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陰鷙廠公10
遠處宮殿華燈初上,長安宮掩藏在暮色中。</br> 屋里比屋外更暗些,姜芮坐在窗邊,從身后看,只能看到周身輪廓的剪影。</br> 但這樣看不清面容表情的情況,更合陸行舟的心意。</br> 他忽然開口,聲音輕柔,像是怕驚到了誰,“娘娘。”</br> 窗前的身影徐徐回過頭來,發(fā)髻上搖曳的步搖微微顫動。她看起來既不驚,也不怕,對這位權(quán)勢滔天天的大太監(jiān),于夜幕即將降臨時忽然出現(xiàn)在自己寢宮里,只表現(xiàn)出恰到好處的一點意外。</br> “公公為何在此?”</br> 陸行舟輕輕笑了,果然如之前所說,他小瞧了太后娘娘。</br> 他緩步走近,到了姜芮面前單膝蹲下來。</br> 姜芮微微垂眸看他,夜幕四合,窗外唯剩的一點微光落在他眼中,將他一雙古井似的眼襯得越發(fā)幽深。</br> 就像這樣看著他。</br> 就該這樣看著他。</br> 在她的注視中,陸行舟幽沉的視線變得專注而熱烈,隱隱藏著興奮。</br> 這幾日的患得患失、焦慮煩躁,此時全都不見了,他終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br> 他要她的眼里一直有他。</br> 只有他。</br> 他不自覺伸出手,想要去觸摸那雙眼眸,她卻在此時略略偏開了頭。</br> 半空中的手指蜷縮了一下,陸行舟似是回過神,笑著將手收回,“下臣冒昧打擾,有幾樣不起眼的小東西想送給娘娘。”</br> 他另一只手上端著個錦盒,打開來,里頭是各式各樣的戒指與手鐲,即使光線昏暗,也有著瑩潤的光澤。里頭隨意一樣,都足夠一個普通人一輩子吃穿不愁。</br> 姜芮波瀾不驚:“公公有心了,不過——”</br> “臣想親自為娘娘戴上。”不等她說完,陸行舟便開口。</br> 這是不允許拒絕的意思了,姜芮撩了撩眼簾,“若我不同意,公公待要如何?”</br> 陸行舟含笑道:“臣只能懇求娘娘應(yīng)允。”</br> 姜芮沒說,只看著他。</br> 陸行舟再次伸出手,握住她隨意垂在榻邊的手掌,如想象中綿軟,纖細細膩,卻又柔弱無骨。他從錦盒里拿出一對貴妃鐲,依次套入同一只手腕。</br> 姜芮輕輕動了下,腕上兩只玉鐲相碰,發(fā)出清脆悅耳的相擊聲。</br> 陸行舟眼含贊嘆,“娘娘的手真美。臣當日有幸得見,就知唯有最珍貴的寶物,才襯得上它。”</br> 他又拿出幾枚戒指,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帶上,即將戴到大拇指的時候,姜芮終于搖了下手腕,將手抽出。</br> “娘娘?”</br> 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姜芮看不見自己手上到底都戴了什么,“勞煩公公讓我的宮女進來掌燈。”</br> 聽她語氣如常,陸行舟笑道:“何必別人,臣自當為娘娘效勞。”</br> 雖比平日晚了許久,燭臺到底還是亮起了。</br> 姜芮在燭光下欣賞自己的手,白皙柔膩的手腕套了一對紅色貴妃鐲,因手腕纖細,鐲子幾乎要滑到手肘,露出大片細膩的肌膚。除大拇指外,其余四只手指上各帶了一枚戒指,紅寶石、藍寶石、瑪瑙、貓眼,戒面一個大過一個。</br> 她只看了一眼,便覺得有礙觀瞻,打算取下,卻被旁邊伸出的一只手攔住。</br> “娘娘不喜歡么?”</br> “俗氣。”</br> 陸行舟笑著說:“可是下臣喜歡得很。”他將姜芮的手托在掌中,大拇指輕微摩挲,“娘娘在臣眼中就如這只手,雍容華貴,美妙無暇,天生該有諸多陪襯,臣也愿時常時伴娘娘左右,不知娘娘允不允?”</br> “公公何必多此一問?”姜芮斜眼看他,“就如這鐲子,即便我不同意,公公也將之帶上了,問不問又有什么區(qū)別?”</br> 陸行舟微微一笑,一廂情愿和被接納的,當然不一樣。但不管是哪一種,至少眼下,她的手在他掌中,這就足夠了。</br> 他低頭細看這雙手,原本手腕上被他握出的淤青已經(jīng)消失,以后也不會有機會再出現(xiàn),“臣為從前的魯莽無禮向娘娘道歉,萬望娘娘寬恕一回。”</br> “要是不寬恕,你又當如何?”</br> “自當聽從娘娘發(fā)落。”陸行舟無奈笑道,“只求娘娘莫要將下臣驅(qū)離身側(cè)。”</br> 他話說得可憐,姿態(tài)放得也低,但姜芮和他都知道,就算她要趕,也是趕不走他的。這不過是他一貫的作風罷了,看似彬彬有禮,看似謙委溫順,實則不容拒絕。</br> 殿外忽然傳來一點動靜,姜芮側(cè)耳聽了聽,聽到含煙的聲音,想來是她送完云錦回來,發(fā)現(xiàn)長安宮的異常,但卻沒有進來,應(yīng)該被攔住了。</br> “公公該回去了。”她說。</br> “真想看著娘娘入睡。”陸行舟輕嘆。但不必說也知道眼下是不可能的,只得戀戀不舍放下姜芮的手,含笑柔聲道:“娘娘早些安寢,下臣告辭,明日再來叨擾。”</br> 姜芮坐著沒動,看他走出去。</br> 殿門外,含煙心急如焚。剛才還沒進長安宮,她就隱隱覺得不對,一進宮門,立刻發(fā)現(xiàn)娘娘寢殿外,竟守著陸公公的人,而殿里只點著一盞昏黃的燈,該伺候的人都不在里頭。她馬上意識到,現(xiàn)在里面只有娘娘和陸公公兩人。</br> 這么晚了,陸公公來做什么?為什么不讓人去伺候?為什么要和娘娘獨處?</br> 含煙想起最近其他太妃宮內(nèi)那些人異樣的眼神,想起三七忽然客氣的態(tài)度,想起陸公公讓人送來的好東西,心一下子就慌了,再聯(lián)想前一陣娘娘手上的淤青,眼淚吧嗒吧嗒就落了下來。</br> 等殿門一開,她連禮數(shù)都顧不得,直接沖進去。</br> “娘娘!嗚嗚……”</br> 姜芮聽到哭聲,詫異回頭,“怎么,外頭的人欺負你了?”</br> “您受苦了。”含煙抽抽搭搭撲上來,拉起她的右手,滿以為會看到一手烏青,結(jié)果整條手臂白凈無瑕,別說烏青傷痕,連寒毛都沒有幾根。</br> 她抹了把淚,又去拉另一只手,只見那手上沉甸甸的,帶滿了手鐲戒指,連大拇指都沒空下,怕是鄉(xiāng)間的土財主,都不會這般財大氣粗。</br> 含煙打了個哭嗝,呆呆望著本該清淡出塵,此時氣質(zhì)莫名微妙的娘娘。</br> 姜芮晃了晃手臂,一陣叮叮當當。她也覺得陸行舟眼光是不錯的,送來的都是珍品,可這品味……著實有些難言,前幾個世界帶大金鏈子的暴發(fā)戶見了他,恐怕也要甘拜下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