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定情信物
陳虛把事情都辦妥之后,跟裴景匯報“這一次宗門大比,定在占地最廣的玄云峰比武臺。按照以往的規(guī)矩,七十二座外峰,每一峰獨占一個擂臺,先由峰內(nèi)弟子抽簽,自由比試,選前五十再入下一回合。”</br> 裴景道“嘖,真麻煩,還得欺負(fù)小朋友。”</br> 陳虛呵呵一笑“我看你樂在其中。”張一鳴在上陽峰可是名人,說起這個陳虛就來氣“你說你要入世,你那叫入世嗎性子半分不收斂,說白了,就是換個地方繼續(xù)禍害而已。”</br> 裴景不贊同他的話“你眼中的入世就非要去體驗人間疾苦譬如五靈根入門,修為最末,備受刁難,慘遭壓迫,這樣才叫體驗了一把人世”</br> 陳虛“”</br> 裴景“我在迎暉峰一年,種了田,讀了書,收了妖,并且憑高尚的品格,獲得一眾弟子的愛戴,怎么就不叫入世了。”</br> 陳虛被他的不要臉嚇到了“你確定那是愛戴”</br> 還高尚的品格,嘔了。</br> 裴景已經(jīng)變成了張一鳴的模樣,就像最初他入迎暉峰一般。干凈利落的褐色短衣,黑色的樸實鞋子,頭發(fā)剪短用草根能簡單的扎成一束。唇角帶笑,氣質(zhì)都是明亮輕狂的。</br> 大概誰都不能把他和活在傳聞里,遙不可及的天榜第一聯(lián)系到一起。</br> 跳下天塹殿前的漢白玉階,裴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轉(zhuǎn)頭問陳虛“那內(nèi)峰弟子在哪兒”</br> 陳虛道“內(nèi)峰肯定是要區(qū)別于外峰的,有不同的場地,這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他苦口婆心地叮囑“還有,你最好不要暴露身份。”</br> 裴景和他想一塊去了。</br> 師尊從小把他當(dāng)掌門人培訓(xùn),雪衣玉冠標(biāo)準(zhǔn)打扮,就是為塑造一個高冷威嚴(yán)的形象。實際上裴景覺得沒必要,畢竟師尊自己就是個暴躁老頭,還想培養(yǎng)出怎樣刻板的徒弟。</br> 而且用外表來威懾眾人實在愚蠢,他向來信奉以德服人,用高尚的品質(zhì)去獲得愛戴。</br> 不過,想一想自己在上陽峰的所作所為,裴景也有些不好意思,咳了聲“放心吧,不會的。”</br> 小號放飛自我了那么久,還是別拖大號下水了。</br> 去到上陽峰,告別陳虛,裴景跳下云鶴。</br> 回洞府的路上,遇到上陽峰每一個同門看到他都是一臉復(fù)雜。</br> 路途中有人叫住了他,是個模樣清秀的女修,裴景記得她,剛?cè)肷详柗宓臅r候他養(yǎng)了一直靈鼠,后面就是托付給了她。</br> 女修喊住他,道“你是要回洞府嗎,好巧,我也住那邊,我們可以順道一起走。”</br> 裴景“”</br>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邊臨近山崖處,只有他和楚君譽兩個人。</br> 女修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起先寒暄兩句“好久不見你,是出門歷練去了”</br> 裴景客客氣氣“是啊。”</br> 女修手指絞著衣袖,有點懊惱,臉色緋紅,但還是鼓起勇氣小聲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br> 裴景偏頭看她,眼里帶點困惑又帶點了悟。</br> 果然,一個人的魅力是藏不住的,再低調(diào)也沒用。</br> “你說。”</br> 裴景以為又會收到千篇一律的告白。心中斟酌著怎么拒絕,畢竟他現(xiàn)在是張一鳴,不能崩人設(shè)。而且一份單純的少女心思,處理得有分寸,溫柔一點。</br> 結(jié)果就看少女的臉,驟然通紅,聲音更低地說“你知道楚楚君譽,去哪兒了嗎。我、我好久沒見他了。”</br> 裴景把心里的那一份溫柔掐滅,笑了下,說話直白無情“哦,你喜歡他”</br> 少女臉被被他嚇到了,但臉更紅,低下頭,不說話。</br> 裴景說“那你可能是錯許芳心了,楚君譽在人間已經(jīng)有了未婚妻。”