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關變幻(6)
有時候做人是很難的,做一個有骨氣的人就更難。吳達功跟小曾,其實根本就稱不上朋友,離弟兄這個詞更遠。做朋友是有很多先決條件的,關鍵一條要經(jīng)得住歲月考驗,但是在官場里,具備某種氣味的人聚一起,就可以稱朋友,而且要表現(xiàn)得親密無間,表現(xiàn)得行俠仗義。這一點,吳達功自己先做不到,內(nèi)骨子里他反感這種氣味,反感這種親密無間,他喜歡距離,喜歡水是水魚是魚,需要時融一起,平日則保持各自的獨立,而且是絕對的獨立。</br>
可能嗎?吳達功自己也說不清,堅守了這么多年,到頭來,仍被湯萍罵得一塌糊涂,說他敵我不分,盡交些烏七八糟的人,弄得事態(tài)很被動。</br>
這天童百山?jīng)]說什么,這樣的場合哪還開得了口?好不容易熬到飯局結束,便稱自己有事,惶惶地結賬走人。小曾摟著袁小安脖子,說要去大上海唱歌。唯有吳達功,杲呆地在包房坐了好一陣,感覺就像讓人喂了一肚子蛆。</br>
回到家,湯萍一臉冷。這是他事先就想到的。這次雖說是化險為夷,如愿做上了公安局長,但跟妻子湯萍的關系,卻滑到一個危險的境地。湯萍固執(zhí)地認為,吳達功欺騙了她。這些年來,為了吳達功,湯萍可以說是鞠躬盡瘁,在所不惜,這一次甚至……可吳達功呢,他居然對她隱瞞了那么重要的事,居然在那么多人和事上跟她撒謊。湯萍豈能接受!這一次,她是打定主意不原諒他。</br>
吳達功在門口怔了怔,輕輕走過來,這一刻,他多想把妻子攬在懷里,多想跟他訴訴心中的苦。盡管他知道湯萍恨他,鄙視他,可他還是想跟妻子說說心里話,經(jīng)歷了這次打擊,他總算明白,關鍵時候,還是自己的妻子好。也只有妻子才能一心撲在他身上。</br>
沒想到,他剛把手伸過去,湯萍猛地彈開,抓起沙發(fā)上的靠墊,阻擋住他的手,“你少碰我,今后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亂碰。”</br>
吳達功的手僵在空中,遭電擊般,找不到方向。</br>
半天,帶著絕望落下。</br>
葉子荷拒不去北京,任憑李春江怎么做工作,都無濟于事。</br>
“春江,別再折騰了,就讓我留在三河,陪你和朵朵,好嗎?”</br>
李春江欲哭無淚,該說的話都說了,葉子荷就是聽不進去,她似乎拿定主意,哪兒也不去,就這么在廝守中讓生命的腳步慢慢停止。</br>
鄭源安慰他:“別太難過,你是知道的,子荷是不放心你,現(xiàn)在三河情況復雜,你處境又這么難,她怎么忍心再給你添負擔?”</br>
“可是……”</br>
“別急,我們共同想辦法,再說了,不見得去北京就好,重要的是給她信心,懂嗎?信心!”</br>
晚上,李春江讓朵朵跟桃子去睡,給護工玉蘭也放了假,這個夏日的夜晚,他想一個人陪著妻子。回到三河后,葉子荷除了按規(guī)定化療,再就是每天打點滴。望著滴滴答答落下的液體,李春江的心也被一次次打濕,不由得伸出手,將葉子荷瘦削的手握住。</br>
“子荷。”他叫了一聲。</br>
葉子荷笑笑,省城回來,葉子荷的笑突然明朗起來,再也不像剛剛做完手術時那么澀苦、那么勉強,而是會心的、自然的笑,她感動、她滿足,還有什么比享受親人無微不至的關懷更令人感動呢?她的手蠕動著,蠕動在丈夫的手掌里,她寧愿就這么享受每一天,每一分鐘,而不再去想什么未來。</br>
“春江,等我好起來,你能陪我去看看海嗎?”</br>
“能,子荷,等你一出院,我們就去。我們住在海邊,不,坐在沙灘上,也不,我們索性跳進大海,讓海浪拍打著我們……”李春江越說越激動,心似乎已隨著話語飛到了海邊。</br>
說來慚愧,他們都已人到中年,生命的步子如此匆匆,仿佛眨眼間額上便開滿皺紋,可是,當初許下的愿,至今未能實現(xiàn)。兩個人居然都沒見過大海,沒聽過那濤濤不息的海浪。</br>
“春江,還記得我們許愿的那個晚上嗎?”(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