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翌日,兩人順利見面。
拜師大會臨近,郁珩將這件事告訴了溫祉。
溫祉歡呼雀躍,小臉因為興奮紅撲撲的。
“我可以拜師了嗎?”
“嗯,小七可有心儀的門派?”
溫祉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她從小便聽身邊的人說起修仙之事,提到修士從來都是滿含敬仰,村子里的人也都盼著家中有人能被修仙門派看中。
除了讀書識字,她也一直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名修士。
郁珩問起她的想法,溫祉毫不猶豫答道:“我想拜入帝煞門!”
郁珩愣住,她本以為溫祉會說尚無心儀門派,她就借機推出鳴璧宗,沒想到溫祉已經(jīng)有了打算。
“帝煞門?”
“沒錯!”溫祉眼中是掩不住的興奮,欣喜地告訴郁珩帝煞門的厲害。凡是村中出了鬼怪靈異都是帝煞門來降服,每逢村中有大事還會來村中做法,諸如此類,說了一通。
等她說夠了抬頭等夸獎,卻見郁珩面有難色。
溫祉這才想起,姐姐既然懂劍術(shù)心法,多半也是修士。只是之前從未跟自己提過宗門,她也忘了詢問。溫祉心道,姐姐該是想要她拜入自己宗門的吧?
能跟姐姐拜入同一宗自然是最好的,溫祉問道:“姐姐,你是哪個門派的啊?”
小丫頭已經(jīng)有了想去的門派,郁珩正犯愁怎么跟她解釋這其中關(guān)節(jié),溫祉這么一問,她便道:“我是鳴璧宗。”
溫祉歪著腦袋思考片刻,似乎,沒聽說過。
但她沒明說,而是驚喜道:“姐姐的宗門一定很厲害吧!”
“還好。”
扭捏片刻,溫祉又小聲問道:“那……那跟帝煞門比呢?”
郁珩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比帝煞門要厲害些。”
一聽比帝煞門還要厲害,溫祉最后一點糾結(jié)也煙消云散:“哇!我要去!”
溫祉高興得雙眼放光,又有些猶豫:“鳴璧宗這么厲害,不要我可怎么辦啊?”
這段時日相處,她總算有了些小孩子該有的樣子。
“小七這么厲害,肯定沒問題的。”
溫祉用力點頭:“我會好好努力的!”
溫祉又問:“我什么時候可以去啊?”
“三日后便是拜師大會。”郁珩耐心解釋。
溫祉看著她,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真的嗎?”
“當(dāng)然是真的。”
溫祉眼睛亮了幾分,試探著追問:“姐姐會來接我嗎?”
郁珩想了想,還是照實答道:“我那天可能不能來,需要你自己去。”
幾日前云莘便跟她提過拜師大會的事,屆時包括她在內(nèi)的四位長老都要到場。既是方便選拔優(yōu)秀弟子、彰顯出宗門對此次大會的重視,同時也能防備魔教之人趁機生事。
“那……那到時候,若我拜入鳴璧宗,就能一直跟姐姐待在一處了嗎?”
郁珩爽快回答:“當(dāng)然。”
溫祉還在絮絮叨叨追問,每問一句,眼睛便亮一分,等她心滿意足,眼里已經(jīng)藏滿了星星。
“太好了!”