</br> “啊”少女眼眸瞪大,掩不住的失落,卻還是試圖掙扎“可我覺得他應(yīng)該沒有啊,我觀察著他在上陽峰的一舉一動,并沒有與人間有過聯(lián)系。”m.</br> 裴景決定讓她放棄,有模有樣地說“因為他未婚妻跟人跑了啊,所以他痛徹心扉,決定修無情道,才上云霄來的。不然你以為他為什么那么冷漠孤僻,就是被你們女人傷透了心。”</br> 少女手都快把袖子揉爛了,半天才又是委屈又是難過“這樣啊。”</br> 裴景又說“你現(xiàn)在筑基都還沒有,就想著道侶的事了,反省一下自己,腦子里都是情情愛愛,怎么修行峰主讓我們同門團(tuán)結(jié),以兄弟姐妹相待,所以你這是什么你知道嗎,你這是。”</br> 少女人都傻了“嗚嗚嗚張師兄我錯了。”</br> 裴景沒忍住笑出聲來,這都信了</br> 通往洞府的路有點偏僻,兩側(cè)都是很深的草,絕壁怪柏叢生,風(fēng)卷著衣袖,裴景懶洋洋道“你再往前也看不到人的。先回去吧,大比就要開始了,你還有心思關(guān)注這些。”</br> 少女剛剛被他那么一訓(xùn),已經(jīng)傷心欲絕了,聽到他談及大比的事,稍微提精神來“張師兄,你現(xiàn)在筑基了沒有”</br> 裴景說“這個我不能告訴你。”</br> 少女點頭,星星眼“那你肯定已經(jīng)筑基了,好厲害,百歲之內(nèi)筑基的,我長到現(xiàn)在就見了你一個。”</br> 裴景不好意思笑笑“也還行吧。”百歲結(jié)丹要不要了解</br> 少女又道“張師兄你這回肯定能入內(nèi)峰。”</br> 裴景笑了笑。</br> 少女又道“這一次比試,大家看好的,有四人。紫陽峰的步衡師姐,終南峰的長梧師兄,玄云峰臨楓師兄,還有一人,便是你了。前三人上一次大比都名列前茅,張師兄,不要讓我們上陽峰失望哦。”</br> 裴景低頭,看著少女明顯失落但還是努力揚起來的笑。一時間忍俊不禁,說“放心吧,我從來不讓人失望。”</br> 身后忽然傳來沙沙的聲音,似乎人的衣袂掠過地上的花草。只是這里臨涯絕壁,路途狹窄難尋,正常人不會往這邊走。裴景和少女同時回頭,就看到翠竹低垂,扶開林間云霧,似帶一身雪的少年慢慢走來。</br> 衣衫藍(lán)白色,黑發(fā)如瀑,少年眼眸淺色干凈若琉璃。</br> “”少女也嚇到了,突然見到心上人,有了解他那么一段往事,驚喜過后是深深的復(fù)雜“楚楚師兄,你是去哪兒了。”</br> 楚君譽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看了眼她旁邊的裴景,似笑非笑道“哦。我去人間安葬我的未婚妻了。”</br> 裴景“”為什么遇到楚君譽總是有這些破事。</br> 少女“啊”</br> 楚君譽道“你若是無事,可以先走了,我與張一鳴有話說。”</br> 少女哦哦兩聲,心情更復(fù)雜,看向楚君譽的目光除了仰慕還有深深的同情。等人走后,裴景不好意思撓撓頭,試圖掩飾過剛剛的事,笑“怎么不在天塹峰呆著呢。”</br> 楚君譽視線帶著審視,落在他身上。</br> 裴景干脆坦白,正色道“近日在外峰為禍的妖魔,似乎藏在我門中弟子內(nèi),我打算借此機(jī)會,將它逼出來。”</br> 楚君譽淡淡說“你知道那妖魔是誰嗎。”</br> 裴景“大概知道,但是不確定。”</br> 與青迎一同逃出來的,只有那位昆山的西王母,可尊貴為神祗,裴景不認(rèn)為她會做出這等慘絕人寰的事來。而且他就說西王母這三個字怎么那么耳熟,雖然誅劍的劇情他沒追到后期,但評論區(qū)盤點的,那些可能成為主角后宮的妹子,人氣之首似乎就是她。蓬山神女,力量強大,身份尊貴。</br> 容貌絕色,氣質(zhì)冰冷。這么一個清冷女神,簡直滿足了所有男人的幻象。</br> 所以,開膛破肚,女主會那么血腥</br> “不確定”楚君譽似是笑了一下。卻沒說其他,從袖中拿出了一顆珠子。珠子晶瑩純澈,白玉如切脂,里面清晰可見有一點暈開的青色水滴,在日光下更顯的精致完美。</br> “把它帶身上。”</br> “”裴景接過那顆珠子,入手一陣溫涼。</br> 楚君譽說“或許,它會救你一命。”</br> 這算什么裴景卡殼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這算楚君譽怕他出事,所以專門給他的防身物</br> 或者說,定情信物</br> 一瞬間煙花炸在腦袋,上陽峰山山水水,天光云影都變的有意義,都變的明朗。