一起擺動,“此事絕無半分可能,牽涉到太多人的利益,保皇派沒人會答應(yīng)的。道爺就算找三大派,三大派估計也不會開這個口,這口一開,用不著他國來攻,燕國自己就得徹底亂成一鍋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