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多活十秒
魏井靠坐在太師椅上吞云吐霧,李文豪瞟了他一眼,促狹一笑,“你還真打算晾著那幫人?”
不僅晾著,還不供應(yīng)任何吃食。商展會本是上午十點開幕,現(xiàn)在,是下午四點。
“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人,偶爾晾一晾,好事兒,”他吐出一口煙圈,夾著雪茄的手指微抖了抖。
敲門聲響,副官把縮頭縮腦的應(yīng)強拎了進(jìn)來。
“先生,他說有要事一定要盡快稟報,我攔不住,”副官面無表情的說道。
魏井眼皮也沒抬,冷冷說道,“我說過,我沒從這里出去前,誰都不見?!?br/>
“事情結(jié)束后,我馬上就去領(lǐng)罰?!?br/>
副官毫無感情的聲音嚇得應(yīng)強撲通一聲跪在地板上。
“我我我找到了殺趙武兄弟的家伙?!?br/>
魏井斜了他一眼,“誰?”
“青云盟,人就在青云盟里。”
魏井陰鷙的眼神停在他臉上,應(yīng)強被盯得渾身發(fā)軟。眼看魏井繞過桌子一步步朝他逼近,他強撐的一口氣頓時崩掉。
魏井揪住他的頭發(fā),應(yīng)強悶嚎嗚咽,身體不自覺的往上竄。
“你,淮幫老大,槍支彈藥多不勝數(shù),專職殺手無數(shù)?,F(xiàn)在,你竟然跑過來,跟我說,人在青云盟里?!?br/>
“大哥,我……”應(yīng)強只覺頭皮被扯掉,他嗚呼哀嚎,碰上魏井迸血的眼又立刻閉緊嘴巴。
“把人給我抓回來,我要活的?!?br/>
副官把應(yīng)強拎了出去。
“抓活的?”李文豪看向他,“難道你不知道這個命令最容易抓不到人嗎?既然是仇家,你管他死的還是活的?!?br/>
魏井拿起毛巾凈手,語調(diào)極為平靜,“我要在趙武墳前親手殺了他。”
應(yīng)強真沒想到,趙武竟然是魏井的心腹。難道,淮幫內(nèi)現(xiàn)在還有魏井的眼線?那他騙他的事……應(yīng)強摁壓發(fā)麻的頭皮,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
李文豪走到窗前,挑開窗簾一角,朝一樓大廳看了眼。服務(wù)生早聽了吩咐,全然把那些巨商富賈當(dāng)成了透明人。除了最初供應(yīng)的一杯水外,到現(xiàn)在這些人可謂滴水未進(jìn)。
扛不住的,餓暈了。扛得住的,被槍壓了。幾個不怕死的闖到門口,被門外的荷槍實打了回來。經(jīng)歷最初的不解、叫囂、咆哮后,現(xiàn)在大都老老實實的癱在位置上。
李文豪拿起矮幾上高地紅酒,細(xì)品醇香,“果然,有錢又有權(quán),才能活的舒坦。”
魏井冷笑一聲,不置可否。
“華府再有錢又能怎樣?攤上個沒有實權(quán)的英國人,屁用沒有?!崩钗暮勒f的是勃蘭特,他已經(jīng)查明華府和英使館唯一的關(guān)聯(lián)就是這個人。
此人是華玄月留英時的私交,在英國使館任文職工作。
魏井把應(yīng)強找來的那塊玉放在李文豪面前,“看看?!?br/>
李文豪驚訝的睜圓了眼睛,他摩挲著佩玉上的半菊形狀,“這……這不是高田家的家徽嗎?”
見魏井不露絲毫情緒,他急切問道,“這真的是高田先生的東西?”
魏井從高田呱太那里得到的任務(wù)就是尋找這塊玉的主人,他能猜到此人和高田呱太的關(guān)系。
但時間已久,且高田呱太沒有讓他拿著家徽到處招搖。因而,他對高田家徽的印象略有模糊。
如今,李文豪的反應(yīng)幫他確認(rèn)了這塊玉確屬高田之物。
見他仍不說話,李文豪內(nèi)心的不安逐漸放大。高田呱太雖然同時提拔二人,但他一向看重魏井。而且,他至今不知道,那次,高田呱太單獨留下魏井說了什么。
難道,這塊玉是高田正式授權(quán)魏井壓制自己的手段嗎?
魏井見他神思暗涌,笑了笑,“你別多想,這是應(yīng)強撿來的。他說,是殺趙武的人留下的?!?br/>
呵~呵呵,李文豪不自然的干笑兩聲。
樓下,玄月已經(jīng)餓到魂若游絲。起初,華老爹還和幾個老友問著猜著?,F(xiàn)在,也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后悔死了沒聽玄朗的話。
玄朗氣急了瞪著老爹,華老爹立刻避開兒子的眼睛。玄朗把老爹的腦袋掰正,“我問你,你好好說我就不生氣?!?br/>
華老爹趕緊點頭。
玄朗深吸、再深吸把竄上來的怒火壓下去,“你不是天天盼著華玄月早日嫁個好人家嗎?怎么又來了?你不為你的寶貝疙瘩的終身大事著想?”
