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Chapter 60
旅行開始了。安娜拿著地圖端詳許久,決定先去洛杉磯。</br> 洛杉磯,,傳說中的“天使之城”,好萊塢的發(fā)源地,舉世聞名的世界電影中心,離她出生的地方只有五六個小時的車程,那是她母親做夢都想定居的城市,也是她最終香消玉殞的地方。</br> 安娜本想親自駕車過去——在羅絲的指導(dǎo)下,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開車,只要謝菲爾德在她的身邊,她就能上路了。</br> 謝菲爾德沒有阻止她,只是建議她先在別墅周圍的公路上練習(xí)一下車技。差點(diǎn)碾死一只松鼠,加上倒車撞壞消防栓以后,安娜放棄了自駕游,灰頭土臉地選擇了坐飛機(jī)。</br> 第一次出遠(yuǎn)門,她興奮得一整晚都沒睡好,總是懷疑忘帶了什么東西,一晚上起來了三次,舉著手電筒整理行李箱。</br> 羅絲經(jīng)常調(diào)侃她是海里的小公主,一點(diǎn)兒陸地的陽光,都能讓她大汗淋漓。這是事實(shí),所以,上完形體課或芭蕾課,她第一件事就是沖涼,然后踩著濕漉漉的拖鞋,倒在花園草坪的帆布躺椅上,沙灘上的海象般懶懶散散、四仰八叉,除非謝菲爾德過來接她回家,或是用一支甜得發(fā)膩的冰棍兒引誘她,否則絕不動彈一下。</br> 因此,羅絲送給她最多的禮物就是帽子,草帽、麥稈帽、軟氈帽、貝雷帽、獵鹿帽、棒球帽,甚至還有十七世紀(jì)的軍官三角帽。</br> 旅行只有幾天,帽子卻有上百頂,安娜挑來挑去,都挑不出最心儀的幾頂,不禁有些憂郁。</br> 謝菲爾德看在眼里,無奈地問道“去那邊再買,不行么。”</br> 安娜點(diǎn)點(diǎn)頭,卻還是有些憂郁“行是行,那我出門那天戴什么呢?”</br> “……”</br> 最后,解決辦法是,謝菲爾德幫她收拾的行李,帶什么帽子由謝菲爾德決定。</br> 安娜坐在床上,歪頭望著她俊美的老情人。他半跪在她的行李箱前,頭微微低垂,正在幫她整理和挑選衣服。她看著看著,兩只手撐在床上,劃船似的慢慢地、緩緩地挪到了床邊,一只腳伸過去,擱在他的肩上,輕輕地說“沒你我該怎么辦,柏里斯。”</br> 謝菲爾德看了她充滿肉感的腳掌一眼,沒有說什么,低下頭,繼續(xù)收拾行李箱。</br> 沒能得到回應(yīng),安娜不太開心,撅著嘴,兩只手繼續(xù)往前挪,涂著鮮紅色趾甲油的腳趾頭幾乎伸到了他的唇邊。就在這時,謝菲爾德收拾完行李箱,扣住她的腳踝,轉(zhuǎn)身壓了上去。</br> 金黃色的陽光從落地窗投射進(jìn)來,照射出空氣中躁動、細(xì)小的塵埃。一條雛菊印花圖案的睡裙,柔若無骨地滑到了地上。</br> ——</br> 抵達(dá)洛杉磯后,他們的第一站是墓地,并不是那個著名的好萊塢永恒公墓,而是一個普通的墓園,里面葬著安娜的母親。</br> 一路走過去,安娜看見不少可愛、好玩的墓志銘1——是的,好玩。有一條墓志銘,居然是“早就跟你說我病了嘛”,沒有姓名,沒有出生日期,只有這么一句話。安娜愣了一下,笑得前仰后合,經(jīng)常前來掃墓的人聳了聳肩,毫不見怪“那老頭靠這句話賺了不少花束,值了。”</br>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別出心裁的墓志銘,比如故意修葺成椅子的墓碑,墓志銘是“來我身上坐坐吧”;又比如,一座光滑的大理石墓碑,前面都是正常的姓名或年月日,最后忽然來一句,“我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再比如,帶著粗話的墓志銘,“該死,這里面真黑”……這些最后的幽默沖淡了安娜對死亡的感傷,她幾乎是面帶笑容地走到了布朗女士的墓前。</br> 當(dāng)她看見墓碑的一剎那,笑容漸漸淡了下來。</br> 這墓碑一看就不是布朗女士自己的手筆,大理石材質(zhì),光可鑒人,上面有姓名,有出生日期,有死亡日期,甚至有死因,卻唯獨(dú)沒有墓志銘。</br> 因為,她死于一場無法預(yù)測的意外,身邊沒有親人,只有一個不想承擔(dān)喪葬費(fèi)、不知所蹤的愛人,沒人知道她想在墓碑上留下什么,她錯過了與生者最后一次對話的機(jī)會。</br> 安娜的情緒瞬間坍塌崩潰,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br> 她扁著嘴,背靠著墓碑,慢慢蹲下來,抱住膝蓋,抽抽搭搭地說“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她那個時候在想什么……我想知道,她有沒有想過,她走了,她死了,我該怎么辦……她有沒有想過,我也能給她想要的未來……”</br> 淚水一顆一顆打濕了她的手臂,沖花了下睫毛的睫毛膏。她真是個又壞又自私的女孩,都到母親的墓前了,心里想的依然是,對方再也沒辦法看到她的改變了。</br> 可是,她真的很需要、很需要母親的肯定。