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柳沁音陰郁著臉進屋,神情虛到似高燒般混沌恍惚,背后不知何時出的冷汗隱約浸濕貼身衣物,期間身邊人與她說什么,心中都只覺聒噪。
前所未有的煩躁。
煩到耳朵都開始嗡嗡作響,似有千萬只蜜蜂在她耳旁飛躍采摘,吵到她聽不見一句身旁人的話。
“朵朵你怎么了?”
金彥看著柳沁音心神不安的樣子,垂眸關(guān)切的慰問道,如往常一樣揚手安撫柳沁音單薄的脊背,可剛抬起時,就被柳沁音的小肘部輕輕一擋,及時阻了。
柳沁音不耐之意流露言語間:“我沒怎么。”
臉上的淺笑與之前并無明顯異同,只是唇角揚起的弧度更平些,這樣的她熱情又虛偽,真實的聲音藏在無法言說的緘默唇間。
金彥不解的看著對方,音線郁到有些發(fā)抖:“是因為我剛當著叔叔阿姨的面,讓你陪我,所以你有點不開心了嗎?”
坦白說,他就是故意心機。
他知道以柳沁音孝順沉穩(wěn)的性格,肯定不會平白無故逆著父母,更不愿讓父母每天分心去擔心她。
柳沁音抿唇不語。
只是目光怔怔的定在落地窗外的陰郁景色上。
外面下雨了,綿綿細雨,下的沒有一點征兆。
她自然垂落的左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正低迷下去。
利已主義的她又開始動搖。
她眼眶附近,兩條淺綠色的血管在白皙肌膚中格為引人注目,很明顯,她在強壓抑著心中不該跑出來的情緒,她打開衣柜拎出自己的外套。
“金彥,今晚我陪不了你,也請你不要再借著我父母向我施壓,我們的事,等哪天有時間了再細聊好嗎?”
柳沁音第一次用商量的口吻同金彥講話。
而金彥聽完,沉默了。
所以他還不如柳沁音新認識幾個月的朋友重要?
“我這回來一趟你覺得很容易嗎?柳沁音,我只是想讓你陪陪我,這也算是施壓嗎?”
金彥胸腔因心中情緒而劇烈起伏,但他不滿之余仍控著自己的理智,顧忌到柳沁音的父母,怕他們聽到后會指責對方,赤紅著臉竭盡全力將音量壓低,小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他能感覺到,柳沁音對他越發(fā)冷漠的不在意。
這樣的感覺,讓他心中莫名恐慌不安,他怕萬一攥不緊手中這根細繩,兩人關(guān)系會迅速黯淡,而這樣柳沁音就真的與他漸行漸遠。
再也抓不住了。
看來這件事是非要爭個結(jié)果出來?
柳沁音本想緘默不語,沉默消化,這樣不識抬舉的話,讓她心中的悶火瞬間就被點燃,無法熄滅。
這次不是讓她做選擇出來。
這次是金彥主動招惹她,她沒理由不去反駁,平復下的情緒又開始不穩(wěn)定。
“這次是我讓你回來的嗎?”
“因為你自己擅作主張,不打一聲招呼的跑過來,今晚讓我們大家都很難堪,金彥我一直很尊重你,也勞煩您尊重尊重我行嗎?不要阻攔我想做的事,也不要強迫我去做我不喜歡的事情。”
她緊繃的情緒到達高峰,不再溫和,白皙動人的面容罕見多了幾分明晃的怒意,都是因為面前這人的突然出現(xiàn),才擾了今天一切的欣喜。
人與人間就是有莫名的磁場存在。
有的人不管認識多久,心中都親密不起來,這一刻,柳沁音頻繁傾瀉自己不滿,絲毫不會顧及到對方聽到后的情緒如何。
她心里壓根不在乎。
金彥蹙著眉頭,話語間還是帶著波動情緒繼續(xù)追問,爭執(zhí):“朵朵我跑回來,只是想給你過生日,不是有意讓你在朋友面前難堪。而且我現(xiàn)在問你這些不是要吵架,只是想問清楚你最近是怎么了?我覺得你對我的態(tài)度非常反常,我們兩個需要坐下來及時溝通解決問題。”
此時若與柳沁音少溝通一步,后面差的就不僅僅是這一步的距離。
兩人在交流了解中,他如果哪里不謹慎做的疏忽大意,讓柳沁音心中不悅不滿,為了以后的長久與和諧相處,他心甘情愿從自身去做一個適度的調(diào)整。
前提是,柳沁音愿意跟他說這些。
“謝謝你回來給我過生日,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問題。”
柳沁音連敷衍的話都懶得多講。
金彥無奈嘆氣,整齊疏起的大背頭此時也有幾絲凌亂于額前,頗有些窘迫,他擰著劍眉端望著眼前的女人,似是被柳沁音這種不愿意解決問題,敷衍消極的態(tài)度氣到不行。
沉默良久,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到對方的細指上,刨根問底:“為什么今天沒有戴戒指?”
戒指?
柳沁音白著臉色,面上沒有太大的波瀾起伏,不以為然的回了句:“剛不是說忘在寢室了。”
不是忘了。
是她平日里壓根不會戴。
只有兩人見面的時候才會裝模做樣地套在食指根。雖說那枚戒指價值不菲,確實上得了臺面,但不見面的時候,還是會被她丟在首飾盒里吃灰,甚至好幾次,還被方歲歡借走應急。
在她心中,這枚被金彥如此看重的「定情」信物與尋常首飾并無異同。
“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態(tài)度,你分明就是生我氣了。”
金彥半垂著的眼眸重新移到柳沁音臉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氣壓低沉,話語間都是壓抑不下的郁與怒:“你告訴我,我現(xiàn)在到底應該怎么做,你才會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跟我講話,你看不慣的我改,我全都改不行嗎?”
