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Chapter 21
安娜沒注意到L先生的占有欲,她沉浸在記住臺詞的喜悅中——原來,臺詞不用死記硬背也能記住,只需要代入角色,理解和體會角色的情感就行了。</br> 安娜覺得自己領(lǐng)悟了一個了不得的道理,越想越高興,紅艷艷的嘴角幾乎快咧到耳根,完全沒察覺到L先生因為嫉妒,已經(jīng)摟住了她的腰身。</br> 高興到極點時,她猛地一拍大腿,從L先生的身上站了起來,又彎下腰,勾住他的脖子,“啵”的一聲,響亮地親了一下他的臉頰:“謝謝你幫我對臺詞,我記住啦!”</br> 這是一個分享喜悅的吻,不帶任何引誘的色彩。謝菲爾德揉了揉眉心,輕輕吁出一口氣,告訴自己就是這樣,克制內(nèi)心的感情與欲念,像長輩一樣給予她沉穩(wěn)的支持,讓她一直保持青春煥發(fā)的模樣。</br> 想到這里,他心中滾燙的、煎熬似的占有欲消失了,熾熱的、充滿罪惡的欲念也消失了。他看著安娜,無奈地?fù)u了搖頭,重新翻開了手中的報紙:“孩子氣。”</br> 安娜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變化,她太高興了——困擾了她一個多月的巨石終于落下了,能不高興嗎?</br> 她用浴巾急匆匆地擦干身子,想趁對女主角的靈感還在,跑回書房,背下剩余的臺詞。</br> 這時,雅各布走了過來。他剛打完一個跨洋商務(wù)電話,正要跟謝菲爾德匯報,卻不小心撞到了安娜。跟安娜相處了一個月,他自然而然地將自己擺在了父親的位置——至于這么定位,是否會占先生的便宜,到時候再說吧,反正他們倆也不一定在一起。</br> 慈父雅各布皺皺眉,扶住安娜的肩膀,剛準(zhǔn)備囑咐她注意安全,就被她用兩條溫?zé)岬母觳矒ё×瞬弊印K男奶┝艘慌模B忙扯她下來,一張熱烘烘的、縈繞著橙汁甜香的嘴卻貼上了他的臉頰。有那么一瞬間,就像被烙鐵燙了似的,幾乎讓他驚慌失措。</br> 雅各布猛地推開安娜,用勁擦了擦臉頰,卻對上她狡黠轉(zhuǎn)動的眼珠子。這女孩是故意的,她想讓他的先生吃醋,于是把他選為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催化劑。</br> 這么想著,雅各布渾身僵硬,完全不敢回頭看他的先生。</br> 但他不看謝菲爾德,不代表謝菲爾德不看他。幾乎是安娜摟住他的脖子那一刻,一道不帶感情的目光就冷冷朝他掃去。</br> 罪魁禍?zhǔn)仔ξ叵蛩麚]了揮手,撒歡兒似的跑向別墅,而他則要在陽光明媚的晴天,頂著謝菲爾德森冷無比的目光,硬著頭皮做匯報。</br> ——</br> 很快,快樂的周末就過去了,安娜又迎來了住校時光。之前,她對住校與否完全無所謂,畢竟就算不住校,也是在別墅和雅各布大眼瞪小眼。</br> 但是現(xiàn)在,L先生來了。一想到下午放學(xué)后,她只能在校園里走來走去,盡管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支配,卻無論如何也見不到L先生,她就徹底失去了住校的興趣。</br> 雖然她住的是環(huán)境優(yōu)美的單人寢室,有獨立的露臺、盥洗室和小廚房,過兩天還會提供冷氣,但這些都沒有L先生充滿誘惑力。而且,她得待在家里監(jiān)視他,以防他再次不告而別。</br> 為了能走讀,安娜把這輩子撒潑的本領(lǐng)都用上了。她或許是有些表演天賦的,眼睛說紅就紅,淚水說來就來,讓人懷疑她的體內(nèi)是否有一個調(diào)色盤,不然為什么變臉?biāo)俣缺入娪懊餍沁€快。</br> 不過,她哭戲的功底比起專業(yè)的演員,還是差了一籌——演員的體力充沛,哭起來中氣十足,不會氣喘吁吁;她哭了一會兒,就明顯體力不支,要坐下來歇一歇,邊歇邊打哭嗝,打嗝的時候,還會扶著額頭,因為把肺里的氧氣哭光了,有些缺氧。</br> 雅各布覺得安娜頗有喜劇演員的天分,站在一旁,憋笑憋得渾身發(fā)抖。