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仲歡在前面走著,已是出了東院,陸檢緊抿雙唇跟在后面,風(fēng)吹得兩人的衣袍向后輕輕晃動,只有兩人輕微的腳步聲和夏蟲的叫聲響在耳邊。
陸檢看著仲歡背后,月華如水,輕輕灑落他一身,一陣恍惚之時,仲歡忽然停了下來,轉(zhuǎn)身看向自己。
仲歡在笑,陸檢驚訝地看著他,這是……
“師兄,過來這邊。”仲歡指著他旁邊的石椅,說著便坐在其中一只石椅上。
陸檢走過去,“仲師弟幾時醒的?”
仲歡靜默了一會方回道:“剛才醒的,我沒事了。”
“那你……”陸檢看著他,想問他是從幾時就在那里的,自己和仲明魁的對話,他又聽到了多少,卻欲言又止,難以問出口來。
如果照仲明魁跟他說的話,仲歡豈不是只剩下半個月的壽命,如果被仲歡知道了……
仲歡看了陸檢一眼,見他擔(dān)心地看著自己,便將目光轉(zhuǎn)向他處,輕笑道:“師兄你在擔(dān)心我嗎?”
陸檢蹙起眉頭,這不是很正常嗎?自己當(dāng)然會擔(dān)心他,如果他真的……心下一沉,終是點了點頭,“這是當(dāng)然的。”
“呵呵——”仲歡聞言輕輕笑了起來,“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陸檢一驚,瞪大雙眼看向他,他早就知道?
“所以我才出去游歷了一年,不然就這樣死了多不劃算。”仲歡說著輕輕皺起眉,咋舌道:“不過說服爹可是花了我好大功夫。”
“仲師弟……”陸檢心下一窒,卻是不知要說什么,說生死有命還是說不要放棄,若有一絲可能便還有希望?
仲歡說完便不說話了,陸檢愣愣瞪著石桌,也是無言。
“師兄你怎么都不安慰我一下?”仲歡突然說道,臉上表情無奈。
“啊?”陸檢猛然抬頭,神情尷尬,慌亂道:“不是,不是,我這是……哎?”他看著仲歡放在石桌上的手,突然把手覆上去,懇切說道:“還有機會的。”
仲歡驚訝地看著陸檢覆在他手上的手,眉毛一挑,笑道:“還有什么機會?”
陸檢一愣,剛才說完自己都覺敷衍,連仲明魁都無能為力,自己憑什么這樣說?隨即臉上一暗,嘆了一口氣。
仲歡掃了他一眼,“那次出去游歷我收獲還蠻大的,可算是不虛此行了。”說完低頭笑起來,“在途中我便開始這樣暈倒,但每次時間都是相隔很久,想不到現(xiàn)在……”
陸檢看著他,眉毛蹙起來,抿了抿嘴唇,靜默了一會輕聲道:“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卻還這樣笑……只能更讓我覺得難受……”
仲歡一愣,眼中光華黯淡下來,笑容褪下,定定看著陸檢,陸檢卻不敢直視他,把頭轉(zhuǎn)開,仲歡嘆了一口氣,“……我不想死。”
陸檢心中一顫,就聽仲歡繼續(xù)說道:“可我自己也沒有辦法。”陸檢看向他,仲歡也苦笑看著他,陸檢眼中一澀,握緊仲歡的手。
仲歡無言望向別處,臉上落寞的表情讓陸檢覺得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不過幸好師兄來到這里,這個我可就要謝謝胡不言他了。”仲歡促狹地笑起來。
陸檢一愣,隨即可惜地嘆了一口氣,“如果我們早點認(rèn)識,便可以把臂同游了……”
仲歡看著他,目光閃爍,“我……”似乎想說什么卻又忍住了,改口道:“我知道這事的事情,希望師兄不要讓我爹知道。”
陸檢奇怪地看著他,“這是……”
仲歡嘆了口氣,“我不想讓我爹更難過。”說著抽出在陸檢手中的手,站起身來,“我去見我爹,總不能讓他又在那里待一晚上不睡覺。”嘴角一挑,輕聲道:“師兄你去安歇吧。”
陸檢怔怔點了點頭,看著仲歡漸漸遠(yuǎn)去。靜坐了一會,他抬頭看著天上明月,只覺心中一片涼意漸漸浸出到四肢。
陸檢又作了噩夢,跟第一個晚上的噩夢一樣,只是夢里多了一個男子的聲音,那聲音模模糊糊,似乎說了什么,等陸檢醒過來后卻想不起來了。
陸檢動動手指,平息了猛烈跳著的心跳,卻是再也睡不下去,直直瞪著床頂,心中疑惑卻越來越重,為什么自己到了這里之后便總會發(fā)噩夢?
