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五章 卷起蒼穹祭
傅君蘭和外面等候的侍女也是下意識急忙跑入了屋內(nèi)一看究竟。</br> 闖入的女修士并未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有何異常,迅速坐在了榻旁,把住了商淑清的脈搏,施法查探,之后狐疑問道:“郡主是不是做噩夢了?”</br> 商淑清點了點頭,“我沒事。”一抬頭發(fā)現(xiàn)傅君蘭也進來,愣了一下,這可是她的閨房,目光下意識看向自己裸露在外的雙足,褲管下一截小腿也露在外面呢,一驚,雙足迅速縮入了被子內(nèi),尷尬道:“傅公子來了。”</br> 傅君蘭目光也跟著觸及了,晶瑩玉潤的一雙赤足,很好看,但對方躲藏的動作也讓他猛然意識到了不妥,這是女子閨房,趕緊轉(zhuǎn)身,背對道:“剛才聽到尖叫聲,情急之下誤闖,是小生無禮了,郡主勿怪。”說罷趕緊逃也似的出去了,臉都紅了。</br> 來了客人,商淑清不好再賴在榻上,迅速招下人來,洗漱更衣。</br> 一切妥當(dāng)了,商淑清才出了門,一看高升的旭日,知道昨夜醉酒導(dǎo)致睡晚了,不是正經(jīng)女人家所為,有些尷尬。</br> 下人請用餐,她也不用了,首先是沒胃口,其次是不好意思讓傅君蘭再等下去。</br> 徑直走到亭子那邊,與傅君蘭見禮,問:“公子有事?”</br> 其實她昨天言語間已經(jīng)暗示了對方,想清靜一下,沒想到并未約定之下對方卻主動來了。</br> 傅君蘭能怎么說,總不能說是鳳若男命令他來的吧?借口道:“昨晚回去,遇見王將軍公子,提起郡主許諾字畫的事,不知郡主是否還記得?”</br> 商淑清怔了怔,的確有這事,但是并未答應(yīng)具體給予的時間,何至于如此著急?</br> 可既然傅君蘭已經(jīng)為王公子跑腿來了,不便讓傅君蘭空手而歸,怕傅君蘭在王公子那丟面子,略默后,商淑清頷首道:“傅公子請跟我來。”</br> 兩人徑直去了書房,不勞下人,商淑清親自在收拾的干干凈凈的桌案上鋪陳畫紙。</br> 傅君蘭在旁代為研墨,倒是頗有些期待,因知道此女筆功不凡。</br> 其實那位王公子并未催促,他此舉首先是找借口來見,其次也是來開導(dǎo)對方。</br> 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不甚清楚,找不到方向,也不知該從何下手來開導(dǎo),與才女相交,也只能是這樣了,勞心字畫自然能轉(zhuǎn)移心思,畫好后再點評談?wù)撘环钇湫那檗D(zhuǎn)換。</br> 然商淑清提筆后,卻有些茫然,目空,心空,心中無物,不知該畫什么好。</br> 她如今的心思又能到哪去,茫然漸成黯然,徐徐落筆在畫紙底端,一縷纖苗隨著輕重筆鋒呈現(xiàn),幾筆下去便是一株惟妙惟肖的植株。</br> 傅君蘭側(cè)頭旁觀,看出了是一株草,筆鋒下繼而又是一株草。</br> 畫著畫著,傅君蘭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了,商淑清手下筆鋒越來越快,漸漸擴大的草地失去了優(yōu)雅,漸成荒草地,筆墨濃處近,淡處遠(yuǎn),一片荒涼草原蔓延遠(yuǎn)去。</br> 荒草地上空,大片留白,點點筆墨落在畫紙頂端,筆暈揉開,再起落點綴,一只只飛翔的鳥雀浮現(xiàn),漸飛漸遠(yuǎn)。</br> 鳥雀不見生氣,因是寒鴉歸去,再對比下方的凄涼草原給人無盡悲愴感。</br> 又見商淑清提筆蘸墨,再落畫紙上,一行行略顯潦草的字跡,畫卷大幅留白處,字跡疾行,龍飛鳳舞而出。</br> 傅君蘭怔怔看著她,只見她滿臉悲色,似有無盡悲憤,一氣呵成后,慢慢收筆,失魂落魄般靜靜而立。</br> 傅君蘭喉結(jié)聳動,嘴里干咽了咽,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找錯了開導(dǎo)方式。</br> 再低頭看向紙上潦草字跡,辨認(rèn)著徐徐念出:“枯蒿瑟瑟又凄風(fēng),一坯黃土草草了。黃紙千張碎飄飄,亂離去,卷起蒼穹祭!誰人咽,杯酒祭,醉眼泣,漸迷離,江湖…”略頓,看向身旁人。</br> 商淑清呢喃著,自言自語著,續(xù)上了最后一句,“江湖走馬入夢來…”</br> 書房內(nèi)一片寧靜,傅君蘭凝視了她許久,最終伸手,拉起了桌上墨跡未干的字畫,再細(xì)看。</br> 畫卷上透著無盡凄涼,再添那幾行無盡凄涼的字,令整幅畫哀傷無限,滿滿的斷人腸。</br> 但他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一幅詞畫雙佳的好畫,僅憑畫中意境就不可否認(rèn),就是太傷感了,這東西送給王公子?王公子收到看后估計要影響心情,這東西能送人么?</br> 其實一開始,參與游園想成為王府的擇偶對象,并非他本人意思。他本人的條件并不差,不愁找不到貌美的女子,誰不知王府的那位郡主長的丑,有點條件的大戶人家公子誰愿娶這樣的丑女?</br> 可是沒辦法,迫于家族的壓力,他不得不從。