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
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內力,只能靠雙腿不要命的奔跑。跌跌撞撞跑到客棧門前的小巷里,過于劇烈的奔跑讓肺部火辣辣的疼,可你毫無知覺,來到客棧門口才一陣后怕,宸朔說的是真的嗎?
主人真的從未相信過自己?
蘇鎮(zhèn)里相處的一點一滴,都是假的?
這一瞬間你只覺自己一點勇氣都沒有了,四肢止不住的顫抖,舌尖一片發(fā)麻。
忽然,客棧里走出兩個人,正是尋了多日的魏無鳩與神色奕奕的…他。剎那間,你整個人如遭雷擊,愣在當場,宸朔冷冰冰的話在耳邊響起。
他從未信任過你,他一直在懷疑著你,他還親手把蠱蟲放到了你的身體里。
有什么溫熱的東西低落了下來,你抬手一抹,不知不覺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原來都是騙人的……”你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腦子里亂的厲害,手腳發(fā)軟,連靈魂都像被活活抽離。
自從跟在夜翊身邊的第一天起,你便視他為主,一生效忠他,服從他。你以為這一世只要忠心,二人總能回到從前那般。
可是現(xiàn)在怎么就變成這樣,在河邊追殺你與宸朔的人如果真的是鎏夜閣的暗衛(wèi),你卻從沒有見過那樣的武功路數(shù)。
細細想來,也許就連上輩子主人都從未全盤信任過你,身邊還藏著一支不為人知的隊伍,不曾讓你知曉。
那這兩世,自己豁出性命,自以為是的效忠,到底…是為了什么……
你猛地停下腳步,握緊的手心因為過于用力而滲出鮮血,仿佛活活吞下一口燒的正旺的烙鐵,胸口又疼又燙,叫人恨不得把心挖出來。
這一刻,心里無比的迷茫,站在街道中央,你覺得自己何其可笑。到底哪里是歸宿,又有誰真的關心你?真的在意過你?
也許主人從來都不曾需要你,一直是你自作多情。他手下眾多,運籌帷幄,可以自己找得到妄言劍,可以自己保護好自己,也可以…自己做魚吃。
就算沒有你,他也能瀟灑肆意地勝券在握……
那么天大地大,誰需要你呢?你又為了誰而活著?自小無父無母,救你性命的夜翊便是你的全部,離開他的身邊,你又該去哪里呢?
說到底,你的存在恐怕連南疆的一只小小蠱蟲都比不上……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怒喝,你緩緩回過神,這才發(fā)覺自己正站在一家酒樓門前,磅礴大雨澆灌在頭。
一個布衣男子被人踹出酒樓,狠狠地撞到了你的身上,踉蹌了幾步才堪堪站穩(wěn)。
酒樓上站著幾個年輕俠客,滿臉蔑視地看著你身邊的布衣男子,開口道:“鎏夜閣算什么東西?!現(xiàn)在洛神教,神農(nóng)谷,玄光門,個個都視夜翊為眼中釘,他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在劫難逃?!?br />
“就是就是!”旁邊的俠客紛紛附和道,“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放過,要不是看他可憐,幾大門派早把他誅滅,還不夾著尾巴做人!竟在云州如此囂張!”
那位俠客正欲大笑,迎面忽然飛來一把柳葉刀,直直的插在他的眉心,眨眼間便丟了性命。
其他劍客見狀驚懼道:“你干什么?!”
甚至沒有思考,聽到有人敢非議夜翊,身體便自己動了起來,維護他似乎已經(jīng)成了你的一種本能。
酒樓里坐滿了想來分一杯羹的江湖俠客,分不清是哪門哪派的,聽見動靜,個個仿佛都化身正義的使者,義憤填膺地敵視著你。
“他肯定跟那魔頭是一伙的,大家上!”
一把把利刃出鞘,你冷冷一笑,將那布衣男子擋在身后,毫不畏懼的迎面而上。敵人數(shù)量太多了,不斷有人加入戰(zhàn)局,你卻自始至終孤軍奮戰(zhàn),可你并未退卻,腦子里只有一個字——殺!
雨水混雜著血水將整條街都染成了紅色,待砍殺了最后一個,你拄著劍勉力支撐自己殘破的身體。那男子被你所救,正欲上前道謝,看清你的臉后,整個人戒備的后退幾步。
“你……你是那個叛徒!”他大喊道,并隨即撿起地上的劍,憤怒的吼著,朝你沖過來。
聽見“叛徒”兩字,遍布傷口的身體又是一陣抽痛。
“我不需要你救??!去死吧叛徒??!”那人說罷便握著手中的長劍,毫不猶豫的朝你刺來,身體本就是強弩之末,你咬牙側身勉力躲過要害,這劍還是利落地貫穿了你的側腰。
你悶哼一聲,徒手握住劍,充滿血絲的雙眸死死的盯著他,道:“我……不是……叛徒!”
