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陰鷙廠公11
陸行舟成了長安宮常客,每當夜幕降臨,他便要在含煙如臨大敵的視線中,堂而皇之踏入太后寢宮。</br> 選了個這樣曖昧不清的時間,兩人共處一室時,卻每每只是姜芮百無聊賴的靠在貴妃榻上,而陸行舟坐在一旁,或看她,或一意孤行裝扮她的手,都不知他從哪里找來如此多的首飾。</br> 就連含煙,一次次看見她家娘娘手上帶滿的首飾,也從敢怒不敢言,變成了驚奇困惑。</br> 她原本以為陸行舟是在折辱強迫娘娘,如今看來,好像并沒有強迫的跡象,而且他每次來,總是帶許多東西送給娘娘,倒像是在討好一般。</br> 還有,太后娘娘……似乎并不十分抗拒。</br> “娘娘,您說陸公公到底想做什么?”某日姜芮午睡方醒,含煙終于忍不住問。</br> 這兩日實在太熱,姜芮暫時把小皇帝讀書一事停了,每天貓在寢宮中,直到傍晚才出來活動。</br> 聽見含煙的話,她伸了個懶腰,“你覺得呢?”</br> 含煙抿著唇說:“奴婢斗膽猜測,陸公公是不是喜歡娘娘?”</br> 姜芮垂著眼瞼,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說:“或許吧。”</br> 畢竟,雖然她對陸行舟的心意有把握,但他確實沒對她說過這類話。</br> 短短三個字,卻讓含煙一下就覺得心酸了。</br> 在她看來,娘娘雖然明面上沒有抗拒陸公公,可心里也必定是不愿意這樣的。</br> 那她為何不拒絕?只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陛下,二是為了謝家。</br> 她想起幾個月前,謝大學(xué)士入宮與娘娘謀劃對付陸公公,結(jié)果不慎暴露,導(dǎo)致娘娘大病一場。奇的是那之后,陸公公卻沒有遷怒于謝家,含煙可不會認為他是心慈手軟之人,定是娘娘委屈了自己,從中周旋。</br> 還有陛下,陸公公既然不許陛下入學(xué),怎么又允許娘娘教導(dǎo)陛下讀書?還不知是娘娘吃了多少苦才換來這么一個機會。</br> 她只要一想起娘娘到底忍受了多少委屈,身為太后卻不得不委身一個太監(jiān),明面上還要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就鼻酸得想哭</br> 姜芮看她鼻頭紅紅,眼眶紅紅,既覺得可憐可愛,又有幾分好笑。</br> 含煙此時的想法,她約摸清楚,而且是她有意誘導(dǎo)所致。</br> 長安宮這么多宮女內(nèi)侍,含煙是伺候謝太后最久,也是最了解謝太后的人。她的姑姑原本就是謝太后陪嫁宮女,后來到了年紀放出去,謝家又將她送來,雖說是為了讓謝太后在后宮里多一個幫手,可未必不是謝家放在謝太后身邊的一雙眼睛。</br> 她忠于謝太后,但也忠于謝家。</br> 姜芮知道自己和謝太后終究不同,如果是真正的謝太后在這里,以她的秉性,和陸行舟是牽扯不到一處的。</br> 但她現(xiàn)在卻和陸行舟有了點什么,日后這件事若傳到前朝,第一個起疑的,就是清楚自己女兒的謝家人。</br> 所以,她現(xiàn)在必須要透露給含煙一些信息,或者說是透露給謝家一些信息,讓他們知道,她這么做到底是為了什么。</br> 其實含煙的猜想也不能說有錯,因為如果她沒來,謝太后已經(jīng)死了,沒了謝太后,謝家便什么都不是,偏偏他們又意圖對付陸行舟,最后自然無法逃過一劫。