郁珩把要留意的事囑咐溫祉一遍,從乾坤袖取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包袱交給她。最后取下腰間懸掛的玉佩:“這是我的貼身玉佩,便交給你當(dāng)做信物吧。”
“多謝姐姐。”
郁珩忍不住又捏了捏溫祉的臉頰:“不謝,我在鳴壁宗等你。”
就算不舍,還是到了分別的時候。
每日這個時候溫祉都特別舍不得。
自從郁珩出現(xiàn),原本她已感到麻木的境況開始越來越難以忍受。
她貪戀郁珩溫柔的笑,溫暖的懷抱,還有讓人安心的陪伴。
一切都太過美好。
美好到當(dāng)她回頭去看曾經(jīng)在污泥中拼命掙扎的自己時,感到悲哀和可笑,再看溫宅里那些人時,愈發(fā)覺得他們面目可憎。
可是這次不一樣。
姐姐對她說,快了。
她很快就能離開這里。還有三日。
溫祉仰頭看了看鄉(xiāng)門村上空漸垂的落日。
她還能再忍受這幾日。
郁珩一直將溫祉送到溫宅門外,溫祉朝郁珩擺擺手,轉(zhuǎn)身看向溫家不算高大的門欄。殘陽余暉在此處分界,一側(cè)是余光,一側(cè)隱沒于黑暗。背后夕陽照在溫祉身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門沒關(guān)嚴(yán),陽光照過來,透過門縫給黑暗帶來一線光亮。像是從陽光普照走進(jìn)無盡黑暗,溫祉走進(jìn)門內(nèi),“哐啷”一聲關(guān)門聲,最后一線陽光也被關(guān)在門外。
*
溫祉溜回溫宅,把包袱小心收好,便去忙活自己的活計,眉梢眼角都帶著喜色。
路過正堂時,不似平常安靜,大小姐在主位上坐著,身旁丫鬟小廝圍了一圈。
走近一聽,原來大小姐也準(zhǔn)備前往拜師大會。
“小姐您天資非凡,到時候定是一眼就被帝煞門的仙長看中,直接收為內(nèi)門弟子了。”
“就是就是。我聽鄰村阿春說,這修仙首先要看根骨,大小姐的天分肯定高得了不得啊。”
“到時候全村都跟著沾光!”
溫雙玉聽著,下巴越揚越高,卻還故作謙虛:“瞧瞧你們說的,仙長豈會這般膚淺,定然還要看心性品行之類。”
身邊人一陣附和,把大小姐捧成了天神下凡,指日便可飛升。
溫祉只顧忙自己的,既沒開口也不往大小姐眼前晃,安靜做著自己的事,聽了他們的話沒太放在心上。
她要去的是鳴璧宗,大小姐去她的帝煞門便是,她們互不相干。
大小姐聽著心里舒坦,不覺飄飄然。一轉(zhuǎn)眼看到溫祉在屋內(nèi)一角忙活,臉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她對溫祉有些印象,臭丫頭膽大包天敢染指她喜歡的人,當(dāng)初怕鬧出人命鬧到爹那里不好看已是留了手,她居然還敢出現(xiàn)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笑,有什么好笑。
圍著的人正說得起勁,大小姐卻突然冷下臉 ,指了指溫祉:“把她叫過來。”
溫祉被叫到,直覺沒有好事,還是乖乖走上前:“小姐。”
“遇上什么開心事了,笑這么開心?”
溫祉低下頭:“為……為小姐高興,小姐資質(zhì)過人,定能拜入仙門,修煉飛升,光耀門楣。”
“哦,是嗎?”
大小姐瞇了瞇眼:“我看,你也想去拜師吧?”
溫祉身體一僵,但并不慌張。不光是她,溫宅乃至整個村子想去試上一試的都不在少數(shù),萬一真有人能拜入仙門,整戶人家都跟著沾光。
當(dāng)然這種人少之又少。
大小姐看了看身邊侍候的人,有幾個面露窘迫之色,多半是也有此意。
溫雙玉今兒個高興,不信這些下人能有根骨。他們不過是去碰碰運氣,到時候還是要回來侍候她爹娘。
“說說吧,你想去哪個宗門?”左右無事,她今晚又有興致,便想逗弄著人玩玩。
溫祉沒說鳴璧宗,更不敢提帝煞門,隨口胡謅了個門派,想糊弄過去。
一聽這名號便不是什么正經(jīng)門派,大小姐故意問身邊眾人:“你們聽說過沒?”
當(dāng)然沒人聽說,紛紛鄙夷貶低,順帶把帝煞門吹噓一番。
“豈敢與大小姐相提并論。”
大小姐心滿意足,準(zhǔn)備回房安寢:“都散了吧。”
“主子!”
溫雙玉正要起身,若荷突然跑過來,手里拿著沉甸甸的一包東西。
溫祉一看便知是自己的包袱,心涼了半截,就要直接沖上去搶。理智讓她立在原地,看若荷要搞什么花樣。
“主子,自從那日撞破這小賤人對沈秀才的齷齪心思,奴婢便按小姐吩咐盯著她,今日趁她不在房中,奴婢前去搜查,果然有貓膩!”