華老爹搓著衣角,“本來是在家待著的,可我……總想著,咱不是要去英國了嘛,趁這個機會跟大家伙嘮嘮,誰知道這一走,還能不能回得來啊,像你李叔、王伯,說不定最后一面了,我……”
賣慘,玄朗最受不了老爹這一套。
“打住,”玄朗咬牙,怒火蠢蠢欲動,“先說啊,英國我不去?!?br/>
玄月輕飄飄的抬手,有氣無力的插了一,“我也不去。”
???
玄朗四下看看,抬腿就走。
華老爹攔住他,小聲急切,“你去哪兒,小祖宗,老老實實的待著。”
“給你寶貝疙瘩弄點吃的去,”玄朗沒好氣的說道。
玄朗對魏井的計劃了然于心,他必然要用這種“餓死人不償命”的方法逼這些人就范。那白玉?是為阻止魏井的計劃嗎?
他佯裝尿急,一路溜到洗手間。然而,在他錯身的一瞬,一身服務(wù)生裝扮的白玉從他身后快速走過。
白玉和陳湛匯合。
“還是沒看見李文豪,”陳湛有點焦躁。
“一樓沒有,那一定在二樓了?!?br/>
二樓是魏井的私人領(lǐng)地,沒有他的召見,任何人不準(zhǔn)上去。白玉悄悄看了眼樓梯附近的守衛(wèi)。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
……
海麗想上白玉,斧頭幫上下人盡皆知。這事兒傳到了青云盟,阿虎他們議論時,白玉聽了去。
如此,那就試一試吧。
陳湛悶頭奔去二樓,守衛(wèi)眼尖手快,一槍托砸上去。而后,一個閃身把他扭壓在地。
掙扎吼叫引得大廳的人紛紛往這邊看。華老爹覺得此人甚是面熟,但被饑餓壓垮的感官怎么都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我找海麗小姐,”陳湛用力掙了下被扭到身后的胳膊,“急事。”
副官沒說話,沖剛才的守衛(wèi)抬抬下巴。守衛(wèi)立刻上前搜陳湛的身,而后,沖副官搖搖頭。
副官從鼻腔里哼了一聲,“一個廚子?你能有什么事?”。
“什么事兒得當(dāng)面告訴小姐,如果耽擱了,你擔(dān)不起這個罪!”
副官微抬起下巴,居高臨下審視面前的男人。面容鎮(zhèn)定又透著堅毅?謊言!十足的謊言!
陳湛一字一句逼視他,“人命關(guān)天?!?br/>
副官略想了一下,轉(zhuǎn)身上樓,疾步朝二樓東向的休息室走去。
二樓東西兩向有兩個休息室,但白玉并不清楚魏井和李文豪在哪個方向。
如此,眼看副官去了東邊,他便確定了李文豪的位置,而陳湛則確定了海麗的位置。
突然,陳湛用力拱直腰身,死命朝守衛(wèi)胯下踢去。混亂之際,他攀著樓梯幾步躍上了二樓,踢開了西向休息室的門,反手鎖上。
海麗正躺在美人榻上,見突然闖進(jìn)來的男人,慵懶的神情閃過一絲驚愕,“什么人?”
陳湛沒有回答,他疾步跑到窗前,探出頭,看到此處和東向休息室相隔甚遠(yuǎn),沒有可供助力的物件兒,而且,樓下站了兩個守衛(wèi)。
追來的守衛(wèi)開始砸門,海麗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她依舊保持原來的姿勢,搭在塌上的白嫩手臂尤顯風(fēng)情萬種,“需要我做人質(zhì)嗎?”
陳湛跳到窗上,回頭對海麗道,“白玉在后街的古董店?!?br/>
海麗慢騰騰的坐直,癡癡一笑,“是嗎?”
陳湛看了眼快被砸開的門,正色道,“他快死了。”
海麗夾著雪茄,點煙的手突然頓住。她驚愕的看著陳湛,“你再說一遍!”
守衛(wèi)砸開了門,蜂擁而至。陳湛看了海麗一眼,一躍跳出了窗外。
海麗只覺眼眶突然涌出陌生的液體,半天,才回過神兒。她來不及拿外套,甚至不記得穿上鞋,撥開那些守衛(wèi),奪門而出。
魏井剛到門前,她撞了他,撞的生疼。但海麗渾然不覺,手腕被人握的緊,她掙扎,聲嘶力喝,“放手?!?br/>
她掙不脫,轉(zhuǎn)而,一口咬下去。
魏井微皺了眉頭,依舊紋絲不動。海麗終于看向他,眼中盡是不顧一切的哀求,“放手,求你?!?br/>
副官告訴魏井時,魏井正給李文豪看“資產(chǎn)自愿捐贈”協(xié)議。這是魏井早就擬好的,再過一刻鐘,他就拿著協(xié)議到樓下,讓這幫被饑餓、恐懼打趴的巨商富賈在上面簽下他們的大名。
如此,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接管整個內(nèi)灘經(jīng)濟(jì)。
副官剛告訴魏井時,他不以為意,不過想去看看哪個混蛋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裝神弄鬼。但此時,他看到海麗眼中的訣別和陌生。
鬼使神差,他放手了。但隨即悔恨蝕骨。
魏井把協(xié)議資料交給副官,他親自開車去追海麗。
樓下一眾人面面相覷,本是密室迫人大案瞬間演變成狗血虐戀大劇。
李文豪也從來沒見過這個模樣的魏井,他躲在保鏢身后,嗤嗤的笑,“一個大老爺們,竟然被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間。慘!”