</br> 晚膳后,陸行舟又來長安宮。</br> “避暑之事,不知公公到底作何打算?”</br> 問這話時,姜芮正把玩著一顆渾圓瑩潤的珍珠。</br> 陸行舟看著她燭光下的側(cè)顏微微出神,過了幾息,才含笑說:“既然娘娘要去,臣即便萬分不舍,也不敢阻攔,明日便分派下去,待各司各監(jiān)準備就緒即可。”</br> 姜芮沒說話,只看著那顆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珍珠,在自己掌心滾動。</br> 過了一會兒,陸行舟又幽幽地說:“娘娘去避暑,便要留臣一人在京城了。”</br> “若我沒記錯,避暑別莊距離京城不過五六十里,聽公公這話,倒好似隔了千山萬水。”姜芮收起珍珠,輕飄飄睨了他一眼。</br> 陸行舟笑道:“不瞞娘娘,且不說五六十里,就是崇政殿到長安宮,只要沒見娘娘在眼前,與臣而言,都是千山萬水。”m.</br> 也不怕酸倒大牙。姜芮暗道。</br> “娘娘在想什么?”陸行舟執(zhí)起她的手,嘴唇輕輕柔柔在手背上碰了一下,“可是不信下臣所說?”</br> 姜芮任他握著,沒將手收回來。</br> 陸行舟便得寸進尺般,順著她的手背一點一點輕啄,“娘娘若不說話,下臣可要冒犯了。”</br> 姜芮這才略動了一下,“信或不信,有何差別?”</br> 陸行舟抬起頭來,將她的手放在掌中輕輕揉捏,笑道:“自然不同,娘娘若說信,即便只是謊話,也足以叫下臣歡欣鼓舞;若不信,自然是臣做得不夠,還不足以叫娘娘相信。”</br> 姜芮轉(zhuǎn)過頭來看他,陸行舟與她對視著,又執(zhí)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br> 兩人誰也沒說話,蠟燭燈芯嗶嗶啵啵,殿外花園中,蟋蟀躲在草叢里鳴唱。</br> 許久,姜芮忽然說:“公公該離開了。”</br> “好。”陸行舟雖不舍,應(yīng)得也還算爽快。即便沒有得到她的回答,可這樣專注的、眼中只有他一人的注視就已經(jīng)足夠。</br> 若說之前,關(guān)于太后娘娘和陸公公的傳言,只是宮中部分人隱隱耳聞,經(jīng)過這幾日之后,很快成了整個皇宮默認的事實。雖看向長安宮的眼中帶著異色,但在陸行舟的威懾之下,所有人都保持著沉默。</br> 這一日,靜太妃帶著五公主來給姜芮請安。</br> 靜太妃性子溫順,容貌只是清秀,并不怎么得先帝寵愛,與謝太后倒是交好。她膝下只有一個女兒,今年才三歲,在諸多公主中排行第五。</br> 姜芮逗了會兒五公主,見她困了,便讓人抱下去休息。她見靜太妃似有話說,又讓伺候的人也退下。</br> 等殿中只剩她們兩人,靜太妃才蹙著細眉道:“這些日子宮內(nèi)的傳言,娘娘知道嗎?”</br> “太妃若指的是那些與我有關(guān)的,倒略有耳聞。”姜芮品著茶說。</br> 靜太妃看著她的神情,斟酌道:“原本我是不信的,娘娘是什么人,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么?可這些日子她們說得越發(fā)厲害,我想娘娘是不是出手壓制一二?”</br> 姜芮臉色平靜,還帶著淡笑:“他們傳的沒錯。”</br> 她如此坦然,卻讓靜太妃驚愕之后,不知該說什么了,不由得又仔仔細細地打量她。</br> 這一看,果真看出許多不同。