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咸魚第十一式
    第二天青陽驛站門口,三方人馬匯合出發(fā)的時候,樓思危震驚地發(fā)現(xiàn),他家池小叔對于鈴鐺聲響的怪癖,更上了一層樓。
    “叔啊。”
    綿延細(xì)碎的金鈴鐺響動中,樓思危表情復(fù)雜地盯著池縈之雪白綾襪包裹下的腳踝:
    “你喜歡戴著手釧聽鈴鐺響也就算了,現(xiàn)在把舞姬跳舞的腳鈴套在腳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池縈之早有準(zhǔn)備,淡定地回答,“腳鈴的鈴鐺更多,聽起來響動更大。我好喜歡。”
    樓思危: “……”
    樓思危覺得身為大侄子,有必要提醒一句:“叔,你這樣去京城很危險。本來長得已經(jīng)很危險了,那個,男生女相,容易被人誤會;戴個腳鈴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淖呗罚菀自馊说胗洝>┏抢锏膲娜丝啥嗟煤堋!?br/>
    池縈之的心里在吐血,表面上依然一片云淡風(fēng)輕,“怕什么,我身為鎮(zhèn)守邊關(guān)重鎮(zhèn)的隴西王世子,喜歡戴個腳鈴鐺又怎么了。誰敢打歪心思,先問問隴西郡的十萬府兵答不答應(yīng)。”
    樓思危想想也對,便不再勸了。
    倒是沈梅廷的態(tài)度出人意料。
    同為不走尋常路的人,沈梅廷對別人的怪癖表示大力的支持和理解,“喜歡戴腳鈴鐺怎么了,我還喜歡光腳穿高齒木屐呢,只恨在京城找不到志同道合之人。人各有所好罷了,管別人嘰嘰歪歪。”
    池縈之雖然不是真的喜歡戴鈴鐺,只是萬不得已情況下的提前準(zhǔn)備措施,但意外有人支持,心里還是很感動的。
    她想了想,主動說,“昨天給我的木屐還在,等下入京時,我把襪子除了,陪你光腳穿木屐進京城。”
    沈梅廷終于找到了同道中人,感動得熱淚盈眶,“好兄弟!”
    他一咬牙道,“你的腳鈴鐺有沒有多的?給我一個,我陪你戴起來。”
    樓思危:“……”
    他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猶豫了半晌,也一咬牙,豁出去了。
    當(dāng)天晌午時分,在京城正南的南薰門外守候的鴻臚寺眾官員嚴(yán)陣以待,等到了聯(lián)袂入京的隴西王世子和淮南王世子兩個隊伍。
    鴻臚寺官員清了清喉嚨,備好了腹稿,正要上前迎接,就聽到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厍宕鄟y響,隨即響起一片噠噠噠的響聲。
    眾人詫異望去,只見錦袍華服的三名少年世家子分別從各自的馬車下來,上身穿戴得規(guī)規(guī)矩矩,發(fā)冠衣袍紋絲不亂;腳下卻脫了鞋襪,光著六只腳丫子,不約而同穿了半尺的高齒木屐,三人的右腳脖子上明晃晃掛著三只金腳鈴,隨著下車走近城門的腳步,木屐聲和腳鈴聲交替不斷,響聲不絕。
    鴻臚寺眾官員木著臉,同時抬頭看了看頭頂?shù)奶枴?br/>
    青天白日,沒在做夢……
    這幫世家子弟最近他媽的又在流行什么古怪風(fēng)氣?