一字一頓都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可你不愿倒下,緊緊握住劍刃,讓劍一點點沒入身體,緩緩靠近男子,重復道:“我……不……是叛徒……”
胸口涌上的甜腥盡數(shù)咳出,嘴里一片鐵銹味,你卻不肯放手,一把揪住這個男子,他的瞳孔里倒映著你瘋狂而絕望的臉,你一遍又一遍重復道:“我……不是叛……徒!”
“瘋子!瘋子??!你,你別過來??!”男人被你渾身浴血的癲狂模樣嚇得魂不守舍,顫抖的拔出了手里的劍,頭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失去了支撐,你狠狠的砸在地上,腹部的血洞不斷流出鮮血染紅了滿地。雨水,鮮血,還是眼淚,都隨著磅礴大雨順著街道流走,呆呆的望著這一切,你竟然癡癡的笑了出來。
“為什么……不相信我……我不是叛徒……不是……”
淅淅瀝瀝的雨聲聲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波濤洶涌的江流。
雷聲震耳欲聾,一道藍色的火焰劃過天空,將烏云撕裂成兩半,一個瘦小的小男孩掛在懸崖邊上,懸崖底下滾滾江水仿若一個食人巨獸。
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江水雨水連成一片,烏云壓頂,雷聲轟鳴,周遭景色融為一體朦朧不清。
呼救聲回蕩在懸崖邊上,又輕而易舉消散在雨幕中,男孩不知道在這里困了多久,從一開始恐懼嘶吼的呼救到現(xiàn)在喉嚨干啞只能發(fā)出微弱的聲音。他的一只腳踩在凸出的石壁上,一只手緊緊抓著縫隙里冒出的小樹枝。
單薄的身體搖搖欲墜,十指已經(jīng)被綿延不絕的雨水浸泡的發(fā)白,在這樣的絕境下,他靠著驚人的毅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他沒有以前的記憶,記事起便是個孤兒,無父無母,只能跟著街上的老乞丐沿街乞討,就這么稀里糊涂長到了八歲。每日風餐露宿,以天為被,以地為席,餓的時候只能吃草根,偶爾能乞討到一兩個饅頭便是天大的幸運。
在這個冬天,暴雨不斷,氣溫驟降,老乞丐終究是沒有挺下去,于是只剩孤零零一個人。
老乞丐說過,死后把他的骨灰灑在長江里,這樣就能順著河流回到家鄉(xiāng)。
瘦弱的男孩燒了老乞丐的尸體,又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帶著他的骨灰來到了江邊,卻不幸遇到了泥石流。從天而降的泥沙鋪天蓋地的砸過來,男孩差點被砸入滾滾長江,萬幸的是過于瘦小的身體恰巧卡在了懸崖的縫隙之中。
可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進退不能,上面是高不見頂?shù)膽已?,下面是波濤洶涌的長江。沒有人認識自己,更沒有人會來拯救自己。絕望的求救聲不斷被雨聲吞沒,空蕩蕩的半截懸崖上只有他一個人。
即便如此,瘦弱的小男孩還是不想輕易的放棄,即使孤身一人,即使死去也無人傷心,可還是想要活下去,硬生生的扛住了暴雨的侵襲,不知道被困了多久,時間仿佛已經(jīng)靜止在這一刻。
好冷,好餓,好累,好困……
小男孩痛苦的看著眼前磅礴大雨,毫無血色的臉色閃過一絲絕望,麻木冰冷的臉上,溫熱的淚水是此時唯一的溫度。
他想,如果他死了,下一世可不可以有個溫暖的家,家里有可口的飯菜,溫暖的被褥,還有愛著自己的人,那該有多好。
“救命……救命……”握著樹枝的手已經(jīng)血肉模糊,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男孩的身體終究還是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墜下山崖,他無神的雙眼絕望的看著灰白的天空。這是自己生命里唯一的色彩,他默默祈禱著即將到來的死亡不要太痛苦……
忽然眼前一個宛如神坻的男子在眼前逐漸放大,暴雨不斷沖刷著他金色的面具,他漆黑的長發(fā)在雨中如潑墨畫般散開。
緊接著一雙寬厚的大手輕而易舉便撈起了瘦小的男孩。
待回到了安全的地面,小男孩還仿佛置身于夢中。男子溫暖的體溫在天寒地凍的暴雨天里成為了唯一的慰藉。
這一刻,他便成為了男孩的救世神,他的一句話就改變了男孩的一生。
“從今往后你就叫陸琛?!?br />
“鎏夜閣今后就是你的家?!?br />
小男孩只記得這兩句話,以及從他手心中傳來的令人心安的溫度……
對,鎏夜閣就是我的家……
雖然沒有可口的飯菜,沒有溫暖的被褥,更沒有愛我的人。
可這里有一個人,他說過我叫陸琛,這里是我的家。
我還能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