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好算計啊。”莊彌高也想明白了。
    通過楊來禎這個中介，莊彌高也算是與蘇昊打過不少交道的，素知蘇昊的辦事方式。蘇昊擅長于用利益去誘使別人做事，而與他合作的人，也的確能夠從中獲得實打?qū)嵉暮锰帯ＬK昊為人并不貪心，有好處都是與合作者共同分享的，所以與他合作的人雖然明白是被他利用了，卻都心甘情愿、甚至主動地希望被他利用。
    這一回，蘇昊明顯是力主出境作戰(zhàn)的，同時他也知道這個提議會在朝廷受到阻撓。他標(biāo)出這么多的礦點，名義上是獻(xiàn)給周惟安和莊彌高二人，實質(zhì)上是要通過他們二人轉(zhuǎn)贈給所有能夠?qū)Τ霰皇抡f得上話的官員。當(dāng)然，他二人在這個過程中能夠獲得的好處也是非常可觀的。
    其實，是否對草原用兵，對于大多數(shù)的大臣來說，是一件根本無所謂的事情。出于習(xí)慣，他們會反對這個提案，但如果有什么好處，他們要支持這個提案也并不困難。李贄對這些大臣們的分析是非常準(zhǔn)確的，他們自己標(biāo)榜為讀書人，但內(nèi)心的貪婪一點也不亞于市場上的奸商。
    “咱們得算一下，從這些礦，能夠得到多少收益。”周惟安**裸地說道。
    “這個，蘇副總兵帶著我們已經(jīng)算過了。”董天章說道。
    礦山的收益，取決于礦藏的儲量、礦石品位、開采難度、運輸成本等等，不掌握這些信息，就根本不可能計算一個礦山能夠有多少收益。蘇昊對于自己標(biāo)出來的這些礦點都有深入的了解，各種數(shù)據(jù)雖然不能說是倒背如流，應(yīng)付一些普通的成本收益估算，還是足夠的。
    在董天章和楊來禎離開寧夏之前，蘇昊已經(jīng)和他們一道對礦山的收益進(jìn)行了測算。粗略算下來，即使這些礦山只能順利地開采一半。一年的收益就在20萬兩白銀以上。而如果能夠在一些礦區(qū)對礦產(chǎn)品進(jìn)行深加工，再把產(chǎn)品賣給草原上的酋長們，收益還能夠進(jìn)一步提高。
    董天章把這個計算結(jié)果向周惟安和莊彌高做了匯報，二人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莊彌高看了周惟安一眼，說道：“周侍郎，這事值得干啊！”
    “哈哈，周某也有此意。”周惟安說道，“莊侯爺，你覺得咱們應(yīng)當(dāng)先找誰呢？”
    “來，咱們合計合計。”莊彌高說道。
    當(dāng)天晚上。周惟安和莊彌高各自在自己府上擺下酒宴，京城的許多官員都接到了邀請，前來赴宴。赴宴這種事情，原本也是不需要問什么理由的，越是師出無名的宴席，最終越能夠給人以驚喜，這一點久在官場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外人無從知道在周府和莊府的酒宴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當(dāng)客人們酒足菜飽地離開時，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些激動和興奮的神色。他們中間的一些人。在離開主人家之后，并沒有急著回自己的家，而是又匆匆地奔向了平日與自己關(guān)系不錯的其他官員家里，把剛剛得到的消息傳遞過去。
    為大小官員服務(wù)的那些掮客也突然忙碌了起來。他們被各自的東家緊急召見，隨后又開始調(diào)兵遣將。從京城通往寧夏邊城的道路上，一批批的商隊急如星火地向前趕路，大家在驛館或者客棧中相遇的時候。都沒有什么詫異之色，而是互相交流著心照不宣的眼神，眼神里只有三個字：你懂的。
    程棟對于京城里涌動的這股暗流渾然不覺。他在自己租住的宅子里貓了好幾天，寫了一份長長的奏折，引經(jīng)據(jù)典，批駁關(guān)于出兵草原的議案。寫到動情之處，他自己都被自己給感動了，覺得簡直就化身成了一只夜半啼血的杜鵑，在不屈不撓地呼喚著春天。
    奏折寫完，程棟反復(fù)潤色，又細(xì)細(xì)謄正了一遍，然后便躊躇滿志地帶著它上朝去了。經(jīng)過幾天的醞釀，今天朝會上又將討論蕭如熏的提案，程棟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把這個提案給批判得體無完膚，并在眾臣面前大大地顯露一把身手。
    “眾位愛卿，有關(guān)蕭如熏提出的出兵草原追剿哱拜余黨一事，眾位也商議了好幾天了吧？今天大家暢所欲言，一塊說說吧。”萬歷坐在龍椅上，對眾人說道。
    “臣……”程棟向前跨出一步，打算發(fā)言。
    “臣有本要奏！”沒等程棟說出第二個字，周惟安就大聲地把他給打斷了。
    萬歷向周惟安一指，說道：“周愛卿請講。”
    程棟剛邁出去半步的腳只好又收回來了，周惟安的官比他要大得多，資歷更是沒說的，程棟沒有和他爭奪話筒的權(quán)力。