</br> 謝菲爾德卻頭疼極了,他可以冷漠嚴(yán)厲地呵斥她,命令她上床睡覺,第二天強硬地把她扭送到學(xué)校。過去幾十年,他都是這么對待自己孩子的。可是,看著安娜兔子似的紅眼睛,紅彤彤的鼻子,他完全狠不下心那么做。</br> 他深知不能妥協(xié),對付這種撒潑成性的少女,妥協(xié)一次,就會變成無數(shù)次妥協(xié)。</br> 然而,他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沒辦法不妥協(xié),再不妥協(xié),安娜就要原地打滾了。她穿著無袖連衣裙,裙擺堪堪遮住膝蓋,一打滾必然會春光乍泄。面對這毫無分寸的淘氣少女,他只能妥協(xié)。</br> 安娜大獲全勝,抽抽搭搭地上床睡覺了。她看似失去了理智,頭腦卻十分清醒。她趴在床上,一邊擤鼻涕,一邊回憶L先生看她撒潑打滾時的表情,只有無奈,沒有厭惡和反感。</br> 他是那么縱容她,連呵斥都極少,仿佛她是被他疼愛的妙齡情人。他看其他人的眼神,都是溫和卻疏冷的,帶著一點漫不經(jīng)心的冷漠,唯獨看她的時候,溫柔而無奈,仿佛和煦的日光般,包容著她蠻橫無理的行為。</br> 光是回想起他的目光,她心里都是一陣躁動,臉頰和耳根一起發(fā)熱,必須要打幾個滾,才能平定下內(nèi)心洶涌起伏的柔情。</br> ——</br> 安娜懷揣著柔情入睡,卻做了一個不太美妙的夢。</br> 夢中,L先生和她用完早餐,起身接過雅各布遞來的薄呢風(fēng)衣,穿在身上后,竟然要離開。她連忙放下牛奶,跑過去,展開雙臂攔住他,有些焦急地喊道:“為什么要走?不準(zhǔn)走!”</br> L先生垂頭看著她,眼神還是那么溫柔,卻不再像是在看妙齡情人,而是在看與他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養(yǎng)女。</br> 他看了她片刻,云淡風(fēng)輕地移開了目光,理了理珍稀的黑鉆石袖扣,低聲說道:“安娜,你太像小孩子了。我們不能在一起。”</br> 安娜聽見這句話,簡直如遭雷劈。她連忙低下頭,認(rèn)真地審視了一遍自己的身體,發(fā)現(xiàn)每一寸都達(dá)到了成熟女性的標(biāo)準(zhǔn)。她剛要用這點反駁他,就聽見他輕笑著說道:“我知道你已經(jīng)成年了,但你的性格還是太像小孩子。”</br> 說到這里,他輕拍了拍她的腦袋,露出一個讓她的心墜入谷底的疏離微笑:“我走了,我們有緣再見。”</br> 安娜當(dāng)然不肯放他離開,使勁兒拽住他的手臂,拔河似的不讓他走。然而,她越是撒潑耍賴,他的眼神就越無奈——不是看可愛情人的那種無奈,而是看不可救藥的青春少女的無奈。</br> 被他用這種眼神注視著,她一顆心幾乎被凍成冰塊。她真情實感地紅了眼眶,“嗚嗚”地解釋說,她大部分的天真都是裝出來的,其實她特別成熟,會抽煙,會罵人,會打架,偷過警車,談過戀愛,她其實一點也不天真,一點也不純潔。為了不讓他離開,她將自己的秘密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就差脫光衣服,讓他檢驗,她的身體是真的成熟得快要開花結(jié)果。</br> 然而,不管她如何解釋,L先生的回答都是:“安娜,你真的太像小孩子。”</br> 話音落下,不等她繼續(xù)解釋,L先生忽然化為一縷清風(fēng),從她的手中溜走了。見識了這么詭異的一幕,安娜也從夢中驚醒了,一看時鐘,才七點整,距離上課還有兩個小時。</br> 回想起夢中的情形,盡管理智上明白夢境并不能當(dāng)真,她卻還是被這個夢影響了心情。</br> 一開始,她刻意展現(xiàn)出天真無邪的一面,是為了讓L先生忽略她骯臟輕賤的出身,然而,他總是縱容著她,不管她做多么過分的事,他都不會斥責(zé)她,甚至連假裝流產(chǎn),把他從英國騙到美國,他都沒有說什么,還在她的撒潑威脅下,留在了舊金山的別墅陪她讀書。