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我的喜歡
裴景人都愣住了。認認真真,試圖從楚君譽臉上看出哪怕一分開玩笑的情緒。</br> 但楚君譽神情十分淡漠,唇角的笑意也是似有若無,就這么望過來,眼光深沉。心思莫測。</br> 裴景心中涌出一絲很奇異的感覺好像,他從來都猜不透楚君譽,可楚君譽卻似乎非常了解他。</br> 他想,這并不公平。</br> 穿過碎落一地血淚形狀的珠子。</br> 裴景站到他面前,心中有一種奇異的平靜,問“你真的要我喊你哥哥”</br> 楚君譽垂眸看著他,沒有說話。</br> 裴景抬頭,眼眸烏黑如棋子,笑了下,然后說“哥哥。”</br> 少年的聲音清潤、透澈。</br> 這樣親昵的字眼說出來,像天塹峰上卷過雪松的風。輕而易舉讓這昏昏暗界的每一處都變了色彩。</br> 哥哥。</br> 也讓楚君譽愣住了。</br> 三千珠簾如淚水凝固。他死死盯著他,血色的眼眸加深,極其凌厲陰郁的五官在一瞬間,出現(xiàn)了一種罕見的恍惚和痛苦。</br> 裴景并不知道楚君譽的想法,但這時他喊出這聲哥哥,沒覺得有什么不對。楚君譽本來就該比他大,喊前輩太生分,還不如哥哥呢。他甚至仰頭,笑問“我都喊你哥哥了,你是不是該禮尚往來喊回來我覺得我本來名字就挺好聽的,你喚我御之如何。”</br> 楚君譽沉默很久,笑了,唇角緩慢扯開一絲弧度,僵硬而冰冷。</br> 裴景稍愣,就對上他遠比平時還要紅的眼眸。</br> 他眼中的純澈和熱誠,如一團火,灼燒楚君譽的心魂。</br> 久處黑暗,冰封的靈魂在煎熬,微微一笑,喉間似乎有腥甜的滋味。</br> 楚君譽換了種語氣,一字一句說“不如何。”</br> 裴景有些怔住,然后他皺了下眉“不,你說謊。”</br> 第一次風雪懸橋上遇到,楚君譽也這么說過,不過那個時候,語氣里滿是淡漠輕嘲。但這一次,他壓抑的情緒,沉重到他都感受到了。</br> 裴景伸手拉住了楚君譽的寬大的衣袖,執(zhí)著地“你當時說不是喜歡,我很氣,所以忘記了另外的可能。現(xiàn)在我?guī)缀蹩梢宰C實了,你果然,對我也不是無動于衷。不是喜歡,而是在喜歡之上,對嗎”</br> 楚君譽愣住,冷淡道“有趣的結(jié)論。”</br> 裴景裝作沒聽懂他語氣里的嘲弄,自顧自說“我對你的事一點都不了解,甚至楚君譽是不是你的真名我都不知道。”他頓了頓,說到這有幾分難過起來,可還是冷靜把后面的話說了出來“你背負著什么,即將去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身份背景,一無所知,但我還是這樣的喜歡上了你。像喜歡一個虛構(gòu)出的陌生人,有一天你打算走,我攔都攔不住。”</br> “我現(xiàn)在能追隨你到天郾城,那么下一次呢你不告而別,我去哪里找如果你不想見我,我該怎么辦。書峰上你說不見我時,我人都慌了,特別難過,自信了一輩子,就栽在你身上。我裴御之自小到大就沒這么患得患失過,甚至也沒想過有一天,會因為一個人哭出來。”</br> 裴景說到這,氣急攻心,怒吼出來。</br> “你讓我哭了楚君譽你個混蛋你知道我這輩子哭過幾次嗎”</br> 操了。</br> “承認喜歡我你會死嗎”</br> 楚君譽閉了下眼,再睜開,鴉青色睫毛下,眼睛紅的可以滴出血。腦海中一直繃著弦斷了,喉間的血輾轉(zhuǎn)出鐵銹味的腥甜。</br> 他極低地笑了一下。</br> 修長蒼白的手擦去唇角的紅,眼中一片瘋狂。</br> “裴御之,你逼我的。”</br> 他轉(zhuǎn)身,伸出手一把拉過裴景的手,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br> 強大瘋狂的靈力四溢,把裴景都嚇住了,但他還義憤填膺氣不過,張嘴“不會死的話把話說明白行不行說不喜歡然后一直唔”</br> 裴景蹬大眼,清明的眼中全是震驚</br> 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摟住,楚君譽摟著他,用一種揉進骨子里的力度。他就眼睜睜看著一直以來冷漠疏離的男人,現(xiàn)在神情瘋狂,俯身而下,銀發(fā)散落,給了他一個帶著血腥色彩的吻。像是一種懲罰,直沖而入,在他口腔內(nèi)肆意掃蕩,爭城掠地。</br> 頭被一只手不容反抗按著,裴景嚇得呼吸都不能。</br> 楚君譽心中一腔無名由的怒火。牙齒直接咬上了裴景的唇。</br> 血液漫開,一下的刺痛,讓裴景回神,跟這比起來,他前兩次的吻都跟兒戲般蜻蜓點水。</br> 看著楚君譽眼里極其扭曲的紅,瘋狂暴戾欲望并存,仿佛要真的吃了他。</br> 裴景渾身一愣,然后懵了,心中有了分害怕不是,這不是他想的發(fā)展。