他下了床,開始仔細(xì)打量起這間房間。
仲歡跟他說過,這間房間的擺設(shè)沒有改變過,也會定時打掃,而且這是仲明魁的家,風(fēng)水?dāng)[設(shè)應(yīng)該是不會錯的,他來回轉(zhuǎn)了兩圈,也不覺得哪里有問題。
看著窗外天色漸亮,他想了一想,收拾一番后,推開門走到院中去按習(xí)慣舞了一套劍法,回到房里換了衣服,洗了臉之后,重新回到房子外面,開始沿著墻根轉(zhuǎn)悠起來。
他慢慢走著,低頭彎腰仔細(xì)觀察著地上和墻上,地上只是一些泥土,偶爾有幾株草貼著墻根,墻體呈灰暗,看著有點粗糙,摸上去卻很是光滑。
看來倒是自己多心了。陸檢想著正要直起腰,眼睛一掃前面窗口,一愣,幾步走過去彎下腰去看。
那個窗戶正是自己房里的,只見窗口下的墻上有三道裂痕,直穿入墻里,一直延伸到地下,看著卻不像是新近造成的,想是形成時日已是不短了。
陸檢蹙起眉,手一伸便要摸上去,卻聽到仲歡在叫他,手便停在了半空,直起身來看進窗里,仲歡不知何時已站在他房門邊,正睜著眼睛驚訝地看著他,
仲歡看陸檢看向他,眉一挑便走進房里,將手上的端盤放在桌上,將雙手撐在桌上笑問:“師兄這是干什么?”
陸檢將手收回,想了一會,決定還是不將做噩夢的事說出來,向他輕輕一笑,淡淡道:“沒什么。”說完便轉(zhuǎn)身走了回來。
仲歡已經(jīng)坐在桌邊,以手撐頭懶懶打了個哈欠,陸檢一走進房里便將端盤里的碗推了過去。
陸檢走過去一看,驚訝道:“瓊玉膏?”
仲歡看了他一眼,輕笑道:“是啊,爹不是也讓阿梨給你做嗎?不過因為你不能喝酒,我便用白湯化開了。”
陸檢心下感激于仲歡的細(xì)心,道:“謝謝。”
仲歡便瞇著眼笑,“快點吃了吧。”
吃完瓊玉膏,仲歡便說起前兩日文廟那里的琉璃瓶還沒拿回來,陸檢便說跟他過去拿,仲歡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師兄難道還怕我在路上暈了不成?哪會這樣頻繁。”
陸檢不作聲,卻是默認(rèn)了,仲歡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輕笑道:“那現(xiàn)在就去吧。”
兩人進了文廟,到了中院,就見一人站在大成殿前的露臺上,正捋著長胡須看著地上。
“祝先生——”仲歡一見那人便喊道。
那人聞聲轉(zhuǎn)過頭來,一身褐色長袍,眼神凌厲,一臉嚴(yán)肅,一見是仲歡眉毛便舒展開來:“原來是仲賢侄。”
仲歡與他行了個禮,先介紹了陸檢,陸檢行禮,祝沿先沖他點點頭點點頭,便向仲歡道:“昨日我已經(jīng)將那五塊大石照你爹說的移到別處去,只是那埋在下面的琉璃瓶我卻不敢妄動了。正好仲賢侄來了,便取了去吧。”
陸檢轉(zhuǎn)頭看去,果然那五塊大石已經(jīng)不見了,只剩地上一個大坑,離地三尺。
仲歡道了聲是,轉(zhuǎn)頭向陸檢示意一下,兩人便一起跳進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