    周惟安可沒去想程棟在琢磨什么，一個小小的七品監(jiān)察御史，還不值得一個吏部侍郎去關(guān)注。他走出隊伍，來到萬歷面前，掏出一份奏折，便呱啦呱啦地說開了：“臣以為，蕭總兵所提兵出草原一事，堪稱曠世之壯舉。此舉若能奏效，蕭總兵之功績，可比漢世之衛(wèi)青、大唐之李靖……”
    不會吧？程棟聽著周惟安滔滔不絕的發(fā)言，有一種懷疑自己正在做夢的感覺。他記得幾天前周惟安好像是反對出兵這件事的吧，怎么一轉(zhuǎn)身，就成了力挺蕭如熏的主力了？好吧，就算你的想法變了，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夸張，不過就是出草原去追殺一個哱拜而已，怎么就成了衛(wèi)青、李靖了？這倆人能挨得上嗎？
    好不容易等著周惟安說完了，程棟抬起腳又打算出列請奏。沒等他動身，莊彌高又把他給擋住了：“圣上，臣有話要說。”
    “莊愛卿請講。”萬歷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對莊彌高說道。周惟安剛才那一番話，雖然有些煽情得讓人惡心，但萬歷還是龍顏大悅。他不清楚這幾天出了什么事情，但多少能夠猜出來，這肯定是蘇昊在其中發(fā)揮了作用。
    莊彌高上前一步，說道：“微臣也沒有太多的話說，微臣要說的，就是完全贊成周侍郎的看法。哱拜逆賊雖是韃靼人，但既已歸服，就是我大明的臣子。身為臣子，起事在先，叛逃于后，實乃罪不可赦，若不能緝拿歸案，乃是我大明的奇恥大辱！”
    “說完了？”萬歷問道。
    “說完了。”莊彌高答道。
    “莊愛卿說得好，退下吧。”萬歷樂呵呵地說道。
    “臣……”程棟又打算說話了，但讓他郁悶的是，又有人搶在了他的前面，而且依然是那種比他官職更高的大臣。他那點品級，在朝廷上屬于不夠看的，平常能夠撈到發(fā)言的機(jī)會，主要是大家不想多說話，以免得罪人，所以才讓他去出頭。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想說話的人很多，哪能輪到他吭聲。
    “臣贊成周侍郎的話，追剿哱拜余黨，乃是展現(xiàn)我大明天威之舉。”
    “臣附議！”
    “臣早就說了，就應(yīng)當(dāng)出兵！”
    “……”
    一個接一個的官員站出來，表示支持出兵。群臣中當(dāng)然也有一些持反對意見的，但看到這種場景，也就非常自覺地閉嘴了。他們不怕和皇帝抬杠，因為越抬杠越能夠證明自己是學(xué)界良知，這是能夠名利雙收的事情。但要說到與群臣中的大多數(shù)人作對，他們可沒那么傻。
    有些蒙在鼓里的人，當(dāng)即就小聲地向身邊的同僚問起了事情的原委，同僚的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只是語焉不詳?shù)卮鸬溃耗衬承郑愕南⒁蔡混`通了，要不，散朝之后，咱們到德福樓一敘，待小弟給你細(xì)細(xì)分說？
    眾人鬧鬧哄哄地說了半天，申時行站出來了。他擺擺手，止住那些正打算繼續(xù)補(bǔ)充觀點的官員，然后走到萬歷面前，躬身說道：
    “圣上，眾臣的意見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贊成出兵草原，追剿哱拜余黨。圣上是不是現(xiàn)在就可以下旨，著兵部去辦此事？”
    萬歷點點頭，說道：“既然各位愛卿的意思都是贊同出兵，那朕自當(dāng)應(yīng)允。蕭如熏說出兵草原不需要額外的花費，那是他體諒朝廷的難處，主動替朝廷分憂，精神可嘉。不過，既要用兵，豈有不花錢之理？我大明國庫雖然不甚充裕，當(dāng)花的錢還是要花的。申愛卿，你與王一鶚王愛卿商議一下，看看要撥多少費用給蕭如熏為好。”
    “遵旨！”申時行應(yīng)道。
    “我……”一直沒有機(jī)會開口的程棟站在隊伍里，張開嘴想喊一聲什么，卻又沒有發(fā)出聲音來。在一片贊美聲中，他知道自己的聲音是非常微弱的，再多說什么也是無益。他茫然地看著身邊的同僚們，渾然沒有聽到太監(jiān)李龍宣布散朝的聲音。
    “邦治啊，你在想什么呢？”戶部侍郎鄔伯行走到程棟身邊，推了他一把，問道。
    “啊？”程棟這才從懵懵懂懂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都已經(jīng)走光了，整個朝堂上，除了兩旁的太監(jiān)，就只剩下他和鄔伯行兩個人了。
    “走吧，別在這愣著了。”鄔伯行不容分說，拉著程棟便走出了朝堂。
    “鄔侍郎，這是怎么回事啊？”程棟滿腹委屈地對鄔伯行說道，他的手里還攥著那份用心血寫出來的奏折。（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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