“我現(xiàn)在要出去找樂清怡,外面下雨了,她來時沒帶傘,我擔心她感冒,聽懂了嗎?”
柳沁音爭執(zhí)時。
目光仍緊密留意窗外。沒法不想她,不去擔心她。
她想走,但是被拖的有些著急,心中一直難以啟齒,覺得異常沉重不愿面對的真心話語,此時就這樣急迫的說了出來。
說出堵在心口的話,她上一秒還愈發(fā)暴躁的情緒忽地就控制住了,她也沒想過,第一次能如此坦誠將對樂清怡異于常人的關(guān)心說出口,竟是面對金彥。
金彥表情明顯略帶輕視之意,他在跟柳沁音說兩人間的關(guān)系,柳沁音一開口卻扯到認識幾個月,全身上下加起來都不過四位數(shù)的窮酸學生。
他太了解柳沁音了。
柳沁音又怎會真心交這樣的人?
真是可笑,想逃避也應該找個能說服他的可靠理由吧。
金彥只能先妥協(xié):“外面雨確實越來越大了,我們先去找她吧,你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
柳沁音穿好外套,淡聲句:“不用。”
她臨走時給李嫻娟說了下,李嫻娟瞧了眼窗外大雨,心里也著急,便督促著柳沁音趕緊開車去追樂清怡坐的班車。
――
柳沁音家門口就是公交站牌,她顧不得去地下停車場開車,直接出了電梯就往大門口的方向走。
雨越來越大。
她像個無頭蒼蠅開始尋找。
可在嘈雜人群中卻不見樂清怡的身影。
柳沁音站在細雨中,因心亂都忘了撐開手中的雨傘,她發(fā)了好多消息,也撥打好幾個語音電話,對方都沒有任何回復,心中愈發(fā)著急。
這時,剛好有一輛大巴車從面前開過,車內(nèi)擠滿行人,摩肩接踵,她的心忽地就緊了下,樂清怡是不是已經(jīng)上車了?是不是也擠站在這樣的車內(nèi)。
柳沁音無助的站在原地。
不知所措的看著面前一輛輛停靠的大巴車,指尖插入柔軟細發(fā)中,將因奔跑而垂落下的發(fā)絲往后撩撥,心中開始有些濕漉漉,既悔又疚。
頭頂?shù)挠辏龅鼐蜎]了,有人為柳沁音撐起一把傘。
“樂清怡。”
柳沁音以為是樂清怡,垂喪的表情立馬明媚起來,抬頭輕喚了句,可印入眼簾的卻是遮擋嚴實,身姿挺拔的金彥:“你怎么也跟著下來了。”
“我擔心你,就一股腦的跟著下來了。”
兩人過于顯眼的身高與體態(tài),讓金彥不得不將傘低了又低,完美的遮蓋住兩人的臉。
柳沁音頹然的往后退了退,低頭沉默不語,她不能與金彥站在一起,如果被那個書呆子看到,肯定會很傷心的。
馬路斜對面。
有一雙眼正癡迷的望著她。
樂清怡隱在人群中,就像窺探她人生活的盜賊,眸底晦暗如深淵,她靜靜的看向柳沁音,凝了神,兩腿卻如灌了鉛一般,一步都邁不開。
從落雨點時,她就開始賭。
賭柳沁音五分鐘內(nèi)會出來找她。
再等等,再等等,她不厭其煩的將時間從五分鐘變成十分鐘,十五分鐘,二十分鐘。
最終,她賭對了。
柳沁音真的出來找她了。
或許,柳沁音有一刻對她是動過心的。
昏暗燈光下,柔軟相觸時,柳沁音真真實實屬于她,她還記得。那個吻,不止含著酒氣,還摻合著柳沁音眼尾涌落出的淚意。
樂清怡看著路對面心心念念的人,眼內(nèi)不由就泛出些許泉水般的漣漪,心中的苦澀酸楚,覆水難收,柳沁音此時能出來找她,愿意遞她一把傘,也算對得起她這一場真誠的空歡喜。
她又該貪心的奢求些什么…
可是看到柳沁音和金彥站在一起時。
心里怎么又這么不是滋味。
一忍再忍,掛在臉頰上的口罩還是沒能攔住心中的苦澀,積蓄在眼窩中的淚水開始滴落。
柳沁音有男朋友…
她有男朋友,被父母認可的男朋友…
為什么要辜負她的真心,為什么不坦誠相待。
她的唇忍不住輕顫,直到這一刻,樂清怡才明白在她明示暗示,想破腦袋擠進柳沁音心中時,柳沁音為何每次都逃避,這記鋒利冷漠的巴掌,打的她可真疼。
心被打的抽疼。
――以后。
晚自習結(jié)束,她再也不用手忙腳亂地跑去找柳沁音,每天再也不用擠著時間跑出去打零工存錢,自己的生活再也不會因為柳沁音一句話而一團糟,凌晨兩三點,再也不會因心事失眠。
雖然很舍不得
但是好像也沒有堅持下去的動力了。
像柳沁音這樣堅定有所向的人,以后必然是舞臺上耀眼奪目的璀璨之星,喜歡她的人會越發(fā)的多,待她站的越來越高,眼界廣闊又遼遠時,樂清怡三字只會在她記憶中越來越模糊,只是眾多追求者中的一位,不起眼的一位。
而金彥才是占據(jù)她心里的那個人。
被她一直記住,陪在她身側(cè)的枕邊人。
想到這,樂清怡心就像被什么在啃食吞噬一般疼痛難忍,心堵的說不出話,越想越難受,這種難受,沒辦法用言語形容出來。
遺憾,但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