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蠱女22
方怡從課桌里拿了兩樣東西,塞進口袋,這才走出教室,與馬銳面對面地站著。</br> “你找我有事?”她竟破天荒地主動開口,腦袋微微偏著,模樣顯得很乖巧,卻無端端令馬銳頭皮發(fā)麻。</br> “昨天的事,你還記得嗎?”馬銳艱難地吞咽口水。</br> “什么事?”方怡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br> “就是,就是你拿刀捅我的事。你朝我這里刺了很多下,我流了很多血,那不是夢吧?”馬銳指著自己的腹部,臉色蒼白如紙。他原本不敢來的,但如果不來,他又會日日夜夜被昨天的恐怖經(jīng)歷折磨,所以一定要弄個清除。</br> 方怡表情恍惚地點點頭,然后從口袋里摸出一個蘋果和一把水果刀,慢慢削起來,“你怎么知道我想那樣干?我真的太難過了你知道嗎?所以我連工具都準備好了。”她抬起頭,沖馬銳露出一抹純真的笑容。</br> 對于這把要了自己命的水果刀,馬銳再熟悉不過。他睜大眼睛,露出恐懼至極的表情。在這一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昨天,回到了與方怡面對面的時刻。她拿著這把水果刀,一刀又一刀地刺穿他的腹部,又轉(zhuǎn)動刀柄,把他的腸子攪爛。</br> 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眼睛,笑容一如既往的燦爛,仿佛從未被他踐踏過。</br> 她恢復了以往的溫柔、美麗、可愛,卻讓馬銳從骨頭里感到寒冷。他呆呆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后短促地驚叫一聲,轉(zhuǎn)頭就跑。他不知道昨天那些記憶到底是真實發(fā)生的,亦或一種幻覺,但此時此刻,他終于意識到——方怡早就瘋了,她是真的想要殺死自己!說不定哪一天,她徹底沒了理智,就會把那些可怕的場景變成現(xiàn)實。</br> 他可以肆意踐踏她,把她和她的家人踩進泥里,讓他們永遠翻不了身。因為他有權(quán)有勢,能夠為所欲為。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公平,一個人的出身已經(jīng)決定了他在社會中所處的地位。</br> 然而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哪怕世上處處都存在不公平,有一件事卻是絕對公平的,那就是死亡。有權(quán)有勢又如何,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把人往絕路上逼。</br> 這個道理馬銳明白得太晚了,他踉踉蹌蹌地跑出學校,被一輛疾馳而來的汽車撞飛出去……</br> ---</br> 與此同時,林淡也與于葉縈展開了一場嚴肅的談話。她們站在教學樓的頂層,面面相對。</br> “方怡會去殺馬銳,都是你教唆的吧?”m.</br> “沒錯,是我。他欺負你,我就要讓他死。”于葉縈爬上欄桿俯瞰整所學校,眼睛里沒有一絲光芒。</br> “我可以解決他,不用你插手。”林淡腳尖輕點,也躍了上去。風吹亂了她的頭發(fā),吹皺了她的衣擺,讓她顯得格外單薄。</br> 于葉縈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語帶討好,“可是我想為你做點什么,我想證明我也可以保護你。”</br> “我不需要。”林淡直言不諱。</br> 于葉縈立刻紅了眼眶,表情十分哀傷。</br> 林淡瞥她一眼,繼續(xù)道:“你教唆方怡那樣做,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嗎?馬銳死不足惜,可方怡卻要為他償命,她大好的年華,全都賠給了一個人渣,這值得嗎?她的父母還將承受馬家的報復,從此生活在無窮無盡的痛苦和災難里。你不是在救她,你是把她往深淵里推。”</br> 于葉縈適時露出愧疚的表情,心里卻無動于衷。別人的死活,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br> 林淡繼續(xù)道:“當初我把你帶出那個地窖,送回海城,是希望你能重新開始。我會努力把你拉出泥沼,撐開土壤,讓你向著陽光生長。我希望你能享受雨露,也接受風暴,盡情去體會普通人的一切。你做到了,我會很開心,可你卻把自己關(guān)在那個黑暗的地窖里,始終不愿走出來。你知道嗎?我已經(jīng)身處深淵,所以才會傾盡全力地把你托上去。我要你好好活著,而非你的回報。如果別人教唆你去做同樣的事,你知道我會有多痛心嗎?你的父母不在乎你,可我在乎。”</br> 于葉縈冷硬的心被林淡一字字一句句擊得粉碎,又重新拼湊起來,進而有了溫度,有了期許,有了感動。</br> 她撲進林淡懷里,哽咽道:“我知道錯了!林淡,你是世上最好的人!我以后再也不會讓你失望了!”</br> 林淡一動不動地站在欄桿上,并不因為于葉縈突如其來的擁抱而失去平衡。她向來站得很直,立得很穩(wěn)。