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陰鷙廠公07
那天找完寶藏后,恰逢端陽節(jié),姜芮便給小皇帝放了兩天假。</br> 兩天后,她再去崇政殿,一入內(nèi)便感覺氣氛不對。所有內(nèi)侍一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她往陸行舟那看了一眼,卻見他滿臉陰沉看著面前的折子。</br> 這段日子時常來崇政殿,姜芮發(fā)現(xiàn)陸行舟對于朝政意外的上心。他身為掌印大太監(jiān),又兼提督東廠,每日事務(wù)繁忙,卻還總花費大量時間批看奏折,就是先帝在時,也沒他這般兢兢業(yè)業(yè)。</br> 人家當了個把持朝政的大奸臣,是為了享樂的,如他這樣,不知樂趣在哪里。</br> 不過,或許正是這個原因,先帝去世這么久,小皇帝懵懵懂懂,朝堂上下卻還是照常運轉(zhuǎn),百姓的日子并未受到影響,大臣們私底下罵一兩句,也沒有誰真要以死相拼斗倒這個太監(jiān),就連謝太后的父親謝大學士,在之前謀劃暴露之后,最近也暫時安分了。</br> 當然,真正讓他們不敢妄動的,還是陸行舟手中的權(quán)柄與勢力。</br> 姜芮腳下頓了頓,仍往內(nèi)殿走去。</br> 小皇帝見到她,不敢大聲說話,而是小心看了眼外殿,才說:“母后,有地方發(fā)洪水了,陸公公很生氣。”</br> 姜芮點了點頭,“那我們小聲些,別吵到他。”</br> 兩人壓低了聲音,一個教一個學,小皇帝正聽得入神,忽聽外殿物體砸在地上,并伴隨一聲陰森森的怒語:“這些沒用的蠢貨!”</br> 小皇帝明顯嚇了一跳,整個人一抖。姜芮忙摟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br> “母后……陸公公是不是氣壞了?”小皇帝小心翼翼道。</br> “不怕,母后在呢。”姜芮安慰。</br> 看樣子,今天是教不了了,她安撫完小皇帝后,索性讓他跟幾個內(nèi)侍出去走走,別在這里嚇壞了膽。</br> 她自己也出了內(nèi)殿,才走幾步,便感覺腳下踩到一物,低頭一下,是本攤開的奏折,地上還散落著好幾本,內(nèi)侍們都不敢去撿。</br> 含煙見她盯著地下,便撿起來遞給她,“娘娘。”</br> 姜芮遲疑了一下,才接過來。奏折上寫了發(fā)水的原因,是因河水中泥沙較多,沉積在底部,河床連年升高,導致降水稍一多,河水就漫過河岸,泛濫成災(zāi)。</br> 姜芮握著奏折,看了看陸行舟,慢慢走過去,將折子輕輕放在書案上。</br> “我有幾句話,不知說得說不得。”</br> 陸行舟抬頭看她,扯了扯嘴角,雖是個再應(yīng)付不過的笑,表情到底不似剛才那般陰森:“原來是娘娘,有話請說。”</br> 姜芮并不賣關(guān)子,直接道:“公公可聽說過束水攻沙法?”</br> 陸行舟愣了一下,擰起長眉細思,很快想明白什么,追問道:“請娘娘賜教。”</br> “賜教不敢,我在閨中時曾看過幾本雜書,筆者在書中提到,要是河水含沙較多,流速必定緩慢,泥沙容易沉積,解決之道便是筑堤束水,以水攻沙,沖刷河底。不知依公公看,是否有幾分道理?”</br> 她越說,陸行舟臉上陰霾越消,到最后已是面含笑意道:“何止是幾分?我對娘娘倒有了十分的敬佩。”</br> 這話并不全是正話反說的刻意恭維,這些日子看她教小皇帝讀書,看她不動聲色籠絡(luò)崇政殿伺候的人,再聽她說出這個治水方法,陸行舟便知自己從前小瞧了這位太后娘娘。</br> 姜芮不為所動:“不過是前人智慧,公公過譽。而且這方法說起來簡單,若真正要實行,需不少財力物力,這恐怕也是個問題。”</br> 陸行舟緩緩露出個笑,意有所指道:“娘娘已為他們想了方法,若那些廢物還辦不成,頂上的腦袋就不必要了。”</br> 姜芮便不再多說,略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要走。</br> “娘娘留步。”陸行舟出言攔住她,“前日有人送了下臣一叢珊瑚,顏色艷麗,品相上佳,臣自覺唯有娘娘才配得上此等珍品,還請娘娘不要嫌棄。”</br> 不久前,他說要把明前龍井送給姜芮,也說了類似的話。但姜芮能夠發(fā)覺其中微妙的差別,看來這段日子的接觸,確實有了點成效。</br> 她轉(zhuǎn)著心思,面上看著不怎么感沒興趣:“既是珍品,公公不如留著自己把玩。”</br> 陸行舟嘴角帶笑,說出的話輕緩,但又隱隱透著不容拒絕:“望娘娘給臣一個借花獻佛的機會。”</br> 姜芮微微皺眉,露出幾絲惱意:“那就請公公自便吧。”說完便離開了崇政殿。</br> 陸行舟目送她走遠。</br> 不知為何,以往看她生氣,心中只覺得趣味,可今天看她惱了,似乎又不是全然的愉悅。</br> 他稍稍出了會兒神,回過神來后,便讓三七把珊瑚送到長安宮去。</br> 姜芮前腳回到長安宮,后腳珊瑚就送到了。</br> 三七客客氣氣送來,還給姜芮請安問過好才離開。</br> 含煙奇道:“娘娘,你覺不覺得最近這個三七態(tài)度好奇怪,以前從來沒見他這么客氣。”</br> 姜芮打量著半人高的珊瑚,隨口道:“大概是近來熟悉了些吧。”</br> 含煙也被那珊瑚吸引了注意,沒心思深究,“這個也要分給太妃們嗎?”</br> “不分。”姜芮說。</br> 都是她憑本事得來的,分不分也得看心情,她還等著這株珊瑚掉下點枝丫來做首飾呢。</br> “太好了,這株珊瑚多么漂亮,要是得分,我可舍不得拆開。以前娘娘那么大方,也沒見她們記娘娘的好,以后都不分了。”</br> 姜芮笑道:“你倒是個守財奴。”</br> 含煙皺著鼻子道:“真的呀,上次的茶葉,我們一點沒留全分了,可我看貴太妃的意思,總懷疑咱們私藏呢。娘娘,以后都不分她們好不好?”</br> “好,聽你的就是。”</br> 之后姜芮去崇政殿,依然和從前一樣,只教小皇帝讀書,并不主動與陸行舟說話。</br> 倒是陸行舟,自從聽她說了束水攻沙的法子之后,偶爾會和她說一說治水的進展。</br> 兩人也就那一小會兒言語平和些,往往沒過多久,姜芮便要惱怒離去。</br> 三七從旁圍觀,覺得督主太后娘娘,應(yīng)該是漸入佳境了。</br> 除了每一次督主和娘娘說話,都以娘娘撫袖而去為結(jié)尾。除了每次督主要送娘娘好東西,卻都搞得像是強買強賣一樣。除了督主還是會在娘娘教陛下讀書時,在旁說些不中聽的話惹人生氣。</br> 嗯,除了這些以外,兩人應(yīng)該是漸入佳境了……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