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嫉恨
謝菱看著那句話,眉心皺起。</br> 對于這人能隨時(shí)知道她身邊發(fā)生的事情,謝菱已經(jīng)不意外了。</br> 可,憑什么他能如此輕易地以一個(gè)保護(hù)者的口吻對她說話?</br> 他以為他是誰?</br> 對謝菱來說,他也不過只是一個(gè)擅自闖入她生活,攪亂她規(guī)劃的陌生人。</br> 謝菱干脆把桌上的其它紙張全數(shù)揉皺,扔進(jìn)竹篾。</br> 然后重新裁了一張小方形紙,冷著臉寫下。</br>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你是我最無法信任的人。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不要來管我的事。”</br> 寫完,她拉開窗,將疊好的紙飛機(jī)放在窗沿上。</br> 晚間,果然收到了回信。</br> 有些長。</br> 是我之過。我以后會記得的。</br> 可是這件事,你不要參與,可以嗎?</br> 太子地位不穩(wěn),諸子奪嫡早已蓄謀已久,千燈節(jié)之事不過是導(dǎo)火索。你是完全無辜的,謝家亦是。你們沒有攀附,便無自保能力,若參與進(jìn)來,只會連同整個(gè)家族一起,成為踏腳石。</br> 彼時(shí)西窗半開,夜間涼風(fēng)徐徐送入,吹得謝菱脖頸后方一陣發(fā)涼。</br> 她摸了一把自己的后頸,緩緩將紙條送進(jìn)蠟燭里,燒成灰。</br> 粉色信箋有股獨(dú)特的香氣,被燃燒后更明顯,隱約有種令人提神靜氣之感。</br> 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名貴木材制成,真是糟蹋。</br> 快要燒盡之時(shí),燭火與信紙相接的地方形成一圈光暈,那形狀竟像是一只翩翩展翅的蝴蝶。</br> 謝菱心道自己眼花。</br> 揉了揉眼睛,甩甩手,拿濕帕抹去了指尖的灰燼。</br> 信中說的這些,謝菱其實(shí)也隱約猜得到,只不過,沒有這么詳細(xì)罷了。</br> 連皇后都焦慮不安,太子這件事定然沒有這么容易了結(jié)。</br> 自古以來,但凡牽涉到奪嫡之爭,總是有許許多多的犧牲品。許多看似忠君不二的臣子其實(shí)私下各有擁蹙,他們拿家族的百年基業(yè)投資,博的,不過是成王敗寇。</br> 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雖然可悲可嘆,但也無人能阻止。</br> 但謝家不同。</br> 謝家本是清廉門戶,從不參與任何政黨,若真因?yàn)檫@件事被卷入車輪,也的確太過冤枉。</br> 這佚名人說的是實(shí)話。</br> 可是他竟然把這種不能提及的秘言直接寫在信上給她送來。</br> 急傻了吧?</br> 謝菱在信中對他說的那些話,其實(shí)半真半假。</br> 到目前而言,佚名人對她來說亦正亦邪,分不清是敵是友,倒也說不上是“最不信任的人”。</br> 她之所以這樣說,主要是想激一下這人,看他是否會為了博取她的信任,吐露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br> 結(jié)果他對自己的身份提也沒提,只顧著對謝菱千叮萬囑。</br> 謝菱不由得想,他若真是宮中內(nèi)官,又對此事知之甚詳,定然也躲不過要依附于某個(gè)勢力流派。</br> 可無論他站的是哪邊,他給謝菱送信透露關(guān)鍵信息的舉動(dòng),都一定是對他背后勢力的背叛。</br> 他就不怕死么?</br> 西窗外又飄進(jìn)來一只淺粉色的紙飛機(jī),平平穩(wěn)穩(wěn)地停在謝菱桌上。</br> 謝菱立刻扭頭看去,但除了平靜的夜色,窗外什么都沒有。