</br> 然隨著后來的接觸,越來越能感受到這容貌下的女人是個什么樣的人,溫柔,心地好,蘭心蕙質(zhì),身上看不到絲毫郡主的架子,是個處處為人著想的女子。</br> 而那丑陋的容貌下,更隱藏著外人不知的才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就譬如眼前的字畫,信手就來。</br> 開始的不情愿,到后來,他是真的情愿了,所謂人不可貌相,如今方知,他是真的被商淑清的才華給折服了,感覺自己撿到了寶。</br> 可現(xiàn)在,看到這幅字畫后,之前暗暗揣測的事,似乎已在字畫中挑明了。</br> “卷起蒼穹祭…卷起蒼穹祭……”端著字畫的傅君蘭嘴中呢喃,反復(fù)念叨著這句話,想起了昨日祭拜時的情形,一陣風(fēng)來,漫天紙飛攪動,與字畫中的這句詞是如此的應(yīng)景。</br> 可是能寫出這句話來該是何等哀傷的心啊,那場潦草的安葬看似平靜無波瀾,連墓碑上都未寫明死者的名字,也不見這女人有一滴淚,可在這女人的心中,暗藏的悲哀,卻是恨不得卷動整個蒼穹來祭奠啊!</br> 而又無能為力,誰人咽,杯酒祭,醉眼泣,只能在夢中。</br> “郡主!”傅君蘭輕嘆了一聲。</br> 愣愣中,商淑清聞聲猛回過神來,才知自己走神了,連畫卷被抽走了都不知道,也不知自己干愣了多久,有點慌忙,擱筆道歉道:“一時失態(tài),讓公子見笑了。”</br> 傅君蘭牽強一笑,搖了搖頭,試著問了一聲,“郡主,那個安葬的桃花仙人就是道爺嗎?他…他死了?”</br> 一句話,只這一句話,似乎便擊穿了一切,商淑清莫名的,瞬間淚崩。</br> 之前忍住不哭,忍住不在其他人面前哭泣的她,突然淚崩,雙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無力搖頭,似乎還不想讓人看到,竟不顧儀態(tài)的蹲下了,蹲在了桌子底下悶聲嗚咽,撕心裂肺的嗚咽著,情緒徹底失控了。</br> 傅君蘭被她鬧了個手忙腳亂,趕緊將字畫放在了桌上,伸手去扶她。</br> 商淑清搖頭,拒絕不起,怕被其他人看到,捂著嘴嗚咽,“是我害了他,我不該請他出山的,不該的,不該纏著他為我兄妹嘔心瀝血的,是我害死了他,害得連他一具尸首都找不到,他死前一定會很痛苦,他該是何等的絕望,當(dāng)時有人救他嗎?也許身邊連一個能幫他的人都沒有……”</br> 傅君蘭不知她說的是些什么,嗚咽泣聲,加之捂著嘴,也聽不太清楚。</br> 但他就當(dāng)自己在聽著,就蹲在了她的面前,等著,神色間也有幾分惆悵。</br> 良久后,終于發(fā)泄了一頓的商淑清松開了嘴,提袖抹了把淚,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傅公子,我…我…”她站了起來,似乎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也有些手忙腳亂,有點不知該如何解釋。</br> 傅君蘭也站了起來,微笑著,搖頭:“無妨,故人逝去的確是件哀傷的事情,家里親人過世,我也經(jīng)歷過。”</br> 在他的安撫下,加之商淑清自身的自控力不錯,情緒很快穩(wěn)定了下來。</br> 等到她把臉上的淚也擦干了,傅君蘭試著問道:“郡主是不是鐘情道爺?”</br> 商淑清頓時又慌了,擺手道:“傅公子,我和道爺之間清清白白,絕不是你想的那樣。”</br> 傅君蘭微笑,他現(xiàn)在似乎坦然了,整個人也顯得自然了不少,安撫,“郡主不要急,我相信郡主是清白的,我的意思也不是郡主想的那樣。我只是很好奇,憑郡主的才華,應(yīng)該不是什么人都能入您眼的,能讓郡主這般情真意切對待的男子,應(yīng)該很了不起吧?”</br> 商淑清沉默了,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br> 傅君蘭試問道:“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還是因為道爺法力無邊非我等尋常男子能及?”</br> 到了這個地步,似乎沒必要再遮掩什么,他既然問起了,商淑清也就不會瞞他,“我不知該如何跟公子形容他,我想問公子一句,公子會為了我去死嗎?”</br> 傅君蘭略默,隨后苦笑,“不敢騙郡主,目前的情況下也許會,也許不會,如果真能有幸與郡主在一起的話,傅某相信自己還是有那個擔(dān)當(dāng)?shù)摹?amp;rdquo;</br> 商淑清:“他會!我與他其實并無任何逾越的情分,最多只能算是他的一個朋友。當(dāng)年角湖之戰(zhàn),燕趙大軍對壘,趙國出奇招將我給劫持了,用以威脅燕軍撤兵。兩國交戰(zhàn),豈能因我而敗,連我哥哥都要放棄我了,是道爺,道爺明知很危險,還是冒險來救。我得救了,可孤身之下的道爺卻在追殺之下被打成了重傷,找到時已經(jīng)是奄奄一息,若非營救及時,再晚那么一點點,道爺當(dāng)初就為清兒死在了角湖!千軍萬馬無人救我,唯他一人愿為清兒舍命!”</br> PS:感謝新盟主“阿S門”捧場支持!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