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四章 兵不厭詐
目前的局勢,說是身陷絕境并不為過,顧遠達心中滿是凄涼。</br> 靈虛府掌門常臨仙、守正閣掌門藏豐、大樂山掌門駱言真,陪同他在城墻上視察,目睹對面已經(jīng)高過這邊城墻的土山,心中亦滿是悲憤。</br> 可想而知,一旦土山頂部再推倒一次,基本上就能填平城墻和土山之間的溝壑,一道斜坡足以讓齊軍發(fā)動一次全面俯沖。守城戰(zhàn)守成這個樣子,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也是第一次見到。</br> 本來是他們在居高臨下面對敵軍,如今居然成了敵軍居高臨下,這叫什么事。</br> 眼前所見,可以想象,齊軍工事做到了這個地步,隨時可以發(fā)動最后進攻。</br> 三位掌門心中也同樣滿是凄涼,同樣恨高品手段之卑鄙,竟如此這般利用他們,害得他們坐困愁城。</br> 兵不厭詐!他們算是領教了什么叫做兵不厭詐,這些戰(zhàn)場將領運籌帷幄的前后布局利用手段,那真是拿整個戰(zhàn)場上的各方人馬、各方勢力當棋子來擺布,長謀遠謀的耍弄之下,把這邊給耍的團團轉,愣是到了最后才看明白這么龐大的路數(shù)是什么意思。三派掌門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像三歲小孩,被坑的有脾氣也沒用。</br> 能拿高品怎樣?這不是門派恩怨,互相打一架就能完事,你來打試試看。</br> 和一般門派之間的恩怨令人不恥不同,你罵高品卑鄙無恥也沒用,只怕局外人還得夸高品有本事,這種事在戰(zhàn)場上只有勝負,沒有道理可講,三派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br> 除了罵高品一頓沒其他辦法,這邊傳訊怒斥高品,高品卻一點都不為怒,竟借口沒想到秦軍也全面撤軍了,說什么戰(zhàn)局出現(xiàn)了變化,因而對戰(zhàn)略戰(zhàn)術做出了調(diào)整。高品表示遺憾,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br> 當然,高品言辭鑿鑿回應,答應三派的三州地盤絕不食言,這是晉國朝廷向天下發(fā)出了公告的事情,肯定不會食言。</br> 高品再三保證不會食言,說只要三派能殺出重圍,定信守承諾,誰若反悔他第一個不答應!</br> 高品還好心提醒,把齊國給弄成這樣,殺了齊國皇帝,還殺了呼延無恨的兩個兒子,讓三大派突圍時務必小心。</br> 這哪是什么好心提醒,分明是在警告三派,別妄想墻頭草兩邊倒,你們要么死守,要么突圍。</br> 三派有氣得吐血的沖動。守?幾百萬大軍圍城,呼延無恨這樣搞,這邊死傷后不到三十萬的人馬能守住嗎?</br> 突圍?幾百萬大軍包圍之下,就算能突出去的后果是什么樣的?</br> 三派力量已經(jīng)在晉、衛(wèi)之戰(zhàn)中實力大損,再這樣搞一下,還能剩下多少人?</br> 剩下一點微末人數(shù)跑了的話,晉國信守承諾把三州地盤給了三派,三派敢要嗎?守得住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不懂嗎?見你們好欺,其他修行門派不搞你才怪了,敢要就是自尋死路。</br> 晉國答應了給你們,也兌現(xiàn)了承諾,你們自己守不住能怪誰?</br> 當然,若是你們自己不要,那就更怪不得誰了。</br> 更要命的是,縹緲閣把所有飛行坐騎給沒收了,這意味著他們這些三派高層要突圍也只能是一條血路殺出去。</br> 從綿延的幾百萬大軍中硬生生殺出去,還有那么多修士截殺,那場面想想都心寒。</br> ……</br> 中軍帳外,一行來到,為首闖入的是齊皇昊真。</br> 呼延無恨當即快步從案后走出,拱手見禮,“陛下!”之后又對三大派掌門宇文煙、北玄、三千里拱手示意了一下。</br> 昊真伸手扶了一下,示意不用多禮,之后在呼延無恨面前徘徊,似有些欲言又止。</br> 對于呼延無恨,他還是很尊敬的,首先現(xiàn)在要靠呼延無恨穩(wěn)定軍心。如今局面如斯,也只有呼延無恨的威望能穩(wěn)住軍心,能鎮(zhèn)住最后的局面,否則四處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若沒有呼延無恨,只怕軍心立散,已各奔前途去了。</br> 現(xiàn)在沒了呼延無恨,齊國立馬就得完蛋。</br> 另外就是,昊真也的確是對呼延無恨心存萬分感激,一群逃難的皇子中,正是因為呼延無恨的一句話,才讓他登上了皇位。</br> 沒有呼延無恨的支持,他不可能做這個皇帝。