    這邊鴻臚寺查驗沿路關(guān)卡勘合,清點隨行人員輜重,那邊城樓處守衛(wèi)的官兵們眺望到官道盡頭出現(xiàn)了一只押解囚車的隊伍,城門下的氣氛頓時一變,明顯緊張起來。
    把守南薰門的將領(lǐng)站在城樓上,大聲呼喝城門關(guān)閉一半,囚車只能一輛一輛的通過城門。
    第一輛囚車通過的時候,鴻臚寺那邊還沒有清點完畢,池縈之站在城門下,看著押解的官兵交接公文,驗明正身。
    打頭第一個的重犯,自然是蜀王世子了。
    池縈之和囚車?yán)镱^發(fā)胡須蓬亂的蜀王世子對視了一眼,自覺地往旁邊讓路。
    兩邊擦身而過的時候,蜀王世子突然笑了一聲,嘶啞地道,“多謝池世子昨日的熱湯熱食,司某銘記在心。”
    池縈之敷衍地點點頭。有了沈梅廷昨天的警告,今天她打定主意不再對話了。
    蜀王世子卻不罷休。
    他大喝道,“停車!司某要和池世子說話。”
    鴻臚寺的官員們驚訝地停下了查驗人員車馬的動作,往這邊看過來。
    押解囚車的官兵才不管犯人曾經(jīng)的顯赫身份,罵罵咧咧地過來踢了囚車一腳,“就你忒多廢話!現(xiàn)在說什么都遲了,進京等著掉腦袋罷!”
    眼看囚車往城門洞里走,蜀王世子驀然仰頭大笑起來,“你們不是一直追問我蜀王府百萬銀庫的下落么?停車!叫池世子來與我說話!看在昨日熱湯熱食的份上,司某只告訴他一個!”
    “百萬銀庫”四個字傳到在場眾人的耳中,鬧哄哄的城門周圍猛地一靜。
    朝野誰不知道,蜀王叛亂平定之后,號稱藏銀百萬的蜀王府銀庫失蹤,朝廷掘地三尺也沒找到。
    領(lǐng)頭叛亂的蜀王被斬了首,參與叛亂的蜀王世子至今留著一條性命,就是要從他的嘴巴里撬出百萬銀庫的埋藏地。
    無數(shù)道視線帶著各種意味不明的含義,齊刷刷往池縈之處望過來。
    池縈之站在城洞門下,正思考著是裝作沒聽見呢,還是聽見了就是不搭理你呢……突然感覺耳邊傳來嗡的一聲輕響,眼前閃過一道白光。
    她緩緩搖晃了一下頭,確定自己不是神智恍惚了,而是視野里真的出現(xiàn)了一道白色光環(huán)。
    隨著白光出現(xiàn)在視野里,一陣奇異雄渾的鼓點聲也憑空出現(xiàn),同步回蕩在她的耳邊。
    “咚咚——咚咚——”
    激越的鼓點中,很久沒有出現(xiàn)的半透明面板,突兀地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里,面板非常的大,遮蔽了大半個天空。
    池縈之吃驚地仰起頭,巨大的黑色水墨字跡緩緩浮現(xiàn)出面板。
    【宿主已到達(dá)京城】
    【宿主引發(fā)十人以上的群體關(guān)注,對天下大局的影響力:輕微。】
    【現(xiàn)場同時出現(xiàn)三人以上的可攻略對象。】
    【滿足萬人迷光環(huán)開啟的基本條件。】
    【是否開啟萬人迷光環(huán)?是/否——】
    沒等最后一行的大字全部顯示出來,池縈之眼疾手快,直接點了‘否’。
    雄渾奇異的鼓點聲瞬間消失了。
    “咻——”澎湃激蕩的鼓點尾音乍然變了調(diào),像是吹好的豬皮被人放空了氣,搖曳著消失在空氣里。
    視野里的白色光環(huán)閃過一陣水波般的波動,也逐漸消失了。
    池縈之長長呼了口氣,抬手按了按劇烈跳動的心口。
    什么萬人迷光環(huán),一聽名稱就是個無底大坑好吧……
    保持著淡定的姿態(tài),她就像完全沒聽到蜀王世子的說話,也完全沒注意到周圍異樣的目光似的,從容地踩著高齒木屐,噠噠噠地走到了鴻臚寺官員們的面前。
    今天在場的眾官員,職位最高的是三品鴻臚寺少卿。
    她客客氣氣長揖問道,“京城城東有個先帝時賜下的老宅子。如今還在嗎?”
