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林晰坐在梧桐路1314號的書房里，手里把玩著蕭然的身份證，人該派的都派出去了，敵手該拖住的都拖住了，蝦米該敲打的也都敲打了。至少，孤身在外的蕭然，今天晚上的安全問題可以保障——林晰震怒是一回事，蕭然的安全問題是另外一回事。
    這些都是前期的準(zhǔn)備工作，現(xiàn)在林晰開始著手正事了。他面前的辦公桌上整整齊齊的碼放了一排銀行對賬單——林晰沒有權(quán)限停到蕭然的金卡，搞到對賬單還是小菜一碟——龍蝦正站在一側(cè)，遞過去手中最新的一份，“這是剛來的消息，蕭然少爺今天下午去了中央商業(yè)銀行開保險箱。還有，這是蕭然少爺進(jìn)出銀行時的監(jiān)控錄像。”
    這是到目前為止得到的最貼近蕭然行程的線索。但是林晰并沒有抱太大希望。
    保險箱，林晰早就知道，龍蝦第一次做蕭然的身價調(diào)查的時候，就已經(jīng)神通廣大的調(diào)查到了保險箱的號碼。至于里面的東西——查不到！客戶隱私，這方面銀行絕對不會松口。可以理解，林晰在那兒也有兩個保險箱，將心比心，如果有什么人可以憑借金錢權(quán)勢就能打開他的保險箱的話，他也不會用。
    保險箱里的東西龍蝦查不到，但林晰大致能猜出來。
    林莫間持有的各大娛樂集團(tuán)的大筆股份、有很值錢的音樂版權(quán)、還有林宅這里的房契地契……這些法律文件在林宅里找不到，那自然應(yīng)該鎖在保險箱里。可是現(xiàn)在林晰一聽說蕭然今天下去開保險箱，他就知道那保險箱里一定存了些他猜不出來的東西，而那個不知道的東西，才是蕭然今天下午去開保險箱的真正原因。當(dāng)初龍蝦對蕭然的調(diào)查肯定有重大紕漏。
    放下保險箱的問題。林晰看著蕭然的身份證，他沒拿這個走，是蕭然缺乏出門在外的基本常識，還是這意味著他根本沒打算過住酒店，另有落腳住處？蕭然這個潛意識里的舉動，是不是也意味他最終目的就是奔著出國，而不是轉(zhuǎn)戰(zhàn)到其他城市避開自己？
    蕭然的銀行賬戶已經(jīng)被林晰監(jiān)視起來了，自從他出逃，唯一的一筆資金流動，就是今天蕭然在學(xué)校交的那筆費用，蕭然隨身的零花錢不多，照此看來，他人應(yīng)該就在本市。可是根據(jù)龍蝦的報告，林莫間夫婦除了這里，只有在香港置了一個別墅，難道林莫間在濱市還有另一處住所？是為了金屋藏嬌？為什么沒有查到？
    當(dāng)然，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排除蕭然或許連夜坐火車、或者長途汽車離開，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遲早需要用錢，他遲早要出國，飛歐洲的頭等艙機(jī)票可不是區(qū)區(qū)幾千塊就能搞定的，只要蕭然動錢，林晰就會在第一時間內(nèi)知道。
    他會在哪兒？
    林晰看著監(jiān)控錄像里那個清晰的人影，忽然來著興致，從監(jiān)控錄像里面看，蕭然出了銀行的大門之后，并沒有直奔路邊，好像往左走了？
    “旁邊是什么？”
    “左邊三十米，喜來登酒店。”龍蝦不用林晰吩咐，直接拿出另一份監(jiān)控錄像，“蕭然少爺在二樓中餐廳吃的午餐。”他手上還有點餐單，不知道林哥需不需要。
    林晰看了龍蝦一眼，嘴角掛點笑，“不錯，有進(jìn)步。”鍛煉了這大半個月，龍蝦現(xiàn)在辦起事來慢慢有點靠譜了。“不過下一次要分清主次，這一份才算蕭然今天行蹤的調(diào)查重點！”酒店不比銀行，酒店是開門做生意的地方，求的就是一賓至如歸。門口有門童，路邊有保安，但凡進(jìn)出的客人都會被照顧的很仔細(xì)。