可以說這個時候兵權在手的呼延無恨支持誰,誰就能上位,比三大派的話還管用,起碼三大派這個時候不敢跟呼延無恨對著干。</br> 這個時候登上皇位也未必是好事,可至少這種皇子不如狗的局勢下,他一家子的處境好多了,看看其他皇室如今都在干什么,都得老老實實干活去。再擺皇室排場,讓逆境中的將士怎么看?此時的皇室真正是王子犯法與民同罪。</br> 為了震懾,昊真已處死了兩個嚷嚷著要待遇的皇室。</br> 船都要翻了,同舟共濟之時,不養(yǎng)閑人,也是為了人心,那些皇室貴婦們都開始打雜干活了,起碼得生活自理,洗衣忙活之類的。將士們吃什么,也得跟著吃什么,嬌貴的雙手也一個個都磨出了血泡,一個個苦不堪言。</br> 身為皇帝的昊真的家眷自然是比其他人好得多,至少不用擔心隨時會掉腦袋。</br> 不過邵柳兒也是知分寸的人,放棄了華麗衣裳和首飾,主動帶著昊真兩個大兒子干活,吃用也和將士們一樣。</br> 有空更是把呼延威和昊青青的女兒當做了自己的女兒,百般痛愛,哪怕委屈自己的兒子,也要先顧上呼延無恨的孫子。她太清楚了,此時全家上下正是需要呼延無恨支持的時候。</br> 與其他皇室的心態(tài)不一樣,吃苦也就不算是吃苦了。</br> 邵柳兒嫁入王府后,一直是讓昊真頗為滿意的,是個知輕重的女人,尤其是如今,令昊真很是欣慰。同樣是大戶人家千金小姐出身,卻沒這邊其他貴婦人的那些虛榮驕奢毛病。</br> 而如今的昊真也已是兩鬢斑白,短短時日內(nèi),竟蒼老了不少。</br> 沒辦法,齊國如今的局勢,真正是熬干了他的心血,夜不能寐,時常從噩夢中驚醒,可謂日夜操勞憂心。</br> 整個齊國,許多地方幾乎已經(jīng)成了空城,在高品的戰(zhàn)略壓迫下,大量的齊國百姓都成了難民,不斷逃往原衛(wèi)國地界。</br> 高品占據(jù)大勢,不在戰(zhàn)場上對決,卻采取各種手段不斷擠壓齊軍的戰(zhàn)略空間,不斷將齊軍的生存土壤掏空,只為水到渠成的最后一擊。</br> 面對這種局面,人心惶惶,昊真再怎么勤政努力,也難挽似水人心。</br> 你說的再好聽沒用,大家看不到希望,只能是奔希望去,沒什么比吃飽肚子、比活著更重要,虛無縹緲的餅畫的再好看也沒人信。</br> “陛下可是有何旨意?”呼延無恨打破了沉默。</br> 昊真盯著他,“朕剛聽到消息,上將軍命校事臺溝通城中潛伏人員,暗中聯(lián)系顧遠達,要對顧遠達納降?”</br> 呼延無恨點頭,“確有此事。”</br> 見他承認了,宇文煙出聲了,“上將軍,如今我軍勝券在握,京城唾手可得,再這樣干,沒這個必要吧?”</br> 昊真嘆道:“是啊!上將軍,顧遠達乃叛將,齊國局勢急轉直下,此獠難辭其咎。害死父皇,洗劫京城,上將軍兩個兒子亦慘死他手。此獠罪孽之深,萬死難辭其咎,豈可輕易放過?”</br> 呼延無恨就知道這事瞞不過這位,校事臺是掌握在皇帝手中的,讓校事臺去辦這種事,就知可能會惹來這位,估計校事臺那邊已經(jīng)被這位皇帝給暫時攔下了。</br> 他回頭看向三大派掌門,“三位掌門,若城中修士全力掩護顧遠達脫身,三位掌門可萬全保證不讓他逃掉?”</br> 這個嘛,三位掌門相視一眼,北玄道:“對方若拼死突圍,不一定的可能也許會發(fā)生。上將軍讓我等萬全保證,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不過我等自然是盡力而為,但許多事情總會存在意外。”</br> 大軍交戰(zhàn),隨扈拼命助主帥脫險的事情很正常,也必然會發(fā)生,這讓他們?nèi)绾文茏龀鋈f無一失的保證?畢竟對面是原衛(wèi)國三大派的底子,也不是吃素的。真要做了這個保證,回頭出現(xiàn)了意外的話,大家臉上都難看。</br> 呼延無恨頷首,揮手指向帳外,指向遠處可見的那座高高土山,“我軍工事已完備,只需一蹴而就便可。三位掌門可知我為何早不聯(lián)系顧遠達,偏偏在這個時候聯(lián)系?”</br> 昊真立問:“上將軍此舉莫非有何深意?”</br> 呼延無恨:“自然是不能讓他跑了,為了萬無一失,也是為了我軍能以最小損失奪回京城。而叛軍自知沒了活路,此戰(zhàn)必會將叛軍給逼得狗急跳墻,會令叛軍殊死反抗,事已至此再給我軍造成重大傷亡沒必要,也是要防范叛軍縱火燒城。”</br> “此獠萬死難辭其咎,我豈會答應他投降?陛下大可放心,我必不饒他,也不可能讓他跑了!此賊不殺,天理難容,亦不足以震懾諸侯!”</br> 回頭朝昊真拱手,“但還需校事臺命城中一口舌伶俐之輩全力配合才可!”</br> ……</br> 顧遠達很意外,看著眼前的密使,臉上包括內(nèi)心里皆驚疑不定。</br> 呼延無恨居然愿意放他一馬,居然愿意對他納降,這實在是令他出乎意料,這怎么可能?</br> 難以置信,也不敢相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