他現(xiàn)在少年模樣,神色慌亂,伸出細白的手想要阻止。</br> 但楚君譽禁錮他腰的手卻順著背向上,用力握住他的手腕。</br> 加深那個讓他窒息的吻,炙熱纏綿,生死之間。</br> 他用勁實在太大了,裴景感覺自己的手腕得青一圈,這種不受掌控的感覺他很不喜歡,腦子里又暈又麻,下意識想回應(yīng),又被弄疼。</br> 視線逐漸變得模糊。</br> 媽的</br> 氣氛逐漸再往一個禁忌的深淵發(fā)展,曖昧充滿欲望,而又暴戾血腥。</br> 裴景眨了下眼。</br> 少年眼角,因為霧氣太重,凝結(jié)下的一滴淚。淚水沾在了楚君譽的臉上。察覺到他哭了,楚君譽心中的冰冷,瞬間熄滅。一切意亂情迷也終結(jié)。握著少年的手,結(jié)束這個吻。</br> 楚君譽的聲音冷漠又危險“我又讓你哭了。”</br> 裴景“”</br> 楚君譽似乎是笑了一下“上一次你哭,我很慌亂。但這一次,我不想停。”</br> 裴景“”</br> 他不由自主往后,卻被楚君譽抱著腰,重新拉近。</br> 楚君譽像情人般,溫柔吻過他的淚痕。</br> 眼眸之中卻是薄冰般的寒冷,詭異又邪佞。</br> “裴御之,你為什么非要逼著我承認喜歡。我的喜歡,你真的承受得住嗎”</br> 裴景其實一直知道楚君譽有這樣的一面。</br> 疏離冷漠都只是層掩蓋殺戮的表象,可真的毫不留情在他面前表現(xiàn)出來,裴景還是一時難反應(yīng)過來。</br> 我的喜歡,你真的承受得住嗎</br> 裴景有點怕,但還是固執(zhí)地沙啞開口說“你終于承認喜歡我了。”</br> 楚君譽被他逗笑了。</br> “所以呢”</br> 裴景剛剛被他親個七葷八素,現(xiàn)在好不容易穩(wěn)下心情,再見他冷漠的樣子,心中的不安更加深了。</br> 他幾乎是腦子一熱,先輕聲喊了句“哥哥。”</br> 瞬間,掐著他腰的手松了。</br> 楚君譽眼一沉,身上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卻消了大半。垂眸看著他,等著他說話。</br> 裴景終于可以喘口氣,把狂跳不已的心按捺住。</br> “所以,我們也算是兩情相悅了對不對。”他眼剛被水洗過,更加明亮,“把天郾城的事處理完,你跟我回云霄吧。從此以后,你的背負與痛苦,我都替你分擔。”</br> 楚君譽淡淡評價“很天真的想法。”</br> 裴景發(fā)現(xiàn)自己喊哥哥還是很好使的,至少楚君譽不會那么陌生,也就放棄了那點臉面“并不天真,我當初就說過,我想和你結(jié)成道侶,相伴一生的事,怎么算天真。”</br> 楚君譽伸手為他扶開頭發(fā),手指蒼白冰涼,穿過發(fā)間。</br> 裴景頭皮不由一陣酥麻。</br> 楚君譽說“一句喜歡并不能讓我放下所有。”</br> 裴景盯著他的臉道“沒打算讓你放下的。你現(xiàn)在做的事,我可以幫你我很強,我現(xiàn)在是誅劍之主,為了你,我可以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真的,你信我。”</br> 誅劍之主。少年時許出的承諾是不是都那么狂熱,非要皇天后土作證。</br> 從不朽星月到九天神佛。</br> 楚君譽笑了一下,神情卻冷靜又遙遠。</br> 裴景怕了他這副表情,再喊了聲“哥哥。”</br> 楚君譽想,或許他把自己的把柄,親自送到了少年手中。</br> 那種流過心間的嘲諷散去,楚君譽低頭,冷淡說“來不及,也不需要。”</br> 裴景一咬牙“你就說你要殺誰”</br> 楚君譽“我要殺天道。”</br> 裴景猛地一愣,天道,又是天道。瀛洲神女那種毫不掩飾的憎惡重新浮現(xiàn)眼前。天道,所以這個世界真的規(guī)則混亂,道不成道</br> 楚君譽說“你現(xiàn)在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他想,他所有溫柔和耐心果然都給了裴御之。</br> “我會在她蘇醒之前,將這里血洗,然后和她同歸于盡。”</br> 裴景心猛地揪起,拔高聲音“為什么是同歸于盡”</br> 楚君譽沒有回答他,平靜說著另外的話說“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天塹峰。閉關(guān)破化神也罷,四海去游歷也罷,攜朋伴友,飲酒論道。你會一直是云霄萬人敬仰深信的掌門,帶著你的驕傲和尊榮,問天試再得魁首,成為修真界的傳說。一劍凌霜無妄峰,活在眾生的艷羨里。”</br> 楚君譽神色很淡“無畏、赤誠、狂妄,就這么活下去。”</br> “天郾城的血不該濺到你的腳下,我和天道的恩恩怨怨你也不該知曉。”