    過了一會兒，林晰點點屏幕里喜來登酒店門口給蕭然開車門的小保安，“去查了么？是哪個出租車行的車？”
    “正在一一排查。問過那個小保安了，他說他不記得！”龍蝦磨牙，什么破記性，耽誤事兒的東西！
    “人之常情。”林晰拍拍龍蝦，擱著你一天開八百個車門，你也不會記得。
    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是重大進(jìn)展。問問車行看誰今天中午拉過喜來登的活，找到那個司機(jī)，甚至還能查到蕭然的落腳點。別說蕭然還在濱市，只要他不出東南六省，就跑不出他手掌心去。
    太子爺周遭的空氣終于不再那么冷了。這時候是晚上八點四十五分。
    林晰知道龍蝦上次調(diào)查的蕭然身家背景的報告里存在重大疏漏，不過問題不在蕭然身上，而是出在林莫間身上。流行音樂教父當(dāng)然不是普通人，也許給自己留了什么暗牌？所以下一步，林晰把林莫間夫婦生前的資料都調(diào)出來了，他需要好好查查。
    正在研究林莫間夫婦的發(fā)家史的林晰，接到查夜的匯報電話：海東青夜總會已經(jīng)順利落入囊中，龍二留守善后。他本人正準(zhǔn)備親臨第二戰(zhàn)場。林晰簡單回復(fù)了一句‘知道了’之后，就繼續(xù)研究林莫間夫婦的經(jīng)濟(jì)狀況。
    十點零三，龍蝦被林晰叫到書房，一進(jìn)門，就看林晰拿著林莫間夫婦的資料在發(fā)呆，呃，是思考。
    “林哥……”龍蝦小聲叫他。
    林晰把龍蝦叫過來，“你注意到?jīng)]有，林莫間在最終賣出公司之前，他辦的唱片公司一直奉行擴(kuò)張戰(zhàn)略——賺點錢便投入公司，賺點錢便投入公司……沒有例外，只除了第一年。”
    林莫間那個小公司，在第一年也是贏利的，賺的還不少：第一張唱片林莫間賺了十萬，第二張唱片他賺了四十萬，一年五十萬的收入在那個年代可不是小數(shù)。從林莫間之后的行事風(fēng)格推斷，這筆錢他應(yīng)該投入公司，尤其那時公司剛剛起步正是缺錢的時候。可是林莫間沒有。事實上，他只拿出了五萬塊給公司做下一年的活動經(jīng)費，然后花二十幾萬給林夫人辦個工作室，然后……沒了。從賬目上看，剩下的那十幾萬贏利去向不明，但確實被花掉了。
    龍蝦在旁邊聽著，沒明白林哥到底啥意思。
    “林莫間在買下這座宅子之前，他住在哪兒？”林晰問。
    “和平路，一個復(fù)式三居室的公寓。”龍蝦回答流利，“可是那兒的房子早就賣了！”查查不要緊，但最好不要抱希望。
    “不，我是問再之前，他們還在窮困潦倒，買不起高級公寓之前。”
    “林哥，你的意思是……”龍蝦眼睛一亮。
    根據(jù)當(dāng)時的物價水平，根據(jù)一個對家庭很有責(zé)任心的男人的正常表現(xiàn)，他賺的人生第一桶金，如果不留給事業(yè)，那么就一定會留給家庭。五十萬，一半給老婆事業(yè)起步，一半買個房子，十幾萬塊錢在那個年代買處小房產(chǎn)剛剛好。
    “我馬上去查！”龍蝦跳出書房。
    林晰靠在靠背上，長松一口氣。他覺得自己距離蕭然越來越近了。
    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老黑帶著人馬凱旋而歸，古大的秘密倉庫連窩端，黑吃黑讓太子賺了個盆滿缽滿，而可憐的戰(zhàn)天盟將上演‘今夜無人入睡’。同時，上百家大大小小的出租車行排查完畢，中午12點半到1點半之間，拉過喜來登酒店的活，一共有二十五人，現(xiàn)在正在排查司機(jī)。
    00：34
    中午載蕭然的那個司機(jī)找到了。
    匯報地址：百合路茴香里，最終目的地似乎跟紅星小學(xué)有關(guān)系。
    黑衣一號當(dāng)司機(jī)，老黑當(dāng)保鏢，太子親自出門了。
    1：09