大小姐眼睛瞇起:“拿來我看看。”
“那是我的包袱,還給我!”溫祉雙眼泛紅,梗著脖子冷聲道。
“怎么還動怒了呢?讓我看看都是些什么好東西。”溫雙玉哪里會理會溫祉的話,當(dāng)著溫祉的面解開了包袱。
溫雙玉并未看到她意料中的東西,只有幾件衣裳、一些吃食和幾本心法。
見跟她意中人沒有關(guān)系,大小姐臉色稍稍緩和,卻仍不好看:“心法?這是早就勾搭上那個門派的人了?”
溫祉不答,直愣愣杵在原地。
大小姐撥弄著包袱里的東西,從最底下摸出了一枚玉佩。
她還待細(xì)看,溫祉突然暴起,猛地?fù)溥^來,厲聲喝道:“還給我!”
溫祉在府中向來是一副溫吞軟弱的模樣,誰不順心了都能踩一腳。可她那一瞬間的眼神太過可怖,溫雙玉嚇了一跳,玉佩險些脫手。
她隨即反應(yīng)過來,沖小廝喊道:“給我按住了,別讓她亂動!”
大小姐拿著玉佩仔細(xì)端詳,雖不懂玉,但這玉佩質(zhì)地溫潤,剔透晶瑩,一看便價值連城。
大小姐譏笑一聲。
“你找的人,還有些來頭呢。”
她拿到燈下細(xì)瞧,正面刻了一個“珩”,背面則是“鳴璧”二字,
溫雙玉叫其他人來看,可有聽說過得。有個小廝有幾分見識,遲疑片刻,說道:“小姐,小的聽說,如今的仙門九宗,第二宗鳴璧宗,宗主便名珩。”
聞言,溫雙玉臉色變了一瞬,隨即笑出聲:“哎呦,這么有來頭嗎?宗主?大老遠(yuǎn)跑到這里來找她這么個下人?”
那小廝慌忙道:“小的也只是……聽說,不敢確定。許是巧了,跟那位重名。”
遲疑片刻,他又小聲道:“要不就是……這玉佩來路不正啊。”
莫說溫雙玉等人,便是溫祉自己的也不信。玉佩自然不可能是她偷的,她更愿意相信是鳴壁宗其他弟子碰巧跟宗主重名。
堂堂第二宗的宗主,又怎會為了她一個身份卑賤的小孩紆尊降貴呢?
“你個小丫頭,倒是有些本事,”溫雙玉滿眼戲謔看著溫祉,“你這般卑微下賤之人,還想拜入鳴璧宗飛上枝頭變鳳凰?”
她手里拿著玉佩,俯下身子在溫祉臉上輕輕拍了幾下:“別做夢了。”
說完悠然起身:“給我看緊她,哪兒都不準(zhǔn)去。”
溫祉死死盯著溫雙玉手中的玉佩,雙拳緊握,閉了閉眼,用力喘了幾口氣,拼命按捺心中怒氣。她心知玉佩到了對方手上憑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取回來。
不如……
溫雙玉輕輕摩挲著玉佩,越看越喜歡。
溫祉安靜了片刻,突然掙扎起來:“把玉佩還給我!當(dāng)初拿著玉佩的人說了,只要有這塊玉佩在身上,便可不用考核直接入門!這是我好不容易拿到的,快還給我!”
溫雙玉一聽,登時喜上眉梢,卻故作譏諷道:“我就說你個小丫頭片子哪能拿到這么貴重的東西,果然來路不正。”
一邊說著,她將玉佩收入袖中:“我先代鳴璧宗收著,等拜入宗門親自還回去。”
溫祉還不肯放棄,卻始終無法掙脫禁錮。
“本小姐乏了,把人拖下去吧,別在這兒礙眼。”溫雙玉說著,便要起身回房。
小廝從兩邊縛住溫祉雙臂,將人拉出門去。
溫祉一路掙扎,直到被推進(jìn)柴房,外面落了鎖方才安靜下來。
屋內(nèi)漆黑一片,溫祉的身形連同神情都隱沒在黑暗中。
主院有歡聲笑語隱隱傳來,這座宅子的主人還未歇下,該是為幾天后即將拜入仙門而提前高興。
沉默聽了片刻,溫祉方點上油燈。
收拾好躺在床上,溫祉仍意氣難平。姐姐的玉佩便在你那里放幾日。
有些東西,遲早要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