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36
次日,卯時三刻。
海棠閣。
秋菊挑簾子進(jìn)了西次間,輕聲喊了一聲:“三小姐。”她伸手挑起淡綠色細(xì)布繡蘭花帳子,用銀勾子掛好。
“咱們要先去老夫人的房里,一起用了早膳,再去西山城隍廟。”秋菊說著話,打開黃花梨喜鵲登枝衣柜。選了鵝黃繡海棠緞褙,雪白色暗繡折枝紋八副裙。
白雪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坐起來,靠在床頭發(fā)呆。她還沒有完全的清醒,看東西有些恍惚。
她拿著選好的衣衫走到白雪面前,問道:“小姐覺得如何?”
“都行。”
白雪打著呵欠,看也沒看,擺擺手:“素凈些的就好。”
“……夠素凈了。”
秋菊笑起來:“奴婢記得您以前愛穿顏色鮮亮的衣衫,比如朱紅色,寶藍(lán)、深紫色、明綠色等,夫人見了還夸好看呢……怎地如今全改變了。”
秋芙和一個端著半銅盆熱水的小丫頭走進(jìn)來,聽見秋菊的話,也說:“可不是,我也覺得奇怪呢。”
“不過是喜好而已。”
白雪也不想解釋,任由秋菊服侍著她換上鵝黃繡海棠緞褙。她重生之后,心態(tài)較之前自然是不一樣的。凡事只要省心,不搶風(fēng)頭,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陳家過日子就好了。
原來的那些衣衫,多是小姑娘的眼光,倒不是不好,也沒有看不上,只是覺得不合適了。
秋菊幫她穿戴整齊,又去找紫色繡朱槿花的荷包系在腰帶上。
白雪去了一趟凈房,折回來開始梳洗。秋芙利落地幫她梳了垂鬟分肖髻,插上一支如意百花紋鑲翡翠金簪。
白雪對著菱花銅鏡照了照,自己帶上碧玉蝴蝶耳墜子。
半夏端了一盞的熟水進(jìn)來,白雪接過喝了大半盞后去了陳老夫人的留春館。二房的趙氏,陳宛霜、陳宛凝。三房的周氏,陳宛伊等,正在和陳老夫人說話。
陳宛霜見到她,笑著招手:“三姐姐,來我這里。”
白雪屈身給陳老夫人請安,然后坐在了陳宛霜的身邊。她今日穿著粉紅色繡桃蕊紋斜襟小襖,外面是云霞披肩。襯得膚色白皙,十分的精神。
白雪低聲和她說話:“四妹妹,你穿的真好看。”人看著氣色都好了。ωωω.ΧしεωēN.CoM
陳宛霜羞澀地笑了笑:“云霞披肩是我父親從燕京城的成衣店拿回來的,我一眼就看上了……”父親主要負(fù)責(zé)侯府的一應(yīng)生意,見了稀奇好看的都會給她帶一份。
“你的眼光好。”
白雪笑盈盈地夸她,陳宛霜被二嬸母教養(yǎng)的很好,懂事乖巧的,很好相處,也討人喜歡。
過了一會兒,王氏領(lǐng)著陳宛蘭也過來了。
陳老夫人抱著陳宛伊逗弄,說道:“今兒是十月十五,拜佛祖的好日子。咱們待會吃過早膳就去西山的城隍廟,中午在那里吃齋飯,晚上若是趕不回來了,就住一晚。”她看向王氏:“老大家的,府里的事務(wù)要安排妥當(dāng)。”
“母親放心。”
王氏應(yīng)是,說道:“內(nèi)院的管事婆子我都交待了一遍。”
陳老夫人環(huán)顧四周,看不到柳姨娘的身影,又問道:“如月哪里去了?”她昨晚差人過來說,柔姐兒被老大免了懲罰,要和眾人一起去西山呢。好幾天看不到柔姐兒,還真是想的慌。這孩子伶俐,有她在,就不覺得寂寞。
王氏頓了頓,沒有吭聲。柳姨娘有自己的院落,又不日.日去上林苑請安,旁人怎能知道她的行蹤。
趙氏見陳老夫人問起柳姨娘,還親密的很,心里便不舒服。
許嚒嚒說道:“……可能是起來晚了,您不必掛念。”
話音剛落,外面便傳來了小丫頭的通報,說是柳姨娘和五小姐過來了。
“您看,這不是來了。”
許嚒嚒笑著給陳老夫人的盞碗里添熱茶。
陳宛柔?