    鴻臚寺少卿趕緊回禮,思索了一陣:“池世子問的可是平康坊的老隴西王府?還在的,還在的。只是年久失修,略微老舊了些——”
    “我有些乏了。隴西郡帶來的車隊人馬留在城外,你們慢慢清點造冊,阿重跟著我就行。“
    池縈之吩咐阿重從馬車?yán)锵聛恚蜌獾氐溃眲跓┐笕伺蓭讉€領(lǐng)路的人,領(lǐng)我去老宅子里睡一會兒。”
    鴻臚寺少卿目瞪口呆之余,終于反應(yīng)過來,匆忙套了一輛馬車,親自領(lǐng)了隴西王世子往京城東邊去。
    留下來的眾官員小聲議論紛紛,“這位池世子好大的膽子。”
    “是啊,奉召入京的那么多藩王和世子,哪個不是帶了三五百精兵,護衛(wèi)不離身。池世子居然一個親衛(wèi)不帶,只帶了一名隨侍美婢,就敢孤身進京。這是多大的心哪。”
    “不是心大,而是無懼吧。不愧是隴西王之子。相貌雖文弱,骨子里悍勇。”
    “就是就是。”
    在城門外聽得清清楚楚的沈梅廷和樓思危:“……”
    樓思危:“我竟不知,池小叔是如此骨子里悍勇之人!我自愧不如!”
    沈梅廷:“骨子里悍勇?他們議論的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池表弟?他就是心大吧。”
    囚車?yán)锏氖裢跏雷舆€在大吼:“……百萬白銀!池懷安,我要告訴你的是百萬白銀的下落!”
    逐漸向城東駛?cè)サ鸟R車?yán)铮櫯F寺少卿擦了擦額角滲出的冷汗,試探著問,
    “前蜀王世子剛才提到了’百萬白銀’……池世子不回去問一句?”
    池縈之靠在阿重香軟的懷里,昨晚一宿沒睡好,如今睡意濃重,眼皮半睜半闔著,在記憶里搜尋著‘蜀王府百萬白銀’相關(guān)的劇情。
    啊,有點印象,似乎是發(fā)生在很后面的事了。
    按照原劇情,應(yīng)該是她在青陽驛連夜放走了蜀王世子。對方感激之余,透露了百萬銀庫的下落,在很久之后被池縈之挖了出來,作為攪動天下局勢的銀錢資本。
    “蜀王府百萬銀庫的事,與在下無關(guān),你們直接上報給東宮吧。”她不感興趣地說了一句,靠在阿重的懷里,閉上了眼睛,
    “我們隴西王府不缺錢。”
    ……
    “——我們隴西王府不缺錢。”
    男子冷冽的聲線重復(fù)了一遍,“池小世子的原話是如此說的?”
    東宮燈火通明的暖閣里,鴻臚寺少卿站在寬大的紫檀木桌前,如實稟告今日南薰城門下的見聞。
    “確實如此。”鴻臚寺少卿對初次見面的池縈之還是很有好感的。
    “池世子把隨行的上百精兵留在了城外,孤身入了京城,言談舉止從容不迫。由此可見,隴西王府對皇家托付了十分信任。在一眾藩王之中,可謂是極忠心的了。”
    頭戴纏絲金冠、身穿墨色海水江涯紋行蟒常服的東宮之主,在燈下快速翻閱著手邊的奏折的同時,一心兩用地聽著鴻臚寺少卿的回稟。
    “信任?忠心?你想多了。”
    司云靖筆下龍飛鳳舞批閱了奏折,把折子合起,扔到桌上已批復(fù)的那一摞里,嘲道,“他只想著離麻煩事遠(yuǎn)一點,根本沒想其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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