</br> 被他這么無條件地寵愛著,她經(jīng)常忘記自己是在扮演天真無邪的少女,忘記自己曾出身于污穢無比的貧民窟,以為自己生來就那么純潔,那么天真。</br> 這個夢境卻警告她,不能總是那么孩子氣。L先生是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男人,他需要一個同樣成熟穩(wěn)重的女人當(dāng)伴侶,而不是一個只會撒嬌耍賴的女孩。</br> 想到這里,安娜不禁有些焦慮,反正睡不著,干脆一骨碌爬起來,想看看能不能把自己打扮成一個成熟的女人。</br> 她翻箱倒柜半天,翻出一條綴著黑色蕾絲的紅裙子,又翻出一個鑲著仿制鉆石和紅寶石的發(fā)箍。她走進(jìn)盥洗室里,先用勁將濃密的頭發(fā)梳順了,然后芭蕾舞女似的把頭發(fā)盤在頭頂。她很少擦粉底,因為臉上只有幾顆若有似無的褐色雀斑,沒什么好擦的。用手指在眼角和臉頰抹上腮紅,她撅起上嘴唇,用口紅把嘴唇涂成了兩片亮閃閃的深紅色花瓣。</br> 做完這一切,安娜攬鏡自照,還是不太滿意,又掏出睫毛膏和眼影,在眼睛上涂涂畫畫。她的化妝技術(shù),嚴(yán)格來講,不算精湛,因為她的臉蛋足夠美麗,不需要多么精湛的化妝技術(shù)。因此,當(dāng)她真正想用化妝品改變長相時,就有些左支右絀。</br> 安娜為了讓她顯得成熟知性,將黑色眼影涂滿了眼皮,又用睫毛膏把眼睫刷成了一綹綹張牙舞爪的蒼蠅腿。平心而論,從視覺上來說,她的眼睛確實變大了不少——任何人這么涂眼影和睫毛膏,眼睛都會變大。</br> 安娜湊到鏡子前,仔細(xì)觀察了一下這張臉,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br> 就在她琢磨著怎么在L先生面前閃亮登場時,敲門聲響了起來,雅各布過來叫她起床了。</br> 這棟別墅里,是有仆人和女傭的,比如修剪花草的園丁、準(zhǔn)備食物的廚師、打掃房間的女傭等,但他們就像幽靈一樣,只埋頭做事,從不和他們交流。因此,早晨叫門這種事,都是雅各布親力親為。</br> 他仿佛已經(jīng)和這棟別墅融為一體,將她的作息和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很難想象,他一邊監(jiān)護(hù)人般看管著她,一邊還要管理L先生名下大大小小的企業(yè),代他發(fā)出指令。</br> 安娜雖然不知道雅各布每天都在忙什么,但能隱約感覺到,他似乎比她想象得還要了不起。</br> ——</br> 了不起的雅各布被安娜嚇了一跳。</br> 這女孩不知道發(fā)什么瘋,把自己裝扮成了一個墮落的風(fēng)塵少婦。但因為她足夠美麗,即使在臉上亂涂亂畫,依然別有一番風(fēng)情。</br> 她穿著紅得發(fā)黑的長裙,領(lǐng)口、裙邊綴著精雕細(xì)鏤的黑色蕾絲,顯得她蜜黃褐色的肌膚有一種健美般的性感。她的眼圈被涂得很黑,盡管乍一看有些駭人,卻將她的臉蛋襯托得更嬌小了。</br> 見雅各布震驚地看著她,安娜決定先用他檢驗一下成熟版自己的魅力,于是將一側(cè)肩膀往前微扭,另一條胳膊撐住門框,深紅色的上嘴唇嬌媚地撅起:“早上好呀。”</br> 雅各布沒有說話,她正要再接再厲,不遠(yuǎn)處卻傳來一個冰冷沒有溫度的聲音:“不早了。”</br> 安娜眨巴眨巴眼睛,轉(zhuǎn)頭望去,就見L先生正冷冰冰地注視著他們。他穿著垂直腳踝的深灰色睡衣,盡管剛起床,灰白色的頭發(fā)卻一絲不茍地梳到腦后。</br> 他瞇著眼睛,看了一眼雅各布,命令道:“去看早餐準(zhǔn)備好沒有。”說完,他頓了一下,將冷漠的目光移向安娜,聲音緩和了一些,卻還是沒什么溫度,“去把妝容卸了,上學(xué)不準(zhǔn)化濃妝。”</br> 雅各布得到命令后,逃似的下樓了,安娜也蔫頭耷腦地走向了盥洗室。</br> 差點忘了,這老家伙是個獨斷專行的控制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