</br> 她輕輕拍了拍少女單薄的肩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然后轉(zhuǎn)動眼珠,朝天臺的某個角落看去,那處站著一名容貌俊美,氣質(zhì)冷冽的男子。此時,他正雙手插兜,靜靜與她對視,過了大約半分鐘才略一點頭,消失在原地,身形如鬼魅一般縹緲。</br> 林淡并不好奇對方的身份,也不在意他的目的,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想太多反而是自尋煩惱。</br> ---</br> 艾雨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放學后把高書凱交給周楠保護,自己則去了一趟玄門仲裁局。</br> “白賢師叔,你不是說要去調(diào)查那個林淡嗎,怎么今天沒在學校里看見你?她太猖狂了,當著我的面就敢給整個學校的人下蠱,你一定要好好教訓她!若是任由她發(fā)展下去,玄門又會多出一顆毒瘤!”艾雨義憤填膺地說道。</br> “你投訴她的原因是她濫用蠱術(shù)害人?”名為白賢的天師轉(zhuǎn)過身,露出一張刀削斧鑿的俊顏,恰是林淡在天臺上遇見的那名男子。</br> “是的,她幾次三番給周圍的人下蠱,這次更過分,一下就迷暈了整個學校的師生。如果她當時想做什么,后果一定很嚴重!”艾雨把手藏在身后,握緊拳頭。</br> 白賢兀自擺弄手里的羅盤,漫不經(jīng)心地道:“下蠱不代表害人。你有弄清楚前因后果嗎?”</br> 艾雨搖搖頭,表情有些不滿。她還以為白賢師叔一出馬,林淡就會被逐出海城呢。</br> “那你好好看看這份資料吧。”</br> 白賢把一沓文件扔過去,艾雨手忙腳亂地接住,一目十行地翻閱,然后臉頰慢慢漲紅。文件里記載了事情的始末,那個馬銳竟然找人輪.奸了方怡,所以方怡才會去殺他。馬家不斷打壓方怡的父母,還顛倒黑白,拿錢收買了方怡的親屬,讓他們污蔑方怡不自愛。</br> 由于傷勢太重,方怡摘掉了子宮,已經(jīng)不能生育。她前后自殺了很多次,卻都被救了回來,目前已經(jīng)有了抑郁癥和精神分裂的跡象。她還未滿十六歲,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卻被一群人渣毀掉了……</br> 白賢放下羅盤,一字一句說道:“據(jù)我所知,林淡非但沒傷害到任何人,還挽救了兩條生命,雖然在我看來,那個馬銳不救也罷。世上有太多不平事,我們玄門中人為了避免沾染因果,很少插手,甚至于冷眼旁觀。但林淡耗費如此大的精力,冒著業(yè)果纏身的危險,也要給方怡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我并不認為她的品行有問題。身為仲裁局的一員,我希望你在工作的時候不要摻雜太多私人感情。”</br> 被白賢洞若觀火的目光直視著,艾雨感覺自己仿佛無所遁形,只得捏緊手里的資料,啞聲道:“我不知道這件事還有這么多內(nèi)情,對不起,是我太過武斷了。”</br>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件事必有蹊蹺,而你連調(diào)查一下都沒有,直接就報給了仲裁局。你的工作態(tài)度很不端正,以后不用來了。”白賢攤開掌心,語氣冷漠:“把令牌交上來你就可以走了。”</br> 艾雨想辯解,卻又不敢在玄門最強者面前造次,只能紅著眼眶把令牌退回去。</br> “白賢師叔,林淡是個邪物,她會被桃木劍傷到!”臨走前,她試圖掙扎一番。</br> 白賢頭也不抬地說道:“我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艾雨,你身上的氣息很駁雜,應(yīng)該是道心亂了,要小心走火入魔。我不是你手里的刀,能被你隨意利用。”</br> 艾雨呼吸一滯,飛快離開了仲裁局。</br> ---</br> 學校再次恢復了平靜,或者說在普通人眼里,它一直很平靜,只是有些人、有些事,正悄悄發(fā)生著改變。</br> 方怡把厚重的劉海打薄成了空氣劉海,露出精致漂亮的小臉,也不再用書堆把自己和同學們隔絕開來。當旁人與她攀談時,她話很少,卻會羞澀地微笑,一雙眼睛像天空一般澄澈。</br> 大家很快就喜歡上了這樣的她,不再一口一個“怪胎”地叫。</br> 午休時間到了,她拿出手機給母親打電話:“喂,媽媽,我們中午休息了。對,聽得懂,我有好好記筆記。嗯,嗯,那你路上小心一點,我不急著吃飯。我有好朋友啦,她叫林淡,是世界上最棒的人!媽媽,我和她有約定,要一起考大學。哦對了,媽媽你多帶一桶雞湯,她可能吃了!好,再見。”</br> 掛斷電話后,方怡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嘴里不自覺地哼著一首歡快的歌。</br> 然而她完全不知道,她的母親正緊緊握著手機,與她的父親抱頭痛哭,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極致的喜悅。女兒真真切切地走出來了,而傷害她的人,也終于得到了報應(yīng)。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