</br> 或許變回少年模樣,總是少了些顧及多了分放縱,裴景沒忍住傻笑出聲,然后激動地抱了上去。</br> “謝謝”</br> 很用力,身高相近,所以他的下巴是搭在楚君譽肩上的。</br> 就像迎暉峰那一年,隨隨便便勾肩搭背。</br> 只是這一回肢體接觸,他心里的情緒更為簡單又愉悅,眼眸是難掩的笑意。</br> 楚君譽一愣。裴景突然湊近抱過來,重力都壓他身上,人都不由自主后退,伸出手?jǐn)堊∨峋暗难耪局薄?lt;/br> 只是這樣的姿勢都更為曖昧。</br> 其實他們在云霄的第一個夜晚也曾擁抱,深夜枯井。少年身上青草初雪的氣息一如當(dāng)初,但帶給他的感覺卻變了。當(dāng)日井底心不在焉想著,果然還是那么蠢。而現(xiàn)在心思沉沉、追溯不到底。</br> 裴景喜歡他每一個樣子,而少年模樣是最熟悉的。</br> 于是也沒有一點拘束,笑出聲“楚君譽,你怎么可以那么好”</br> 楚君譽淺色眼眸掩去神情,語氣淡漠“我那么好,你還讓我被未婚妻拋棄”</br> 裴景知道他在說未婚妻的事。可現(xiàn)在一點尷尬都不覺得,只是滿心歡喜,他未來的夫人,一點都不比那昆山神女差嗎。相貌氣質(zhì)天下第一,修為也深不可測,雖然總是拒人千里,但骨子里還是溫柔的。</br> 裴景湊到他耳邊,帶點風(fēng)流笑意“讓你死了一個未婚妻,我賠你一個未婚夫如何”甚至賠你一個掌門夫人之位。</br> 說完其實有一點不好意思,耳朵滾燙,不待楚君譽反應(yīng),他收回手站直。</br> 然后手指一劃,空中的水汽凝結(jié)成一根長長的針,穿過珠子的最上方,成為繩索,自己給自己戴在了脖子上。而戴上的一瞬間,珠子里青色光似乎稍稍閃了下,裴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就是珠子里的人終于安下心來進(jìn)入沉睡等等,珠子里有人</br> 楚君譽卻垂眸,思索著少年的那句話,一字一句重復(fù)“陪我一個未婚夫”</br> 裴景撓撓頭,說“嗯。”</br> 楚君譽看著裴景,看他通紅的耳尖,笑了一下,低聲道“這算是你給我第二個驚喜嗎。”</br> 裴景人都要結(jié)巴“算、算是吧。”</br> 楚君譽在上陽峰沒待多久,便走了。</br> 裴景留都留不住,他繼續(xù)往洞府走,邊走邊舉著珠子對天光,瞇眼看著珠子里那青色的血緩緩暈開,唇角一直上揚“可以的,定情信物都有了”</br> 穩(wěn)了。</br> 只不過楚君譽這定情信物,為什么給他一種很壓抑的感覺不管了,心上人送的東西總是好的。</br> 簡單收拾了一下,翻出洞府里那快要發(fā)霉的外峰弟子衣衫,換上后,裴景拿了把木劍就打算出門。走出一步后,他忽然聽到一聲極輕的嗚咽。</br> 愣住,裴景低頭,視線落在了脖子間的玉珠上。</br> 青色光輝溫潤又純澈。</br> 似曾相識。</br> 他剛剛是被高興沖昏了頭,現(xiàn)在冷靜下來,也尋得端倪。</br> 而那光似乎也是,想要向他求助,沿著繩索蔓延,在玉珠的外面,出現(xiàn)了小小的幻影,幼年時的青鳥消瘦可憐,遍體鱗傷。一雙粹青的眼眸,含淚含哀傷。</br> 裴景停下腳步,便伸手握住這顆珠子,神情平靜,聲音極輕“青迎,是你嗎”</br> 這位青鳥族的少族主不再跟他說話。或許是因為他和鳳矜相處時間過長,身上帶了她熟悉依戀的氣息,所以在她的掌中,她溫順地像是個孩子,一個在鳳凰面前尚未成長未經(jīng)風(fēng)雨的小孩。</br> 裴景道“我?guī)闳フ银P矜。”</br> 他心上人送的東西就是不一樣。</br> 青光猛地一盛,珠子顫抖,冥冥中,裴景聽到了少女微弱的聲音“不要”</br> 她在阻攔他。</br> 出于憐憫,裴景耐心跟她解釋“他是鳳凰轉(zhuǎn)世,按理來說,是你的長輩。你受了很重的傷,需要找他康復(fù)。”</br> 青迎還是搖頭,喉嚨受損后,說話也斷斷續(xù)續(xù)“不要,麻煩,對不起。”</br> 又是對不起。</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