</br> 從前太后娘娘端莊自持,一舉一動,像是規(guī)規(guī)整整的模子刻出來一般,她不止一次聽蕭貴妃在背后取笑,說就是因為娘娘像個木頭人,才不得先皇喜愛。</br> 如今再看她,依舊嫻靜端莊,可又有什么發(fā)生了改變,讓她整個人從骨子里透出一絲絲慵懶,眼角眉間帶著一點點嫵媚。</br> 她一名女子多看了兩眼,都無端端覺得面上發(fā)熱,心頭亂跳,更何況是別人。</br> 靜太妃不敢再看,忙低頭喝了口茶。</br> 她原以為太后娘娘可是為了陛下,才不得不屈從,如今看來,似乎又不全然是那么回事。既然如此,便不必多問,有些事情追究到底,不如懵懵懂懂。</br> 避暑之事很快就安排好,出發(fā)前一夜,陸行舟在姜芮寢宮中,許久不愿離開。</br> 他深知循序漸進,得寸進尺之道,原本只是拉著姜芮的手揉揉捏捏,見她沒拒絕,后來就一個個吻落上去,今晚則以明日便要分別為由,摟住了她不放開。</br> “熱。”姜芮擰眉推開一些。</br> 陸行舟埋首在她脖子上輕輕嗅著,“娘娘好香。”</br> “公公的鼻子想來出了毛病,一身汗味也能聞出香來。”姜芮推不開,不大耐煩道。</br> 陸行舟輕笑,呼出的鼻息噴在她頸邊:“娘娘的汗自然也是香的。”</br> “輕浮。”姜芮說。</br> 陸行舟笑得更歡:“下臣今年三十有二,娘娘是頭一個說臣輕浮之人。”</br> 姜芮又推了推他,陸行舟在她頸邊深嗅一口,才終于放開,“娘娘去了別宮,可還會記得下臣?”</br> “莫非公公以為我已經(jīng)七老八十,今日記不住昨日的事?”</br> 陸行舟笑道:“娘娘風(fēng)華正茂,鳳儀無雙,再過三十年也稱不得老。臣只是擔(dān)心,娘娘一旦出了皇宮,面前有了新人,便要把下臣丟在腦后。恐怕屆時,臣想娘娘想得心頭都要發(fā)痛。”</br> 姜芮輕聲冷笑:“這天底下難道還有第二個膽敢以下犯上、放肆無禮的陸行舟?”</br> 陸行舟著迷似地看著她:“或許一開始沒有,等他們見到娘娘就不一定了。”</br> 姜芮撇過頭去,不再理他。</br> 陸行舟走近幾步,又摟住了她,將柔軟的身體揉進自己懷里,鼻尖卻在她頸后輕輕蹭著,低聲呢喃:“娘娘可是生氣了?臣只恨不能把娘娘藏起來,日日夜夜,日日夜夜,唯有下臣一人得見。可那樣不行啊,要是那么做了,娘娘肯定會生氣,一生氣就不理臣,那要下臣如何能夠忍受?唯有順著娘娘的意,唯有讓娘娘開懷了,娘娘笑的時候,才會不吝嗇賜給臣一些笑容,娘娘,娘娘……”</br> 他的語氣輕柔柔的,可話里的執(zhí)著卻讓人心驚。</br> 姜芮輕輕吸了口氣:“陸行舟,你真是個瘋子。”</br> 陸行舟笑了,“是,而且娘娘已經(jīng)沾惹了這瘋子,一旦沾上,就丟不掉了。”</br> 他輕輕舔舐著面前白皙細長的脖頸,“臣喜歡娘娘喚下臣名字,以后都這么叫好不好?”</br> 姜芮偏過頭,想要躲開,他緊隨而至,那一條濕軟灼熱的舌頭帶著幾分威脅,似乎有往下的趨勢。</br> “娘娘?”陸行舟話里含著隱秘的興奮。</br> “陸行舟,你別太放肆。”姜芮惱怒道。</br> 終于逼得她喊了自己名字,陸行舟這才如愿停下,可心里又有幾絲隱隱的遺憾。</br> 姜芮瞧也不瞧他,推開人,總覺得身上都是汗味和他的口水,便去了偏殿,打算重新洗浴。</br> 她原以為他成了太監(jiān),總沒有那方面的需求,如今看來似乎不是,看他那興奮的樣子,哪有一點身為太監(jiān)的自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