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陰鷙廠公08
春去夏來,暑氣漸濃,宮里各處都用上了冰。</br> 小皇帝夜里貪涼踢了被子,守夜的人又不夠警醒,讓他光著肚皮睡了大半夜,第二天就發(fā)熱了。</br> 太醫(yī)看過,用了藥暫時退下去,但沒多久又燒起來。小孩子發(fā)熱最怕反復,白天還好,容易發(fā)覺,特別是夜里,若身邊的人沒注意,體熱上去下不來,燒傻了都有可能。</br> 姜芮不大放心,怕他燒壞了,決定守一夜。</br> “母后,瑞兒好難受。”小皇帝額頭頂著濕布巾,臉蛋紅彤彤,苦著臉可憐巴巴的說。</br> 姜芮握著他肉乎乎的手捏了捏,“很快就舒服了。”</br> 她凝出一絲絲靈氣,通過兩人交握的手注入小皇帝身體,不敢輸?shù)锰啵潞⒆由眢w稚嫩,承受不住。</br> 剛輸完,就聽小皇帝驚奇道:“咦,好像真的舒服了。”</br> 姜芮在他臉上捏了一把,“看你以后還敢不敢踢被子,趁現(xiàn)在舒服快睡吧,睡完一覺病就好了。”</br> 小皇帝咋巴著眼睛看她:“母后要不要和瑞兒一起睡?”</br> “這么大了,羞不羞?”姜芮玩笑,又說:“睡吧,母后在這陪你。”</br> 小皇帝這才睡了。</br> 姜芮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起身坐到桌子旁,撐著額頭養(yǎng)神,不多時,聽到寢宮外傳來一串輕緩的腳步聲,眉間微微一動,仍然閉著眼睛。</br> 陸行舟打了個手勢,讓隨行的人留在外面,緩緩踏入殿內。</br> 寢殿里十分安靜,只有燃燒的燈芯發(fā)出細微的嗶啵,小皇帝睡得打呼嚕,桌邊的人似乎也睡著了,昏黃的燭光照亮半張瑩白如玉的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打出扇子般的陰影,眉眼安寧,神態(tài)嫻靜。</br> 陸行舟不自覺放緩了呼吸,像是怕驚醒了什么,站在原地許久,忽然回神,又退出去。</br> “取件披風來。”</br> 很快有內侍送上披風,他回到內殿,屏息將披風搭在姜芮肩上。</br> 姜芮眼睫輕顫,慢慢睜開,眼中帶著幾絲朦朧,落到他身上后才逐漸清醒,有些驚訝,待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披風,又點了點頭,“多謝。”</br> 陸行舟退開一步,面上帶笑,“可是下臣驚擾了娘娘?”</br> “本就不曾深眠,與公公無關。”姜芮搖搖頭。</br> 陸行舟又說:“娘娘對陛下一片慈母之心,但也不應疏忽了自己的身體。”</br> 姜芮到床邊看了看小皇帝,用手摸他的額頭,見不怎么燙,才說:“公公的好意我心領了。眼下宮門恐怕已經落鎖,難道公公又忙碌到此時?”</br> 許是夜色太過寧靜,兩人談話難得沒有平時的劍拔弩張,帶著一種屬于夜晚的心平氣和。</br> 這樣的氛圍很難讓人討厭,陸行舟也看了眼小皇帝,“只是些瑣碎小事,不敢勞娘娘掛記。陛下如何?”</br> “現(xiàn)在不燒了,今夜過去應當能夠大好。”姜芮拿起小皇帝額頭上的布巾,親自過水重新擰干。</br> 白皙細長的十指沾了水,在燭光下顯得越發(fā)細膩剔透,指甲圓潤,指尖微紅,美妙的宛如最精致的玉雕。</br> 陸行舟神色恍惚了一瞬。</br> “公公特意來看陛下,有心了,若無其他事,還是早些出宮吧。”姜芮給小皇帝捏好被角,回身來說。</br> 陸行舟也覺得自己今夜有些疲憊,就這么一會兒晃神了兩次,便含笑道:“下臣告辭,娘娘早些安寢。”</br> “公公慢走。”姜芮并未相送,稍顯淺淡的語氣神態(tài)與平常并未有太大差別。可陸行舟看她坐在燈下,總覺得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樣。</br> 第二天,小皇帝果然退燒了,姜芮讓他再休養(yǎng)兩天,不急著讀書。</br> 天氣炎熱,長安宮各個角落都擺了冰盆,屋里屋外簡直兩個天地。</br> 姜芮午睡方醒,正吃著冰湃的西瓜,含煙來傳話。</br> “娘娘,貴太妃來訪。”</br> “請進來吧。”她仍歪在涼榻上。</br> 蕭太妃剛踏入長安宮主殿,就察覺涼意沁面而來,比她宮里還要涼快舒適,心頭一陣不甘。</br> 從前先帝在時,她比皇后得寵,雖說后妃的冰按照品階各有定數(shù),但那些總管太監(jiān)們?yōu)榱擞懞盟磕晖龑m中送的冰是最多的,皇后就算知道也不敢說什么,如今倒是讓她得意上了。