    林晰站在紅星小學(xué)的外墻邊，路燈昏昏黃黃的，視野并不是很好。
    這里是典型的中心居民區(qū)，說這里扎堆兒住著上萬戶都不夸張。那邊是小高層商品房，十來棟樓簇到一塊。這邊是一大片精品小區(qū)，兩處商品樓之間夾著明顯窘迫的動遷戶樓。從理論上來講，蕭然可能住在這其中任何一套房子里，不過，當(dāng)林晰看到小學(xué)旁邊那兩棟灰白色的七十年代建筑的時候，他篤定，蕭然就住在那兒！
    林晰靠在車上，靜靜的看著那兩棟小樓，小樓中偶爾還有一兩處燈光亮著，但應(yīng)該不是蕭然，他熬不了這么晚，尤其，今天是他‘逃出生天’的第一個晚上，大概睡的正香甜吧。林晰就站在那兒也不說話，也不下令，啥表示都沒有，卻讓老黑越發(fā)感到緊張。
    老黑撥通電話，壓低聲音，“龍蝦，還沒出結(jié)果么？”
    “沒有！”龍蝦粗聲粗氣的。他正抱著行動電腦正跟手下多方連線，忙著呢。
    “你行不行啊？”老黑咬緊牙根，低聲嘶嘶，“堂堂流行音樂教父家的住址都查不出來……人死了怎么了？百合路茴香里，我們都到樓下了，現(xiàn)在就讓你查個門牌號……你怎么不去死，不去死，不去死啊！”老黑能不急么，龍蝦查不出來好歹有他兜著，可他怎么辦？沒看林哥都站在車外頭等半個多鐘頭了？
    要他怎么說啊？
    ——對不起。林哥，您在外邊再吹倆鐘頭冷風(fēng)，屬下年前一定能給您查出來……
    “快點！否則不用等林哥出手，我先把你紅燒了！”老黑撂下狠話。
    1:36
    老黑的電話響了，是查夜。
    玫瑰會所，查夜把‘古大的右手’折了。目前，人正在鴻鵠俱樂部收拾殘局中。
    1:58
    老黑電話再次響了，是龍蝦。
    “百合路茴香里12號，二棟，301室。”
    “知道了。”老黑沒好氣的掛斷電話。現(xiàn)在才來電話，挨家挨戶摸進(jìn)去查都比龍蝦快。不過這么久了，林哥一直沒有問地址，看樣子是不想上去，老黑如此猜測，就是不知道林哥在想什么。
    “林哥……”
    “地址查出來了么？”
    “就是這棟樓，301室。”
    林晰順著老黑指的方向望過去，還是沒有上樓的意思。倒是開始下令了，“蕭然沒見過龍四吧？讓龍四過來盯著這里，今天晚上的動靜弄得有點大，回去好好安排一下，我不希望看到陌生人出現(xiàn)在這附近。”林晰說完，轉(zhuǎn)身上車了，“回去。”
    老黑坐在副駕駛位上，偷摸看林晰——完了，林哥瘋了，這回是真瘋了！
    誰也不知道林晰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蕭然離家出走時太子的震怒大家都看在眼里，老黑那時還道鋼琴小王子這回不死也得被脫層皮，可沒想到，太子爺在這么憤怒的當(dāng)口，在找人之前，首先考慮到小王子的安全問題。
    為了蕭然，古大和戰(zhàn)天盟提前悲劇了，濱市大大小小的幫派也無故受了敲打，但是到最后，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太子卻巴巴在外面站了半宿，看都沒看一眼就要走？太子爺這是領(lǐng)悟到‘強扭的瓜不甜’……所以要放手一把，任小王子追求理想、遠(yuǎn)走高飛？老黑被自己的腦補驚了個哆嗦，這圣母級別就有點高吧！
    老黑一直偷偷瞄后座上假寐的林晰——林哥是不是被人給換了？這還是那個‘傳說中的太子爺’么？
    實際情況，遠(yuǎn)沒有老黑想得那么糾結(jié)。
    今天蕭然離家出走這件事，給林晰的觸動很大。他不否認(rèn)從自己第一眼見到蕭然的那刻起，他就對蕭然動了心思，林晰永遠(yuǎn)也忘不了他們倆第一次面對面、對視的那個瞬間……那么干凈、那么純，似乎也就是在同一個瞬間，林晰產(chǎn)生了一種很莫名其妙、沒有由來的執(zhí)念，非常強烈。什么‘一見鐘情’說起來太文藝，但你若硬要那么理解大概也是一回事，反正，那一眼之后，林晰就已經(jīng)自主把蕭然打上自己的標(biāo)簽——志在必得，擅動者死！
