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云霄劫難
御之,逃。</br> 可是天下之大,又逃到哪里去呢</br> 裴景心和胸腔是一片冰涼,忍住眼中的酸澀和悲傷,穿過時間空間,目光擔憂又心疼望著裴御之。</br> 雪衣白發(fā)的青年,半跪在地上,他的笑短暫、哭也短暫。</br> 片刻之后,他插劍于地,蒼白的手指握著劍柄,緩慢僵硬站起身來。</br> 天塹殿外,是空雪茫茫,是山河戚戚。</br> 仙門之首,劍修圣地,如今沉默無言。巍然云霄像是遍體鱗傷的劍客,在保持最后一份尊嚴。</br> 裴景也呆呆看著外面。</br> 灰色的天,青色的山,頹敗又寂寥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云霄。</br> 一出生便拜入天塹殿,這里就是他從頭到尾的家。</br> 他記憶里云霄哪怕在深冬,也是很美的。銀裝素裹,靜雪空明,峰與峰之間,會有少年弟子們御劍飛行,嬉笑怒罵,笑聲響徹長空。</br> 只是現在</br> 什么都沒有了</br> 他云霄弟子,人皆天驕,那些尚且稚嫩的少年少女們,如紅日初升,一直朝氣明亮。他們在天閣中插混打科,吹牛瞎掰,在酒樓里編排風月,肆意八卦。談起夢想來,眼中卻都帶笑有光。</br> 但仗劍天涯,問鼎大道的夢想,注定夭折在這一年的冬天。折劍深淵,熱血冰涼。</br> 裴景跟著他往前走。</br> 出天塹峰,世界安靜到讓人害怕。</br> 遙遙一線明紅,是太陽出來了。</br> 橘色的光落在青年的側臉上,他微微仰頭,銀色的發(fā)拂動,臉色蒼白到透明,隱約可見青色血管。元嬰大圓滿后,這天地間的聲音,他若有意去聽,每一句話都能聽的清晰。</br> “迎暉峰那邊是發(fā)生了什么嗎剛剛,我好像聽到了鳳凰的叫聲,特別凄厲,聽的我心都一緊。還有那邊似乎下雨了。師姐,我好擔心,我們要不要去看看”</br> 女子皺眉清喝。</br> “去看什么現在這個關頭,哪都不許去。落入季無憂手中,只叫你死無葬生之地”</br> “啊呸季無憂個白眼狼倒打一耙狼心狗肺,我聽著那些話都要活活氣死,裴師兄聽了得多傷心啊。”</br> “不過,師姐,裴師兄什么時候出關啊。我我有點怕了。”</br> 女子沉默很久,說。</br> “不怕。這是云霄立宗以來最大的劫難,你我身為云霄弟子,更不能退縮。相信裴師兄,相信經天院。”</br> “嗯好”</br> 少女們的聲音清清脆脆,擲地有聲,復而停頓會兒,好奇問起了其他的事。</br> “師姐師姐,我聽他們說你喜歡裴師兄,這是真的嗎”</br> “我還聽說那時候上陽峰流傳著一句話呢,對裴御之,一見傾心,二見鐘情,三見就沒君不行。哈哈哈,人人說內峰有個偷心賊。”</br> 陽光出來,檐角的積雪融化,滴答落到了女子潔白的裙角,暈開一朵花的形狀。</br> 沉重的氣氛也似乎因此變得輕松了些。</br> 無痕仙子垂眸笑了一下。</br> 現在峰外步步殺機、同門生死未卜。可是師妹們懵懂的話,還是讓她思緒飄到了很久之前。恍惚又懷念。</br> “天下愛慕他的女子不知凡幾,我只是其中之一。其實也不叫愛慕,或許是一種發(fā)自內心的向往和喜悅。裴師兄的話,萬萬人之中,你總能第一眼就看到他。就好像,他身上有光。”</br> “哇”</br> 她們對這位一直活在別人談話里的掌門更加好奇了。</br> 無痕笑了下,積雪消融得越發(fā)快,滴答滴答,妙齡少女伸出手,看晶瑩的水落在掌心,輕聲說“他身上有光,代表奇跡,他那么驕傲,不會失敗的。就算輸了,那也是”少女聲音輕似飛雪“云霄注定的死劫,并不怪他。”</br> 裴景以靈魂的狀態(tài),跟在裴御之身邊,聽到這話,眼眶一酸,心疼又涌出密密麻麻的痛來。