</br> 她走近了,仍不行禮,徑自坐下,“娘娘好生悠閑,怎么今日沒去崇政殿?”</br> “陛下身體方好,再讓他休息兩天。”對她的無禮,姜芮不以為意。</br> 蕭太妃輕輕一笑:“原來娘娘去崇政殿,當真是為了教陛下讀書的,我還以為……”</br> 姜芮撇她一眼,又專注于自己玉碗里的西瓜。</br> 見她不接話,蕭太妃暗地咬了咬牙,又說:“我聽人說,陸公公最近往娘娘宮中送了不少好東西,不知娘娘什么時候和陸公公這樣好了?”</br> “是么,不知貴太妃聽誰所說,我怎么不知道?”</br> “娘娘何必裝糊涂?”蕭太妃湊近了些,壓低嗓音:“從前倒不知,娘娘有這樣的好本事,連陸公公那樣的人都能籠絡住,要是娘娘早些發(fā)力,恐怕在先皇面前,也就沒有我和其他幾位妹妹的事了。”</br> 她雖沒有明說,可話中的暗示已經十分明顯。</br> 太監(jiān)和宮女對食并不少見,就是偷偷和后妃也不是沒有,諾大的皇宮,表面有多光鮮亮麗,暗里就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只是沒有想到,看著端莊溫婉的太后,竟也會做下這種事。</br> “若先皇知道了,娘娘說他會有什么想法?”蕭太妃幽幽的說。</br> 姜芮終于正眼看她,“知道又如何,難道死了的人還能從陵墓里跳出來?”</br> “你……你這是大不敬!”</br> “哦?”姜芮笑道,“那就等我見了先皇,再給他賠禮謝罪吧。”</br> 從前的謝皇后可從來不會說這種話,蕭太妃意外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說:“娘娘真的不一樣了,原本我還將信將疑,如今看來,你難道……是心甘情愿?”</br> “貴太妃莫要誤會,我可沒有承認什么,怎么倒被你說得有鼻子有眼了?”姜芮將玉碗放到一邊,用手帕擦了擦嘴角。</br> 蕭太妃嗤笑一聲:“又不是所有人都是瞎子,這些日子娘娘日日去崇政殿,說是教陛下讀書,可其他人又看不見,誰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況且陸公公又頻頻往娘娘宮里送好東西,從前可沒有這樣的事。”</br> 要是以前,她就算聽說這種事,也只會當個笑話,如今看著面前這張臉,卻覺得極有可能了。</br> 自從謝太后前兩個月大病痊愈,之后每次見她,蕭太妃都覺得嫉妒不已。</br> 明明都是一樣的年過三十,明明都已年華消逝,憑什么只有她像是得到了神仙眷顧一般,又恢復到最美的容貌?這張臉,甚至比當年還要迷人,既有成熟女子的風情,又有清純少女的嬌嫩。</br> 蕭太妃自己就是個絕色美人,她知道,這種復雜又奇異的氣質,比一張美麗的臉,更能夠讓男人難以自拔。</br> 姜芮沒有再反駁,只漫不經心道:“貴太妃說是就是吧,只請?zhí)s束好自己的人,莫要亂說話,不然,若有人生氣了,我可攔不住。”</br> 雖然在某些人眼中,她和陸行舟已經是既定的關系,可姜芮自己心里很清楚,陸行舟甚至還沒有往那方向想,要是有人說些閑言碎語被他聽見,指不定他會不會因為震驚惱怒而出手。</br> 她這話是在提醒蕭太妃,可聽在對方耳中卻成了威脅。</br> 蕭太妃冷笑一聲:“娘娘好威風,您如今背靠大樹好乘涼,誰敢說閑話?只怕這長安宮,以后我也不敢來了。”</br> 她說完,也不說告退,起身便走。</br> 宮外,陸行舟在自己私宅里,面前是整整一盒戒指和手鐲,各種各樣的材質,有紅寶石、祖母綠、貓眼石、珍珠、瑪瑙、碧璽,一枚比一枚精美。</br> 瞧他盯著看了好久沒做聲,三七忍不住問道:“督主,這是準備送給太后娘娘的嗎?”</br> 陸行舟微微頷首,仍看著錦盒。</br> “要不要小的替督主跑一趟?”三七主動請纓。</br> “不必。”陸行舟點了點桌面,說:“再去置辦一盒,這些太陳舊了。”</br> 三七失笑,大著膽子道:“您不知道,有些首飾是越老越值錢。前些日子,二八把他老娘留給他的簪子送給對食的宮女,人家還感動得哭了。這都是心意,督主對娘娘的一片心,娘娘就算不說,也肯定是知道的。小的斗膽說一句,這些日子看下來,娘娘對督主也未必無意,只是娘娘一看就矜持守禮,不曾表露罷了。”</br> 他自顧自說,并未留意到自家督主先是疑惑而后錯愕震驚的神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