</br> 她以為紙飛機(jī)里面定然藏了什么緊要的信息。</br> 拆開一看,上面只有三個(gè)字。</br> 對不起。</br> 已經(jīng)道過一次歉了,還要專程說第二次么。</br> 謝菱抬起手帕蹭了蹭鼻尖,將紙張浸濕撕碎,扔進(jìn)錦囊里。</br> 她想了想,又回了一封信,放在窗臺上。</br> “你是宦官嗎?”</br> 這封信被收走了。</br> 但謝菱遲遲沒有再收到回復(fù)。</br> 兩天飛快過去。</br> 世子府迎來一個(gè)許久闊別已久的客人。</br> 陸鳴煥將軍。</br> 曾經(jīng)年少鮮衣怒馬時(shí),威寧大將軍的獨(dú)子與平遠(yuǎn)王世子是邊境上最引人矚目的兩顆星星。</br> 他們?nèi)菝部±剩矸葑鹳F,父親們都是戍守邊疆的英雄,他們無論走在邊境小鎮(zhèn),還是走在邊境城邦,都是一同出現(xiàn),一同吸引著所有少女的目光。</br> 后來世子突遭痛失親父的重創(chuàng),也是陸小將軍一直陪著他度過難關(guān)。</br> 從邊境撤回后,陸小將軍也與世子形影不離,如親兄弟一般。</br> 可這對兄弟,忽然有一天就鬧掰了。</br> 世子府的管事,還記得當(dāng)日的情形。</br> 世子渾渾噩噩,任由陸小將軍拎著他的衣領(lǐng)捶打,打到臉面青腫,打到鼻子血流如注,打到陸小將軍的手背都破了皮。</br> 所有奴仆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br> 后來他們朝彼此怒吼謾罵了什么,并聽不清楚。</br> 只知道,從那之后,陸小將軍就再也沒有在世子府現(xiàn)身過。</br> 轉(zhuǎn)眼便過了五年。</br> 陸小將軍已經(jīng)正式封了威平將軍,與其父親的稱號只隔一字,如今,已經(jīng)可以正式稱為陸將軍了。</br> 他容顏、身形都比當(dāng)年成熟了許多,也俊美了許多,身上的勃勃生機(jī)不減,看在管事眼中,頗為艷羨。</br> 五年來,他們世子的身體,卻是每況愈下了。</br> 明明是鐵打一般的男兒,卻被自己折騰得,愈發(fā)形銷骨立。</br> 如今再和陸將軍站在一處,兩相對比,實(shí)在叫人心酸。</br> 管事奉了茶,便彎著腰退出去,帶上門,不敢打攪兩位主子的談話。</br> 陸鳴煥坐在桌邊,沉默了許久。</br> 才終于開口:“若非蘭貴妃幾番親臨陸府,托我過來,我是絕對不會來的。”</br> 黎奪錦長發(fā)未束,披散在身前肩后,肌膚蒼白,襯上他本就綺麗的五官,越發(fā)如同水妖。</br> 他拿著一柄勺子,慢慢舀著碗里的米粥,那手腕在空蕩蕩的袖管下,亦是枯瘦見骨。</br> 黎奪錦咽了一口粥,淡淡道:“我知道。”</br> “你!”陸鳴煥終究性子急些,激動(dòng)起來,“我看你能吃能睡,死不了,不必我來看。還是等你要?dú)毷瑫r(shí),再叫我來吧!”</br> 說完,陸鳴煥甩袖欲走,身后的黎奪錦卻低低地說了一句話,讓他定在原地。</br> “我見到她了。”</br> 陸鳴煥反應(yīng)了兩秒,才確信,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br> 他猛地扭頭,盯著黎奪錦。</br> “你在說什么瘋話。你在哪,見到了誰?”</br> “阿鏡。”黎奪錦慢慢地抬起臉,陸鳴煥這才看清,原來他一雙鳳眼里滿是蛛腳般密密麻麻遍布的血絲。</br> 黎奪錦唇角緩緩地?fù)P起來,那張修羅妖魔一般的臉上綻出一個(gè)堪稱幸福的笑容。</br> “我在夢里見到她。有時(shí)候,夢里什么都沒有,只有我一個(gè)人在等著,周圍都是虛無的。”</br> “但有時(shí)候,她來了。她感覺那么真實(shí),好像她就在我身邊,就在我眼前,還是那個(gè)活生生的、初相見的阿鏡。”</br> 陸鳴煥聽著,臉上也露出一絲癡色。</br> 黎奪錦的形容,仿佛把他也帶回了那段記憶中。