</br> “是啊,不怪你,真的不怪你”</br> 可他的聲音注定傳不到銀發(fā)青年的耳中。</br> 空中四面八方都傳來對話。</br> 是長老們無奈又擔憂的嘆息。</br> “紫霄陣法的威力和范圍都在變小,情況不容樂觀。”</br> “你我當初,真的是引狼入室啊。”</br> “唉也不知道御之,能不能挺過來。”</br> 暴躁老頭一拍桌子說。</br> “哼他挺不過也得挺他是云霄的掌門,是頂天立地七尺男兒,還能縮著不成。這小子還光著屁股的時候,爬遍一百零八峰,各種折騰搗蛋,皮成那樣,現在更不能慣著了自己養(yǎng)出的禍害徒弟自己收拾。”</br> “說的有道理,可你為什么頻頻天塹峰方向望。”</br> “”</br> “誰在看天塹峰誰擔心那臭小子我明明在看天氣太陽出來雪停了看到沒”</br> 長老們相處百年早就了解彼此習性,也懶得拆穿他,“行行行。太陽出來,天佑云霄。”</br> 天佑云霄。裴景抿了下唇,認認真真看著裴御之的神色。</br> 青年依舊面無表情往前走,眼眸深潭般寂靜。</br> 當少年時赤誠的光暗去,眉心一片冰冷,他就麻木像行于風雪中的孤鳥。</br> 裴景張了張嘴,還是什么都沒說。</br> 快到迎輝峰時,已經出了劍陣外,聽到更多的,是外人的惡聲奸笑。</br> “要我說云霄的小娘們怎么一個比一個水靈,看得我真是心癢癢,什么能讓我們逮著一個。先爽爽再殺也不遲。”</br> “嘿嘿,我也有此意,云霄的女修一個比一個心高氣傲,玩起來肯定不一樣哈哈哈不過這是遲早的事,紫霄劍陣護不了多久了。”</br> “這遲早是多遲多早啊。這山中人死光,別說女修了,來只鳥給我飽飽肚子都是好的。說起來,上次你帶回來那只黃色的肥鳥,味道還真是不錯。靈力充沛的我都驚訝這鳥從小到大吃的都是靈草靈果吧。”</br> “哈哈哈,你想吃鳥啊,這山中不還有一只嗎。”</br> “你是想我死呢。鳳族那位神獸大人,我吃了,估計活不過兩天。”</br> “怕什么打狗還要看主人,有紫陽道人在,誰敢殺死你。”</br> 那人咦了聲,動了點心思,卻問“它現在在哪兒”</br> “裴御之以前裝模作樣的,倒是騙了不少人,天下另四杰都來相助,只是有什么用呢,過來送死罷了。應該在某處山道上,真人手下那位神女似乎和鳳族有過節(jié),專門等著他過去呢。”</br> “那里我剛剛好像看到云霄的問情峰峰主也往那邊去了。”</br> “估計是鳳凰叫引過去的吧陳虛他倒是裴御之的一條好狗。呵。”</br> 他們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扎在裴景的心上。刀起刀落,鮮血淋漓。</br> 他下意識地卻是去看裴御之。</br> 銀發(fā)青年猛地停下腳步,剎那風雪停止,眼中露出了刻骨的恨與憤怒,撕裂天地。</br> 握劍的手顫抖,只是最后輕輕閉眼,呼吸極深極長。</br> 腳步一深一淺踩著雪,往山門口走去。</br> 穿過迎暉峰,是云霄名傳天下的懸橋。橫掛山崖絕壁間,下方是縹緲云深,望不見底。懸橋立在開派之初,是云霄劍尊一劍分山二而成。擺在宗門入口處,一直以來就是一道試煉。</br> 云霄門規(guī)一萬里,關于懸橋就有幾百條,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弟子出行經過此處時,必須步行而過。雖然門規(guī)一個月有三十天被弟子拿出來罵,可是卻沒人敢不遵守。</br> 看著堆滿蒼雪的懸橋。</br> 裴景稍愣,想起了第二次見云霄劍尊的時候。</br> 第二次就是在這懸橋之上。</br> 他闖了禍,被氣成暴躁老哥的師尊丟來這里面壁思過。