</br> “甚至,如果我早知道我會像現(xiàn)在這樣喜歡你,我不會去見你。”</br> 裴景久久地看著他,眼眶紅了。</br> 楚君譽拂袖,銀色的發(fā)流淌過冷光,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但他殷紅的唇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眼眸穿過亙古的風雪,望著裴景,唯一一次也將是最后一次對他袒露最深最深的想法。</br> 聲音很輕,來自世外。</br> “裴御之,你不會想知道我是誰的。”</br> 我代表罪惡,代表深淵,我是另一個你,光和暗怎么可以交融。</br> 裴景沒忍住,眼淚就落了下來。</br> 不知道為什么,難過和酸楚就一直縈繞在他心中。</br> 他很久,沉默用袖子擦去眼淚,說“楚君譽,三次了。”</br> 他輕聲說“你讓我哭了三次了。但我想,也是最后一次。”</br> 他手指顫抖,握著誅劍。</br>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誰。我只知道,現(xiàn)在,你是我用命去喜歡的人。”</br> “這把劍名誅,它生來的意義就是顛覆這個世界,天道又何懼。我不后悔讓你入云霄,也不會讓你后悔遇到我。”</br> 楚君譽卻不為所動,聲音清淡“誅天罰道,獲得那樣的力量,你知道要經(jīng)歷什么嗎即便是誅劍之主。”</br> 裴景眼中的光亮得驚人“我不怕。”</br> 楚君譽微笑,平靜說“可我不想。”</br> 裴景愣住。</br> 楚君譽臉色順便變了,眼底是冰冷的戾氣“我若不想你走出這里,你以為你出的去我不打算慣著你了,你在這呆到一切結(jié)束吧。”</br> 裴景氣的牙疼</br> 楚君譽轉(zhuǎn)身,黑色衣袍掠地無聲,銀發(fā)如雪,背景決絕。</br> 青色的胖蟲還在沉睡著,試圖感應(yīng)一扇門后的青蓮。</br> 楚君譽直接跨過它,指尖溢出一絲黑氣。眉目冷漠,打算開門。</br> 裴景慌了,特別怕楚君譽就這么把他留在這。那句不打算慣著你了,聽著就讓人害怕。只是真如楚君譽所說,他不想他出去,那可能真的只有一切結(jié)束后他才能出去。</br> 楚君譽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性格。</br> 一想到他出去之后,塵埃落定。</br> 裴景就心堵地不行。</br> 操了,為什么逼楚君譽說出喜歡后,會是這結(jié)局。</br> 他快速往前走,說“你不要那么,你這是看不起我能不能學我一樣,對我自信點”</br> 楚君譽充耳不聞。</br> 裴景被一道法術(shù)攔住了,化神期之上的實力。</br> 絕對的差距面前,他顯得特別無能為力。</br> 裴景氣極了說“楚君譽讓我跟你一起”</br> 見那扇通往天魔之域的門一點一點打開。</br> 純白的光刺得裴景眼疼。</br> 他見楚君譽真的鐵了心,急得糊涂了“你這樣不是保護我你是在氣死我我呆在這里,越呆越氣,說不準就跳進巖漿一了百了。你不會想看到我死的吧,你不是喜歡我嗎啊啊啊,你就算看不起我,求求你看得起一些誅劍好不好”</br> 門徹底打開。楚君譽一直沒轉(zhuǎn)身。</br> 裴景罵了聲,也不管不顧,開始用劍去劃去砍,擋在自己面前的那個陣法。無影無形卻強悍異常,本來陣法是不會傷害他的,可誅劍之力刺激到了陣眼,一股吞并天地的強大力量反噬過來。太過強悍,裴景手中的劍沒拿穩(wěn),往下墜,他一愣,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劍。但只抓到了劍刃,極度的用力之下,手腕被劃出了深深的口。劇痛刺激著靈魂,鮮血流了一地。</br> 楚君譽還是沒回頭,而胖青蟲也忘了他一眼,見門開了,挪動著身體往前。去尋找浮世青蓮。</br> 裴景這一回真的很難過了。</br> 他握著鮮血淋漓的手,極輕喊了聲“哥哥。”</br> 在門最后關(guān)閉之前,楚君譽回頭,逆著光,血色的眼眸看他一眼。</br> 裴景聲音很輕,不離身的劍落在腳下,手上全是血。</br> “哥哥,別留我一個人,我真的很怕。”</br> 是真的很怕。</br> 怕我出去之日,再也見不到你</br> 哥哥,我真的很怕。</br> 胖青蟲慢吞吞回過頭,才后知后覺,想起,那個人好像就是帶自己來的。</br> 一片刺目的光里,楚君譽沉默很久,垂眸笑起來,聲音聽不出喜怒“裴御之,我還真是手把手教了你,怎么對付我。”</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