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爹不疼
環(huán)生剛有些心酸,竟見三姑娘安安靜靜側(cè)躺著,從袖口里摸出半塊芙蓉糕,送進檀口里慢慢咬著,水潤的大眼珠子映著窗外的雨,還挺悠然。</br> 環(huán)生心疼的話一哽,就說不出來了。</br> 蘇杳鏡絕不會虧待自己,被罰禁食?不存在的。</br> 謝菱之所以會偷拿大姑娘的發(fā)簪,那是因為那簪子實際上是她們母親的所有物。</br> 母親逝后,尋常的珠寶首飾便交給幾個女兒保管,其余貴重的便收了起來。</br> 當(dāng)時謝菱年幼,什么也沒分到,她本也不計較,偏偏大姐姐謝華玨要在謝菱面前炫耀,說母親當(dāng)時留下的物品中,十件她占了七件,就連最受寵的二姑娘謝華濃也只得了三件。</br> 謝菱從小就沒娘,想要個睹物思人的東西都沒有,心里憋悶得慌。</br> 眼見著快要滿十六歲生辰,謝菱便提前去跟大姐姐要東西,想讓大姐姐分出一件母親的物品給她,作為生辰禮物。</br> 她來相求,謝華玨笑得很得意,卻就是不答應(yīng)給她。</br> 謝菱為此第一次跑去了父親面前告狀訴苦,想要父親替她做主。</br> 小女兒家家搶首飾的事情,謝兆寅聽了只有覺得頭痛的,一句不耐煩的“這種事體理應(yīng)由長姐拿主意”,便打發(fā)了謝菱。</br> 長姐拿主意,長姐的主意就是一個都不分給她!</br> 憑什么,雖然母親沒有抱過她帶過她,但那也是她的母親,憑什么就一件也不給她?</br> 謝菱氣得急了,趁謝華玨不在,偷偷去她房里拿了個發(fā)簪藏起來。結(jié)果謝華玨回來后,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揪著謝菱,掐得她頭發(fā)都散了,白嫩的肌膚也多出許多紅痕。</br> 謝菱知道自己做的事也不占理,被打也一聲不吭,也不還手,但就是死死咬牙不說出把簪子藏在哪里。</br> 謝華玨打累了也拿不回簪子,把謝菱告到了謝兆寅那里去,但這次不同的是,謝兆寅聽聞謝菱搶人首飾,當(dāng)即震怒,當(dāng)著一屋子人的面訓(xùn)了謝菱足有半個時辰,又罰她禁食三日,抄先賢書,好好反思。</br> 禁食是不可能禁食的,府里人不讓她吃東西,謝菱轉(zhuǎn)頭就偷偷找了馬車,跟在謝華濃身后去赴宴,國公府的清荷宴總歸餓不著她。等謝華濃發(fā)現(xiàn)時,都已到了門口,國公府的小廝都看著,總不可能再將妹妹趕回去。</br> 謝菱吃著糕點,忽然眼睛瞪圓了,像突然被打擾的貓仔,坐直了身子,反身在墊子底下掏啊掏,最后摸出來一根發(fā)簪,才安心地攥在手里不放了。</br> 她豁出去保著的東西,可不能不小心丟了。</br> 謝菱握著簪子,明妍的小臉上露出一絲迷茫。</br> 她拿著簪子問一旁的環(huán)生:“環(huán)生,你什么時候到謝家來的?”</br> 環(huán)生低著頭道:“奴婢是家生子,生下來便在府上,懂事了就在小姐們身邊伺候,已經(jīng)十七年了。”</br> 環(huán)生比她年長,在謝菱還沒出生時,就在謝家做小丫鬟了。</br> 謝菱翻了個身,面向她,迷茫道:“那你說,我真是謝家的親生女兒嗎?”</br> 環(huán)生嚇了一跳,失聲道:“姑娘怎么說這樣的話!姑娘當(dāng)然是謝府的嫡三小姐。”</br> 謝菱把玩著那柄簪子,簪頭上玉石金粒串成的流蘇墜下來,幾乎要覆到她挺翹的瓊鼻上。</br> 謝菱喃喃:“若我是謝家女兒,為何父親、姐姐,如此厭棄我。若我不是謝家女兒,為什么不干脆將我放出門去?有時候我總想著,或許只要不在謝家,在哪兒都比現(xiàn)在好。”</br> “會不會在另外一個地方,我其實有疼我的娘親,有會哄我的父親,還有喜歡我、帶著我玩踢燕子的兄長姐姐?”</br> 環(huán)生眼圈紅了。以前她恪守本分,從未親近過侍奉的小姐主子,可這樣的三姑娘,真叫人心酸。</br> 環(huán)生忍不住走近了兩步,聽見謝菱低低的聲音,像是在與她說話,又像是在自語:“環(huán)生,我真不想被禁足。三日后,城郊河邊有千燈節(jié),我想去放燈,聽說花燈里的愿望都能實現(xiàn)。”</br> 窗外,雨幕依舊淅淅瀝瀝的不停,謝華濃手里提著一個餐盒,束手放在背后,站在墻根下靜默。</br> 其實,謝華濃很不喜歡自己這個三妹妹,覺得她蠢笨無度,凈耍些小孩把戲,拿不到的東西竟然明搶,哪有高門貴女的模樣。</br> 但謝華濃不知怎的,還是把她不愛吃的糕點裝了一盒子,提著餐盒來了三妹妹房前,無意聽到了謝菱和丫鬟的絮語。</br> 謝華濃沉默了一會兒,本應(yīng)敲門進屋的腳步一轉(zhuǎn),反而提著餐盒原路返了回去。</br> 進屋后,謝華濃照例凈了手臉,換了衣裳,跟婢女吩咐道:“準備些熱湯熱菜,拿盒子裝起來。”</br> 謝華濃的貼身婢女幼竹一愣,奇怪的目光在二姑娘臉上打轉(zhuǎn)。</br> 主子向來晚上只吃寒食,怎的突然要備起了熱飯熱菜。但幼竹也沒有多嘴,應(yīng)聲去了小廚房。</br> 備好飯菜,幼竹又端著餐盤送過來,謝華濃倚在桌邊看書,只掃了一眼,淡淡道:“不是說了,拿盒子裝起來嗎?送到鏡水苑去,就說是我這兒吃不下的。”</br> 原來是給三小姐的。幼竹明白了,按著小姐的吩咐,把餐盒交給了鏡水苑的環(huán)生。</br> 第二日,謝華濃又照樣吩咐幼竹,幼竹已是輕車熟路,找到環(huán)生,將餐盒遞了出去。</br> 環(huán)生卻也笑笑,給她遞來一個小東西,是竹篾編的蝴蝶,展翅欲飛,栩栩如生。</br> 環(huán)生道:“我家姑娘說,謝謝二姐姐。”</br> 幼竹驚訝,以為自己沒辦好差事,要將那只小蝴蝶推回去,再次強調(diào)道:“這是樓蘭苑用不完的,給三姑娘分一點,免得浪費罷了。”</br> 老爺叱令三姑娘禁食,他們二姑娘哪能光明正大地送?</br> 環(huán)生攔著她的手,仍然笑著:“三姑娘知道,還是謝謝二姐姐。”</br> 幼竹這才拿著東西回來了。</br> 跟二姑娘轉(zhuǎn)述了一遍,知道主子一向愛潔,幼竹便將竹篾蝴蝶放在一旁的托盤上。</br> 謝華濃卻是直接拿到了手里,放在指節(jié)上端詳了一會兒,后來那一下午,謝華濃看書時,唇邊都帶著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