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甜甜別怕!爸爸一會兒就下去找你!”
“姐姐別怕!”
喬眠猛地驚醒,身體被睡夢中想要彈起的慣性拉扯的生疼,她吸了口冷氣,五官因?yàn)樘弁淳o緊皺在一起。
入目是一塵不染的天花板和墻壁,還有身上穿的藍(lán)白色條紋病號服,左邊的胳膊纏著厚厚的紗布和石膏……
“小喬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痛不痛?”
耳邊是張阿姨驚喜摻雜著擔(dān)憂的聲音,而喬眠卻遠(yuǎn)遠(yuǎn)的聽到尖叫…謾罵…擁擠…煙霧…大火肆虐……
“爸爸和冬冬呢?”喬眠立刻從床上坐起來,疼痛已經(jīng)被心臟生起的巨大恐懼淹沒。
還沉浸在喬眠蘇醒喜悅之中的張阿姨,目光瞬間暗淡下去,她努力將眼眶的眼淚和悲痛壓下去,扯出一個故作燦爛的笑容,弧度很大。
“小喬乖,我們先把身體養(yǎng)好,聽話!”
“爸爸和冬冬呢?”喬眠語調(diào)平靜,黑色的瞳仁卻流露著不容直視的倔強(qiáng)。
張阿姨今年五十多歲,在喬家工作了五年,她是看著喬眠長大的,然而現(xiàn)在,面對她的不哭不鬧,以及那雙明明已經(jīng)有了答案的眼睛,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斷了線似的往下流。
“你昏睡了三天,今天…是冬冬和先生的葬禮…”張阿姨失聲痛哭,好好的人怎么說沒就沒了。
葬禮?
一道驚雷從喬眠頭上劈下,她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過了好久終于回過神:“為什么?!為什么沒有人救他們!我不信!”
臉龐因憤怒漲得通紅,而憤怒過后是壓抑的平靜。
喬眠呆呆的坐在床上,望著窗外刺眼的陽光,強(qiáng)烈的白光,把一切都抹去了,很安靜,門外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很遙遠(yuǎn)。
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哭嗎?
眼睛里沒有淚水,她哭不出來。
不知呆坐了多久,喬眠猛地掀開被子下床,赤腳徑直走向門外,夏天病房的冷氣開的很足,她沒穿鞋子,直接走在地板上,腳被刺的冰涼也沒有知覺。
她已經(jīng)不能思考了。
“小喬,你去哪?你去哪?”張阿姨慌忙叫道。
醫(yī)院的人很多,她拖著打石膏的胳膊在人流中穿梭,背后波浪的長發(fā)不知掛到哪里,拽的頭皮發(fā)疼,但她卻像要撞南墻似的,怎么都不回頭,目不斜視的機(jī)械往前走。
怎么哪的人都這么多?
為什么要這么多人?
她不相信,她不信!
爸爸和冬冬還要吃她烤的小面包!
他們還要來找她!
不知道撞到多少人,喬眠來到電梯里,順著人流擠進(jìn)去。
“小喬!等等阿姨!”
張阿姨在她身后緊跟著,但五十多歲的身體行動不是太利索,看到她上了電梯,也慌忙跟了上來,手里還拿著一雙拖鞋。
“小喬乖,來穿上,阿姨帶你去看冬冬和先生,來穿上…”張阿姨蹲下稍顯肥胖的身體,幫她把鞋穿上,滾燙的淚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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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匆忙來到殯儀館,然而大堂卻已經(jīng)撤空了,花圈靈堂都沒有,賓客也都不在。
張阿姨拉著喬眠走到一個工作人員面前詢問:“你好,請問喬先生的追悼會結(jié)束了嗎?”