白玉看到了李文豪,但隨即他轉(zhuǎn)身走回房間。休息室的門被關(guān),保鏢銳利的眼睛盯緊每一個角落。
因魏井單獨離開,此間守衛(wèi)也沒見少。白玉看了眼如地獄黑煞般給那幫人發(fā)“資產(chǎn)轉(zhuǎn)讓協(xié)議”的副官,決定趁混囂之際,正面突擊。
此時,二樓再次傳來打斗聲。
是陳湛,是他搗毀了本該完美無缺的計劃。副官陰狠的沖向北面一路人馬,“捉拿此人,生死不論?!?br/>
白玉趁亂逮到一個守衛(wèi),抹了他的脖子,換上他的衣服。他正要潛入二樓時,突然被人抱住了身子。
“白玉,我他媽的以為你死了,”玄朗又驚又喜。
玄朗雖然被困在此,但眼珠子一刻不停的轉(zhuǎn)。他隱約感覺洗手間那邊會有大事發(fā)生,便潛了過去。
倏爾,他看到夾縫里探出明晃晃的刀,再看時,染上鮮熱的血。
“你想干什么?”玄朗連珠如炮,“樓上那人跟你一伙的吧?那人不是我家門口的乞丐嗎?你倆原本就認(rèn)識?”
“嘿,你不是讓他監(jiān)視我吧?監(jiān)視我還是華玄月?難道你真看上傻丫頭啦?”
“那畫兒是誰?不會真是我姐吧。嘿,那可是鵝蛋臉兒,華玄月是大圓盤子?!?br/>
“扯遠(yuǎn)了,你到底干嘛來著?他媽的還留遺書,害的老子奔波了一晚上,我……”
白玉突然扣住他的臉頰,趁他驚愕之際,一掌擊向他的后頸。而后,把暈倒的玄朗拖到洗手間內(nèi)。
白玉縱身躍到二樓,潛入海麗的休息室。窗外的守衛(wèi)已經(jīng)被陳湛引開,他跳出窗,迅速跑到東向,縱身躍向二樓陽臺。
他抽出短刀,悄悄推開窗戶。
李文豪仍舊琢磨著那塊玉,并沒有注意屋內(nèi)進(jìn)了人,直到刀尖抵在腰上。他猛然回頭,白玉卻在間隙看到了桌上那塊玉。
刺向他的刀戛然而止。
李文豪看出了此人和這塊玉的關(guān)聯(lián)。他撇了那塊玉一眼,又看向他捂著自己嘴巴的手,示意他拿開手。
白玉緩緩挪開手,但刀尖抵在他的喉頭,滲入皮膚。
李文豪看了眼門口,“我這個人是死也要死的明白的,說,你是哪路的?”
“你殘殺了南靈希,”白玉的刀尖不由得用力一頂。
“南靈希?”李文豪想了想,“南溪用的女兒南靈希。你是誰?”
“你不用知道,”白玉用力,刀尖已經(jīng)刺穿李文豪的皮。
李文豪察覺到脖頸間流出粘膩溫?zé)岬难?,他打量了白玉一眼,“我沒做過,不是不記得,也不是賴賬,是真的沒做過?!?br/>
“作惡太多,自然不會記得,”白玉把他緊壓在桌上,刀尖一寸寸往下刺。
他要把靈希死前的恐懼和絕望一一壓榨到李文豪身上。
李文豪“嘶”的抽了口氣,“哼哼,我他媽的都記得,每一條命都記得,就算到了閻王爺那兒,誰也甭想污蔑老子。”
“你以為我會信嗎?”
“你必須信,”李文豪陰戾的盯視他,“有原則的壞蛋才能成為統(tǒng)治你們這幫愚昧的大佬?!?br/>
白玉恍若聽到最可笑的屁話,他抽出刀,欲給他個痛快。突然,李文豪摸到那塊玉,揮到白玉面前,“看清了……我是替這塊玉的主人做事?!?br/>
眼見白玉的臉色烏云翻轉(zhuǎn),震驚悲痛又惶怒絕望,李文豪那張因失血而扭曲的臉突然露出陰險的笑。
他輕易挪開白玉握刀的手,走到門口,一手覆在門把上,“看在你沒一刀結(jié)果了我的份上,我再讓你,多活十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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