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韻？”余生抬眉，不解的看著老者。
    客棧外細(xì)雨不停，整座鎮(zhèn)子淹沒在煙雨之中，成為水墨畫。
    盲眼說書人在說四荒古國的故事，故事之久遠(yuǎn)，甚至到了開天辟地之時。
    老者把沾有濕雨的斗笠立在桌子旁，指著牌子上的字，“你這字徒有其形，卻不能以形傳神，落了下乘?！?br/>     見余生迷惑，老者把酒碗放在左手，道：“筆隨興致而走，書自心境而出?！?br/>     他覺著酒的味道與以往的不對，用鼻子聞了聞酒，又狐疑的舔了舔酒碗。
    見余生奇怪的看他，老者忙正襟危坐繼續(xù)道：“書法疏密、虛實(shí)、氣勢和韻律之變化隨心方有變?！?br/>     他敲了敲余生的牌子，“你這字，太呆板了，一筆一劃不見情緒，不見變化，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br/>     余生看著自己的字，我就寫個菜牌子，需要什么情緒？
    老者明白余生心中所想，道：“你再取一牌子來。”
    余生遞給他，老者把酒碗遞給余生，接過毛筆在菜牌子上也寫下燉豬蹄幾個字。
    以形而言，這幾個字寫的真沒有余生好。但不知為何，余生看著幾個字就心生豬蹄軟爛而不膩之感。
    “你怎么做到的？”余生好奇萬分。
    老者不答，讓余生取一壇酒來。
    余生從柜臺上又取一壇，老者拍開泥封，暢快飲了一口后，反問余生，“你可知這‘字’是怎么來的？”
    “是圣人盡觀奎星環(huán)曲，山川脈絡(luò)，鳥獸蟲魚，草木器具，羊馬蹄印，取世間萬物之形神而來?！?br/>     不待余生回答這十八輩祖宗都老掉牙的問題，老者繼續(xù)已悠悠的道出答案。
    “字囊括天地萬物，只是尋常人漸漸只學(xué)其形，不能領(lǐng)悟里面的神韻，是以失去了傳神的能力?！?br/>     他指著自己寫的字，“老朽的字，形雖不如你，但神已具備，是以合在一起能讓你心領(lǐng)神會?！?br/>     余生略有些懂了，老者卻怕余生不懂。
    他指著臥在余生腳邊的狗子，道：“我的字恰如這條狗，雖然丑，但一看就是條狗。”
    狗子茫然的抬頭，看老者指著自己，雖不知他在說自己什么，但肯定不是豪華，于是朝著老者汪汪叫起來。
    余生正在領(lǐng)悟，拍拍狗子的腦袋止住它，“別叫，說你長的像條狗呢?！?br/>     或許覺著這勉強(qiáng)是種表揚(yáng)，狗子停住了，繼續(xù)趴在余生腳邊，耷拉著腦袋望著外面下雨的世界。
    老者道：“形神具備是入道的第一步，傳神為書法之道中最初也是最難的修行?！?br/>     “書法也有道？”余生問。
    “一朵花，一棵草，一片云，一池水，天地皆有道，若能領(lǐng)悟，皆能成仙?！崩险哒f。
    余生仔細(xì)打量著老者，心說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老爺爺，專門來渡我成仙的？
    “我就說我與眾不同?！庇嗌谀铑^之中洋洋得意。
    系統(tǒng)冰冷聲音道：“系統(tǒng)任務(wù)完成之前，宿主不允許離開客棧方圓千里?！?br/>     余生問候系統(tǒng)大爺一聲，正要向老者討教，老者已開口了，“后生，想不想由書法入道？”
    余生狠命點(diǎn)頭，他一直覺著這一世的自己天生在書法上有天賦。
    他前世的字已不足以用“狗爬”形容，或許用狗子形容才不過分。
    但這一世，或許是這一世父母的遺傳，那字寫的，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老者飲一口酒，道：“你的字雖然已經(jīng)有形，但太過工整，你得學(xué)會變。”
    “書法之變幻，不是三言兩語能講清楚的?！崩险邚膽牙锾统鰩妆緯鴣?。
    余生瞥一眼，老者便警戒的避開去，躲著余生撿出一本書，“這本?！?br/>     他向余生晃一晃，余生見上面寫著《天書》
    “這書有字吧？”余生說。
    “廢話，沒字能叫書？”老者說，“這帖匯聚了百家之所長，窮盡天地之變化……”
    余生要接過來看，被老者躲過了，“哎，雖說相逢就是緣分，但也不能平白給你不是？”
    “要錢？”
    “然也，兩貫?！崩险唿c(diǎn)頭。
    “那算了?！庇嗌f。
    “小子，我看你骨骼驚奇，是萬中無一的練字奇才，覺著被埋沒可惜，才出言指點(diǎn)你的。”老者說。
    “我還是萬中無一的庖廚奇才呢?！庇嗌f，“你這天書皺巴巴的，好意思要我兩貫？”
    “那一貫?！崩险哒f。
    “成交。”
    余生搶過那本天書，正要打開被老者壓住了，“錢呢？”
    “你手里的那壇酒正好一貫。”余生指著墻上掛著的牌子，“棪木酒，一貫”赫然在目。
    “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老者小聲嘀咕一句。
    他見余生又要翻書，道：“莫急，那本只是窮盡筆鋒之變化，這本才是傳神的入門?！?br/>     老者又從懷里掏出一本書來，余生只看名字就呆住了。
    他一字一字的念道：“肚痛帖？這字寫錯了吧，應(yīng)該是肚痛貼才是?！?br/>     “你當(dāng)是藥方呢?！崩险哂?xùn)余生一句，頓了一頓又道：“好像還真是醫(yī)治肚痛的藥方?！?br/>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帖子將啟發(fā)你如何傳神?！崩险哒f。
    “真的？”
    “真的。”老者說，“這帖子乃造字圣人之后在肚痛時親筆書寫的，故名肚痛帖?！?br/>     “肚痛？”
    “不錯，書寫之人肚痛腹瀉著急之意躍然于帖上，觀帖之人很容易感同身受?！?br/>     老者很是得意的說，“這本堪稱書法傳神入門寶典，旁的帖子難以企及?！?br/>     “肚痛也能傳神？”余生驚訝。
    “書寫者的情緒不能在筆鋒表達(dá)，又談何在走筆之間運(yùn)使自己的道意？”老者說。
    有道理，余生點(diǎn)頭，“不過你這帖子真有這么神？”
    “你先看看?！崩险哌f給他。
    余生把這《肚痛帖》打開，他天生對字很敏感，只掃了一眼就覺到一股滔滔不絕的瀉意撲面而來。
    接著，放氣之音和肚腹轟鳴之聲在腦海回響，還伴著一股子味道。
    “啪”，余生急忙把帖子合住，“你先等等，我去趟茅房?！?br/>     老者接過，飲了一口酒，輕聲道：“還真是敏感，老余家后繼有人?！?br/>     他抬頭，見清姨在看他，舉起酒壇子遙敬她。
    雖無代謝意，但余生還是在茅房待了片刻，這期間帖子上傳神時的變化還真是浮現(xiàn)在眼前。
    余生坐在老者面前，“你換一本，這帖子殺傷力太強(qiáng)了。”
    “這樣才深刻，讓你知道如何下筆有神?！崩险哒f。
    余生道：“我怕我還沒寫字傳神，先拉肚子成仙了?！?br/>     老者沉吟片刻，在余生期待目光中緩緩道：“還真沒聽過拉肚子成仙的，你可以試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