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廚娘31
林淡只在京郊住了兩晚就回來了。店面已經(jīng)賣給秦二娘,她須得把自己的東西搬出去,給人家騰地方。</br> “這家店你能不賣嗎,繼續(xù)把家鄉(xiāng)菜館開下去行不行?”秦二娘覺得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傻的傻叉,買了人家的鋪面卻還一心想著還回去。再也吃不到林掌柜做的菜,她覺得這種日子沒法過。</br> “不開了,京城里的事情快了了,我也該去別的地方轉(zhuǎn)轉(zhuǎn)。”林淡已經(jīng)習慣了四處漂泊的生活,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br> 說話間,外面不時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還有人揚聲喊道:“林掌柜回來沒有?什么時候開門做生意?林掌柜,林掌柜……”接連喊了許久卻沒能得到回應(yīng),外面的人這才唉聲嘆氣地走了。</br> 這種情況在林淡離開的幾天里時有發(fā)生,幾乎每隔一小會兒,就會有食客來這邊敲敲門,問一問。家鄉(xiāng)菜館關(guān)張了,南城人想吃到正宗的家鄉(xiāng)菜,便只能在夢里。這年頭,能離開家鄉(xiāng)遠赴京城賺錢的大多是身強體壯的男子。他們壓根不會做菜,就算會做,也做不出林淡這種味道,故而只能啃窩窩頭。</br> 有好日子可過,誰想過苦日子?有好吃又便宜的東西,誰想吃窩窩頭?林掌柜不在,這日子難熬啊!</br> 林淡對門外的響動恍若未覺,只管收拾東西,秦二娘卻啐了一口,蔑笑道:“就不開門,急死他們!平時吃了店里那么多好東西,等人家鬧事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去幫忙,一群忘恩負義的畜生!”</br> 林淡笑了笑,沒說話。畜生談不上,只是世態(tài)炎涼而已。但她還是得感謝秦二娘,那天要不是她帶著樓里的姑娘把周氏打跑,周氏說不定還會鬧很久。別人愿意幫你,那是情分;不愿意幫你,那也是本分,怨不得任何人。</br> 所以她才會以十兩銀子的低價把店面兌給秦二娘,還送了她一張釀酒的方子和幾道下酒菜的菜譜。妓館不是吃飯的地方,但酒水和下酒菜卻少不了,這些足夠還人情了。</br> 二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話,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凄厲的慘叫,隱約還有求饒聲和磕頭聲,沸沸揚揚,吵得人心煩意燥。</br> “誰在門口打架?我去看看,你在里面躲著。”秦二娘扔下掃帚往外走。</br> 林淡怎么可能讓她犯險,將她往自己身后一扯,提著菜刀出去了。她扣住門板往外看,卻見湯九身姿筆挺地站在臺階前,幾名侍衛(wèi)正把幾個小混混踩在腳下,用刀背將他們的手骨一一打斷。</br> 慘叫聲和求饒聲就是這幾個小混混發(fā)出來的,旁邊還跪著一名五花大綁的年輕男子,正是湯鵬。他背上縛著幾根荊條,憤怒地叫嚷道:“九哥,為了一個外人,你如此下我臉面,我回去之后定要修書一封告訴大伯!”</br> “你以權(quán)謀私、欺壓百姓,你還有理了?”湯九語氣淡漠。</br> “你眼下的所作所為就不算以權(quán)謀私嗎?”湯鵬還在掙扎,卻被趙六用力摁住肩膀,壓跪在地上。</br> 湯九理也不理他,聽見響動回頭去看,眼睛立刻亮了:“林淡,你回來了。”</br> “你們這是?”林淡本想指一指湯鵬和幾個小混混,抬起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握著一把菜刀,忙又放下。</br> 湯九面帶羞愧地拱手:“官府那里得了湯鵬的口信,所以才不管縱火一案,如今我?guī)е撉G請罪來了。這幾個地痞無賴便是縱火的兇手。”他顯然已得了消息,知道林淡在店里,所以才不怕白來一趟。</br> 林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瞥一眼還在叫囂怒罵的湯鵬,感激道:“多謝世子為我出頭,這份歉意我收下了。”話落便要關(guān)門。</br> 湯九連忙把手擋在門縫里,嗓音暗含哀求,“那么你能留下嗎?”十年前他沒能留住林淡,十年后他希望這個結(jié)局能改變。誰也不知道,林淡倔強的背影曾多少次在他的夢里出現(xiàn),她總是越走越遠,然后漸漸消失在濃霧里,令他心有余悸又滿心愧疚地醒過來。</br> 若不是他偏聽偏信,逼迫林淡與嚴朗晴比試,林叔不會死后還蒙受那樣的冤屈。他幾乎是吃著林叔做的菜長大的,理當了解林叔是怎樣的人。可他那時竟像被人下了蠱一般,嚴朗晴說什么他都信,最后反倒害得林叔身敗名裂,林淡和齊氏遠走他鄉(xiāng)、漂泊多年。</br> 他此生沒做過什么虧心事,唯獨對不起死去的林叔、林淡,還有齊氏。