</br> 有的父母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他們對兒女的一句贊美,勝過其他人的千言萬語。</br> 安娜沒有難過太久,她已經(jīng)為布朗女士哭過太多次,而悲傷會隨著悲傷的次數(shù)而減淡。就算她想要難過,也沒有多少悲傷讓她難過了。</br> 謝菲爾德半蹲下來,掏出干凈的手帕,擦掉她黑乎乎的睫毛膏和眼淚,然后,把手帕折疊起來,毫不嫌棄地按住她的鼻子,哄著她擤鼻涕。</br> 安娜看著他那雙冷色調(diào)的眼睛,怔怔地看著,看了又看,淚水毫無預(yù)警地涌了出來。</br> 雖然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碰見這個人了,也跟他相愛了……可是萬一,萬一當(dāng)時她沒有碰見他,該怎么辦?</br> 她會不會跟她母親一樣,死在某個城市的街頭,無人安葬?</br> 或者說,她已經(jīng)死了,這只是她臨死前幻想出來的一個美夢。想想也是,像她這樣的壞女孩,根本不配擁有這么美好的感情。遇見謝菲爾德時,她的人生就像天際線蒼然的黃昏般,隨時會與火紅色的彤云、纖長烏黑的影子墜入黑暗。</br> 除了一張看得過去的臉蛋兒,她是那么普通,沒有任何優(yōu)點(diǎn),懶惰、邋遢、脾氣暴躁、性格沖動、舉止粗俗,沒有教養(yǎng),也沒有品味。她擁有一個不值得被拯救的靈魂。</br> 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值得。”</br> 是謝菲爾德。</br> 不知不覺間,她將心里的想法都說了出來。</br> 謝菲爾德看著他的少女,她總是神采飛揚(yáng),滿臉歡笑,爵士樂一響,就會擺動裙擺,隨著音樂扭動起來;報紙上一些過時、乏味的小人兒漫畫,都能讓她發(fā)笑。他的周圍總是充滿了她朝氣蓬勃的笑聲。</br> 她似乎永遠(yuǎn)快樂,如同一個給人們送去溫暖的黃褐色小仙女。誰能想到,她的心中也會有一個裝滿自卑的秘密花園,只有在極其難過的時候,這個花園才會向外人敞開,露出里面幽暗、痛苦的景色。</br> “我沒有拯救你,安娜。”謝菲爾德低聲說道,“是你自己拯救了自己。你可能會覺得,我這句話是安慰你的假話,但事實(shí)就是如此,你覺得我拯救了你,然而我只是改變了你的生活環(huán)境,假如你堅持要墮落,要?dú)У糇约海退阄覍⒛阕兂筛吒咴谏系墓鳎矝]辦法挽救你的人生。”</br> 安娜望著他,眼神有點(diǎn)兒茫然,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br> 謝菲爾德笑笑,就地坐了下來,將她攬進(jìn)懷里“你知道么,我沒有拯救你,但你卻拯救了我。”</br> 安娜小聲說“可是,你沒有要墮落,沒有要?dú)У糇约海乙矝]有改變你的生活環(huán)境……”</br> “你改變了我的人生。”謝菲爾德扣住她的后腦勺,輕吻了一下她的頭頂,“沒有柏里斯,還會有無數(shù)個契機(jī),讓安娜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天賦,成為閃耀的電影明星;沒有安娜,柏里斯永遠(yuǎn)不會在黃昏時遇見愛情,遇見一個敢愛他的人。”</br> 說著,他在陽光中微微一笑,又吻了一下她的額頭“這么一想,是不是覺得好受多了。對于你而言,我是可以被取代的;而你對于我,是無可取代的。”</br> 安娜一點(diǎn)兒也不好受。</br> 她難過極了,淚水重新漫上眼眶,幾乎是哽咽地說道“不……不是這樣的……”</br> 眼淚滾燙洶涌,堵住了鼻子和耳朵,她的胸腔酸澀,上顎也酸澀,酸得她說不出話,也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他的聲音始終這樣低沉,這樣溫和,就像當(dāng)初她偷偷溜進(jìn)他的房間時那樣,溫和到了接近神性的地步。</br> 他是這樣好,怎么會是可以被取代的呢?</br> 安娜不懂科學(xué)理論,但是這一刻,她無師自通地明白了“平行空間”的道理一個選擇就是一個未來,無數(shù)個不同的選擇,就是無數(shù)個不同的未來。</br> 在那無數(shù)個不同的未來里,總有一些未來,她和謝菲爾德是無法相遇的。那里的她或許會發(fā)現(xiàn)自己表演的天賦,但無論如何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輕松地踏上表演之路。她會遭遇騙子,會走上彎路,會陷入前所未有的人生低谷,甚至一輩子都沒辦法遇見這樣的愛情。</br> 謝菲爾德是無可替代的。</br> 沒有他,年輕的安娜,終有一天,會將自己蓬勃的生命力燃燒殆盡,化為一堆死氣沉沉的灰燼。請牢記,網(wǎng)址電腦版,免費(fèi)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請加書友群qq群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