    然后，林晰就對蕭然使出一個一個小手腕，成功的讓蕭然對他放下戒心，成功的把人理直氣壯吃下去，也很成功的在蕭然心中樹立起可畏、又無所不能的強大存在。林晰一直以為他對蕭然盡在掌握，從身心到感情。不過今天的事，讓林晰見識到事物的兩面性，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蕭然也對他產(chǎn)生了難以估計的影響，這種影響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的超出了林晰認(rèn)知的范疇。
    剛剛在林蕭然的樓下，林晰只是借此來測試蕭然在自己心里究竟到了一種怎樣的地位。他必須知道蕭然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會影響到自己的理性和判斷。林晰就那樣看著這棟小樓，克制自己想見他的欲望，克制自己想立即綁人回來的沖動——過程并不輕松，且難度超出了他的估計。甚至一度林晰很認(rèn)真的考慮，自己會不會真的某一天做出把人鎖入城堡深處就此不見天日的決定——一種愚蠢、危險、且飲鴆止渴的想法。
    結(jié)論？
    沒有結(jié)論。
    或者說，當(dāng)他站在這里，當(dāng)他會讓自己認(rèn)真思考這類問題的時候，林晰就已經(jīng)不再需要結(jié)論了。
    所以，林晰回來了。
    后半宿，龍蝦忙著善后，老黑忙著布置人手，倆人共同忙一件事——確保蕭然少爺?shù)陌踩_保蕭然少爺活蹦亂跳、心情舒暢離家出走的同時，身邊不會出現(xiàn)什么不該出現(xiàn)的人物，打擾到少爺逃家的歡暢。
    然后，查夜哼著小曲也回來了，忙了一宿沒睡，但是心情很好，尤其昨晚親手折了‘古大的右手’，心里那個得意啊。他回來主要是看熱鬧的，聽說鋼琴小王子跑了？嘖嘖，不管成不成功，至少勇氣可嘉啊！
    不過在得知事件的最新進(jìn)展之后……
    “你說林哥這是什么意思？”查夜這個超級無間道也猜不到林晰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我要是知道我也成太子爺了。”這是永遠(yuǎn)吐槽的老黑。
    “林哥這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這是永遠(yuǎn)不著調(diào)的龍蝦。
    “我相信林哥有更大陰謀！”這是永遠(yuǎn)陰謀論的查夜。
    “昨天玩的開心吧，聽說你把‘古大的右手’給折了？”這是永遠(yuǎn)神出鬼沒的林晰。
    聊八卦的三個人急忙站起來，查夜很狗腿的陪笑，“哪里哪里。只是小小的出了一口陳年惡氣。”查夜有點心里沒底，不知道林哥會不會嫌他昨天出手太過，可是他跟‘右手’的恩怨歷史很悠久了……嗯，古大的‘左右互搏’在道上也是很有名的。
    等林晰坐下之后，眾人也隨之落座。
    “那就一鼓作氣吧，我沒耐心陪他玩了。”林晰擺擺手，把收拾戰(zhàn)天盟的工作徹底交給查夜。然后轉(zhuǎn)向老黑，“回頭查查昨夜濱市里有沒有動刀、賣粉、尋死尋活的事發(fā)生，把那些不聽話的拉出來祭旗。”太子爺高高在上，對于更多的人屬于山高皇帝遠(yuǎn)級別的，所以，昨天肯定有人陽奉陰違，不過林晰不打算在這方面玩以德服人的把戲，威嚴(yán)都用血和實力證明的。
    林晰三兩句話決定了社會上一批渣的生死，然后，掃視了一眼桌上的各色早點，把蕭然一貫喜歡的鱷梨三明治拿起來，咬了一口。
    “林哥……”
    太子爺絕對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