見林淡終于回到闊別已久的京城,重新把林家的門庭撐起來,他比任何人都高興。他知道林淡有多大本事,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她絕對能超越林叔的成就。</br> 然而有些人偏偏不想讓她好過,下作的手段一個接一個地使出來,竟逼得她再一次遠走。現(xiàn)如今,湯九對嚴家人的厭惡已深入骨髓,否則也不會動用手段捋了嚴朗晴的御廚之位。</br> 他加重語氣,重復道:“這一次你能留下嗎?我保證今后無人敢來欺辱你。”</br> 林淡淺淺笑了,卻依然堅定地搖頭。</br> 湯九眼里的期待瞬間熄滅,還想再說些什么,一名男子穿過人群擠到近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我是嚴家的小廝,我來給我家小姐送信。”</br> “給我吧。”林淡伸手接信,然后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她要等的人,終于來了……</br> 湯九瞟了信紙一眼,卻見上面用簪花小楷寫著一行字——六月六,香園會。香園乃皇莊,尋常人莫說進去,連靠近都不能。那是皇帝最愛去的園林之一,常年有侍衛(wèi)看守,憑嚴朗晴的身份,怎么可能動用得了?莫非這里面還有皇上的首肯?</br> 思及此,湯九忽然想起姐姐給自己送來的口信,說皇上最近幾年對嚴朗晴頗為優(yōu)容,似有納入后宮之意,讓他想想辦法。也因為這個,才有了貴妃娘娘意欲賜婚嚴朗晴,讓她嫁入侯府的傳言。</br> 如果皇帝真的在背后給嚴朗晴撐腰,這場比試恐怕不會那么公正。于是他低聲道:“香園乃皇家園林,如無諭旨誰也不能動用。上一次在香園宴客的人是大長公主殿下。”</br> 林淡微微蹙眉,片刻后頷首道:“我明白了,謝世子提點。”語氣不緊不慢,輕松得很。</br> 湯九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繼續(xù)道:“我可以想辦法取消這次比試。”不公正的比試何必參加,先讓嚴朗晴失了圣寵,屆時再比不遲。這世上少有公道,但他想給林淡一個公道,一個遲來了十年的公道。</br> “不用了,我自有辦法應(yīng)對。”林淡笑著搖頭。她等了十年,已經(jīng)沒有耐心再等下去。</br> “你再好好想想。嚴朗晴有皇上護著,請來的裁判定然不敢讓她輸。”湯九勸不住她,只能挑明。</br> 林淡擺擺手,還是那句話:“我自有辦法,世子不用擔心。”</br> 湯九咬牙看她,心里既無奈又動容。林淡還是那么倔,然而正是因為這份倔,才成就了現(xiàn)在的她。</br> “罷了,我來替你想辦法!”話落他拎著湯鵬大步走了。</br> 秦二娘踮起腳尖看了看信紙,嘆息道:“香園啊,那可是皇帝最愛去的地方,一般人不讓進。林掌柜,您別跟湯世子犟,偶爾妥協(xié)退讓一下,并不代表你就輸了。您是什么水平,咱們自己人知道就行,何必拿雞蛋去碰石頭?”</br> 林淡搖搖頭,目光堅定。</br> ---</br> 六月六很快就到,林淡應(yīng)邀前來,先經(jīng)過重重關(guān)卡,又經(jīng)過重重檢查,這才準許進入香園,園內(nèi)五步一崗,十步一亭,來來往往全是巡邏的侍衛(wèi)和面容整肅的宮人,一派皇家氣象。m.</br> 若是換個普通人進來,嚇都嚇死了,哪里還敢比試?毫無疑問,兩人還沒碰頭,嚴朗晴就先給林淡來了一個下馬威。林淡不知道自己是誰,但她能猜到自己的境遇定然十分奇妙,甚至是波瀾壯闊。因為她見到這種場面一點惶恐的感覺都沒有,內(nèi)心猶如一潭死水,半點漣漪也不泛。</br> 她神態(tài)自若地走進內(nèi)院,入了正廳,看見坐在主位的一名俊美男子,立刻跪下磕頭。男子腳踩明黃皂靴,定是皇上無疑。</br> “起來吧,聽說你要與朗晴比試廚藝,朕便出宮為她做個見證。”皇帝狀似大度地笑道:“此次比試,你們只管各展所長,無需顧慮,要什么食材便吩咐下去,宮人會為你們準備妥當。”</br> 嚴朗晴垂頭掩嘴,狀似羞澀。皇帝看她一眼,笑得越發(fā)溫柔。他表面公正,實則幾句話就點明了自己與嚴朗晴的親密關(guān)系,誰還敢忤逆他的心思?</br> 前來當裁判的幾人面面相覷,心中各有思量。這些人既有已經(jīng)出宮榮養(yǎng)的老御廚,也有遠近聞名的老饕,還有一些大飯館的主廚,對廚藝之道頗為精通。</br> 林淡大略掃過去,心中不免恍然。這些人十之八.九都參與了曾經(jīng)那場比試,仿佛時光倒回,往日重現(xiàn)。另有湯世子、誠親王、恭親王、威遠侯、滇黔郡王等老熟人坐在一旁觀看。被打了板子、本該躺在床上修養(yǎng)的嚴守業(yè)也來了,正用怨毒而又得意的目光看著她。</br> 林淡屈膝行禮,張口就問:“皇上,您能保證這場比試的公正性嗎?”皇帝自詡明君,登基之初廣開言路、招攬賢才,在朝堂上也對敢于直諫、死諫的言官格外優(yōu)容。林淡直接把話挑明,他不想點頭也得點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