“喬先生的追悼會和遺體告別儀式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半個小時前,家屬帶著骨灰盒去陵園安葬了。”工作人員說道。
“好,謝謝你。”
喬眠呆滯的望著空蕩蕩的大堂,剛才爸爸和冬冬在這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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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阿姨又打車帶著喬眠前往郊區(qū)的陵園,穿著不合腳的拖鞋,喬眠踉踉蹌蹌往前走,走得很快。
陵園的景色很好,地上鋪著石子小路,綠草如茵一眼望不到邊,空氣中也彌漫著寧靜的味道,天很藍(lán)。
不知走了多久,七拐八繞,終于看到一群身穿黑色衣服的人,黑壓壓的,壓抑。
喬眠慢慢地走近,走近。
終于看到了墓碑上那個熟悉的笑容,心臟凍結(jié)急速地往下落!
深不見底。
她的不相信終于被判了死刑,最后的幻想被打碎,碎的七零八落!
不是答應(yīng)要去找我的嗎?
騙子。
騙子!
眼淚啊,無聲無息的往下流。
眾人都回頭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小女孩,寬大的病號服下身體顯得極其單薄,頭發(fā)凌亂,額角纏著紗布,胳膊被石膏固定……
只安靜的站在那里都讓人胸腔涌起陣陣酸澀。
旁邊一位穿著黑色唐裝的老人,看著喬眠面露不忍,正想上前卻被老伴迅速拉了回去,眼睛還甩給他一記冷光。
追悼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此刻出現(xiàn)在陵園里的,都是喬云海的親人或者好朋友。
姜思煙在喬眠身上掃了一眼,目光又移到丈夫和兒子的墓碑上,通紅的眼眶再也流不出一滴淚,眨一下都疼得厲害。
賓客漸漸地都離開了,只剩下幾個人。
模糊的視線中,喬眠鎖定了媽媽的背影,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但喬眠知道,她很難過……
她想抱抱媽媽,她想抱抱她!
喬眠剛抬起腳,姜思煙卻先轉(zhuǎn)了身,她穿著得體的黑色長裙和高跟鞋,慢慢的走到女兒面前,看到她渾身上下的傷,眼中卻沒有絲毫心疼憐憫。
“死的為什么不是你。”
世界安靜極了,喬眠揚(yáng)起的目光一寸一寸灰敗下去,她慢慢收回剛離地的那只腳,看著媽媽從她身邊毫不留戀的離去,帶起一陣風(fēng)。???.BiQuGe.Biz
夏天的風(fēng),真冷。
身穿黑色唐裝的老人聽見這邊的動靜,又要往這邊來,卻被老伴拉著直接離開了陵園。
嗯,是她的爺爺奶奶。
幾米之外,穿著考究黑色襯衫的男人余光掃過,目睹了全過程。身處賓客中,即使他低調(diào)地遠(yuǎn)遠(yuǎn)站在一旁,都隱隱形成一股淡淡的磁場,黑色更為他添了幾分不易接近的淡漠和引而不發(fā)的張力。聽到聲音,男人浸黑的眼眸從墓碑移到女孩身上,看到她受傷的胳膊,不禁蹙了眉頭。
高跟鞋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粼絹碓竭h(yuǎn),面前已經(jīng)沒有人了,只剩下那兩個永遠(yuǎn)的笑容,永遠(yuǎn)的被釘在墓碑上。
爸爸冬冬,死得為什么不是我?
不知道是心臟麻木,還是雙腳麻木,喬眠漸漸地站不住了,終于雙腿失力癱在地上,安靜的陵園只剩下她低低的抽泣,逐漸失控。
沒有人愿意要她。
她沉浸在洶涌的悲慟里,沒有人將她拉出來,她的世界從飛機(jī)墜落那一刻,漸漸枯萎,寸草不生。
然而,不知過了多久,一雙黑色皮鞋忽然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中。
喬眠抬頭,男人高大的身影在逆光中顯得模糊,五官也只有一個朦朧的輪廓,黑色襯衫幾乎將她全部籠罩。
他向她伸出手。
“跟我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