</br> 活生生的、初相見的阿鏡。</br> 那是什么樣的場景?</br> 他已經(jīng)太久,太久沒有見到了。</br> 黎奪錦悶悶地笑了兩聲,他胸膛單薄,整個(gè)人瘦得幾乎只剩骨架,他笑得開懷,衣袍卻如同簾帳一般,掛在身上抖動(dòng),如隨時(shí)會飄搖逝去的鬼魅。</br> 黎奪錦的鳳眼滿足地瞇了起來,放下手里的木勺,撐著下巴,整個(gè)人的神情仿佛能都發(fā)光。</br> “我看見,我把她帶回來,我給她取名字,我叫她,阿鏡。她也叫我的名字。”</br> 黎奪錦眼睛里的甜蜜幾乎要漫溢了出來,即便他只是因?yàn)榛貞泬衾锏那樾味械叫腋#戻Q煥依舊攥緊了手。</br> 他為這種幸福感到了刻骨的嫉妒。</br> 陸鳴煥壓抑不住自己,不顧來之前蘭貴妃對他的叮嚀囑托,幾乎是帶著某種惡意開口。</br> “是嗎?你是自欺欺人罷,若果真如此,蘭貴妃又怎么會告訴我,你在大白天的正午,從夢中痛哭嘶嚎著醒來?”</br> 陸鳴煥上前一步,狠狠揪住他的衣領(lǐng),吼道:“你已經(jīng)瘋了,你明白嗎?那不是阿鏡,是你的心魔。現(xiàn)在你好不容易醒了,又自欺欺人,還想用這些神神鬼鬼的藥,回你那個(gè)滿是心魔的夢里去!”</br> 黎奪錦唇上好不容易積蓄起的血色忽然退得一干二凈。</br>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br> 陸鳴煥提醒了他。那些阿鏡出現(xiàn)過的夢里,也不全都是好的。</br> 有時(shí)候,也會做噩夢。</br> 他也曾夢見自己一刀捅進(jìn)阿鏡的心臟,阿鏡還沒有跟他說一句話,就死在他面前。</br> 那場景絕對是沒有發(fā)生過的,可他在夢中的感覺,卻那么真實(shí)。</br> 腦內(nèi)抽痛不止,黎奪錦死死摁住自己的一邊太陽穴。</br> 陸鳴煥扔開他的衣領(lǐng),嘲道:“你想想你對她做了什么,哪怕是重來一次,她又如何可能原諒你。若真有那樣的機(jī)會,我定然……”</br> “你定然什么?”黎奪錦揚(yáng)起眼睛看著他,眼睛里的血絲好似惡毒的蠱,“你以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起碼我能夢見她,你呢?五年了,她又何曾進(jìn)過你的夢?”</br> 陸鳴煥唇角細(xì)微地抽了幾下,他的嫉恨終于壓抑不住地在臉上表露了出來。</br> 阿鏡死后,魂魄好似對這片天地全無留戀。</br> 尤其對他陸鳴煥,毫無留戀。</br> 哪怕陸鳴煥為了她同黎奪錦大打出手,為了她抗旨拒婚,被關(guān)在祠堂中受罰,跪了一天一夜,腦海里也全是她的身影。</br> 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br> 可即便他思念濃重,夢里,她也從未到訪過一次。</br> 憑什么黎奪錦能夢見她?</br> 從一開始,阿鏡的眼里就只有黎奪錦一人。</br> 無論什么事,她都是把黎奪錦排在第一位。</br> 可現(xiàn)在,哪怕因黎奪錦而死去,阿鏡也還是只愿意見黎奪錦嗎?</br> 阿鏡,果真就這么偏心。</br> 陸鳴煥定定地盯了黎奪錦一會兒,撩開衣擺,反而在他對面坐了下來。</br> “好,我倒要詳細(xì)聽聽,你的夢里究竟都有些什么。”</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72616:54:582021072719:18: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1個(gè);</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艾拉拉10瓶;你是我的小餅干5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