</br> 只是那個時候的他怎么可能真的靜下心,反而對著迎客石用劍各種瞎折騰來。這塊石頭怎么畫、怎么刻都留不下一絲痕跡。正當裴景玩的不亦樂乎的時候,隔空吃了一個暴栗,敲在額頭上,疼的他齜牙咧嘴。</br> 隨后紫色的光大盛,云霄劍尊氣呼呼地出來,怒喝了聲他的名字。</br> 然后把他拉入了一個頓悟的空間內。</br> 劍尊在青石內的魂魄,是少年模樣,所以脾氣急了點。</br> 裴景有點尷尬。</br> 頓悟之境里。</br> 他和劍尊展開了對話。</br> 劍尊問他“你師尊把你放到這兒來,是要你來糟蹋我留下的石頭的”</br> 少年悻悻“這不是沒糟蹋成嗎。”</br> 劍尊“呵呵。”</br> 少年扯開話題“這石頭好奇怪啊,應該說這橋就好奇怪。先祖你立它于此是干什么的,走過橋就算是心志堅定騙鬼的吧。”</br> 劍尊說“你不理解就不要說奇怪。我算是了解你的性子了,現在我先告誡你,以后你成為掌門,懸橋的規(guī)矩一定不能改,記住”</br> 少年裴景“呵呵。”</br> 劍尊說“宗門選拔之時,它當然不會是一座普通的橋。不過即便現在,它也不普通。這橋的木板繩索萬年不損,你以為,是凡物還有這青石,我取自幽冥之川,補天之石,和息壤同等珍貴你居然拿著劍在上面亂畫”</br> 少年裴景“原來它那么值錢嗎。”</br> 劍尊哼了聲“你以為上古之物,早就通靈,它當初伴隨我那么久也算是我的一個好友。我的神魂散去后,青石將代替我,看著云霄,看著你,你給我小心點。”</br> 少年裴景咳了聲“師祖放心,云霄會萬古昌榮,我也會名流千古的。”</br> 劍尊冷笑“呵呵。”</br> 少年裴景突然想起邀功來,笑“師祖,百年天榜第一我做到了,那個承諾你是不是該兌現了”</br> 劍尊“”</br> 少年紫霄劍尊深沉看了他一眼“還早,不過在那東西給你之前,我可以先實現一個你的愿望。”</br> 裴景眼發(fā)光“真的我想要”</br> 紫霄劍尊“我看你挺想在青石上刻字的,那我就成全你吧。你給我在迎客石上刻八個字,俯仰無愧,以劍證道,要是字丑或者字錯,你就刻在你自己臉上。”</br> 裴景“”沒忍住“師祖你對愿望兩個字是不是有什么誤解”</br> 但是劍尊沒理他了。</br> 紫光淡去,留下一句“青石在如我在。我將云霄交在你手里,你別讓我失望。”</br> 裴景“喂。”什么都沒得到。還得當免費勞動力。</br> 于是那個夏日的夜晚,他半蹲在青石橋,拿劍小心翼翼刻了一宿的字。</br> 俯仰無愧。</br> 浮屠殿這一幕給他感觸太深。</br> 裴景已經猜到會發(fā)生什么了,所以這些回憶,都牽扯神經般疼。</br> 混著沙的雪入喉,磨砂出血的腥甜味。</br> 裴御之被一股的力量阻止。</br> 青石之靈,先祖之魂。</br> 一個僵持和停頓后。</br> 他唇角扯出一絲蒼白笑意,彎下身,手指掠過冰涼的石壁和那八個字。</br> 輕聲說“師祖,我還是要讓你失望了。”</br> 莽莽蒼白大雪。</br> 寒風凜冽。</br> 裴景看著他的眼淚落下來。</br> 他說。</br> “我保不住云霄啊。”</br> 裴景也沙啞出聲。</br> “錯不在你,裴御之。”</br> 陽光出來似乎只是一瞬間,云層籠蓋,風雪加大了。</br> 大到裴景有了種空間扭曲的錯覺。</br> 霧茫茫,灰沉沉,靜默的長石,半跪的青年,似乎都模糊。</br> 他愣住,感覺熟悉的氣息在逼近。</br> 然后裴景感覺自己的下巴被人挑起。</br> 黑色的衣袖露出那人玉河般的腕。</br> 來人嗓音清冷,漫不經心說“你什么時候,變得那么愛哭了。”</br> 頓了下,他又一笑,輕聲問“錯不在我”</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