白雪端著盞碗喝茶,這么快就放出來了?吃驚的不僅是她,王氏,趙氏、陳宛霜也一樣愣了愣。
很快,柳姨娘母女進(jìn)了廳堂。陳宛柔身穿淡茜紅云紋妝花褙子,打扮的嬌花一般,小跑往陳老夫人的懷里撲:“祖母。”
“好孩子。”
陳老夫人摟住她,仔細(xì)端詳:“……柔姐兒瘦了。”
周氏抱回自己的女兒,給她喂冬瓜糖吃。陳宛柔得老夫人的寵,闔府人皆知,她不上趕著湊趣。
柳姨娘屈身給陳老夫人請安,又屈身給王氏請安。
“柔姐兒好想您。”
陳宛柔膩著嗓子撒嬌:“祖母,您有沒有想我?”她就是要當(dāng)著一眾人的面,讓她們看看,陳老夫人到底寵愛的是誰。
嫡女庶女的無所謂,做錯事情也無所謂,誰得寵才是主要的。陳宛霜別得意的太早了……這個虧,她早晚也要讓她嘗一嘗。
“當(dāng)然想了。”
陳老夫人連連點頭:“你不在我的身邊陪著,我都不習(xí)慣了。”
柳姨娘站在一旁,旁若無人地笑罵自己的女兒,心情極為舒暢:“柔姐兒,別沒了規(guī)矩。”侯爺歇在了云霞堂,情到濃處,倆人溫存了半宿。昨晚她又算好了日子,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會再次有孕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偏頭瞧了王氏一眼。
王氏低頭和周氏說話,臉上都是笑容。柳姨娘抿了抿唇。
趙氏卻恨的牙根癢癢,暗暗地罵:“小賤人。”又恨柳姨娘囂張:“……真是一對賤人。”
陳宛霜神色自若地幫凝姐兒綁丫髻上有些傾斜的絹花。
陳宛凝卻小嘴一咧:“四姐姐,疼。”
“嗯?”
陳宛霜定了定神,重新解開絹花的系帶。她方才不小心抓住了凝姐兒的頭發(fā)。
清晨還帶著夜晚殘留的冷意,太陽卻緩緩的升上天空。紅光四射,又暖意融融。
陳老夫人見眾人都到齊了,便讓許嚒嚒下去傳飯。包子,油條、糖糕、咸菜、豆?jié){,八寶粥等,應(yīng)有盡有。
白雪的胃口不大好,吃了半根油條,半碗豆?jié){就停下了。
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眾人吃了早膳又各自回去拿了需要的東西,丫頭捧著披風(fēng),油紙扇、點心全盒、銀筷子跟在后面。
秋菊、秋芙是伺候白雪的一等大丫頭,這時候也是要跟著去的。主仆三人走到影壁時,看到陳老夫人和陳容與在一旁說話。
白雪抬腳上前,才走了幾步,陳容與就發(fā)現(xiàn)了她。他看了她一會兒,和陳老夫人告辭:“祖母,您放心去吧,孫兒會照顧好自己的。”
陳老夫人又囑咐了吳華幾句,扶著許嚒嚒的手,轉(zhuǎn)過了影壁。
“世子爺,三小姐到跟前了,好像是找您的。”
吳華小聲道。
“……走。”
陳容與閉了閉眼。
吳華右眼皮霍霍地跳了幾下,硬著頭皮去推輪椅。
“大哥。”
陳容與明明看到了自己,卻假裝看不到。白雪心里不由得一悶,小跑幾步,徑直攔住了他。
“大哥,你不認(rèn)識我了?”
白雪紅唇一抿。
“三妹妹說的哪里話,我們是兄妹……自然是認(rèn)識的。”
陳容與在‘兄妹’二字上,特別加重了語氣。
白雪也聽出來了,一時語噻。這份刻意,還有拒人之千里的態(tài)度,讓她突然感到些微的不對,和不安。
陳容與抬眼看她,淡漠非常:“三妹妹快去吧,別讓母親和祖母等著了。”
白雪不用回頭也知道有人往這邊瞅了,她盯著自己的裙擺,過了一陣兒,還是開口了:“……你的臉色不好,看著也消瘦了……是休息不好或者身上不舒服嗎?”他眼睛下方是青的,還有冒出來的胡茬。給人格外落魄的感覺。
陳容與雙手緊緊地抓住輪椅扶手,手面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卻轉(zhuǎn)過頭去:“不勞煩三妹妹跟著操心了。有李大夫在,想來也無礙的。”
“……”
白雪眼圈憋的通紅。這是她重生回到陳家以來,聽到最傷人的話。
這不止是在躲避她,這已經(jīng)是冷淡了。
“好,你保重。”
白雪在淚水落下來之前,轉(zhuǎn)身離去。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導(dǎo)致陳容與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她一向循規(guī)蹈矩的,并不曾做錯過事情。
“世子爺,您這是何必呢?”
吳華輕聲道:“……奴才能聽出來,三小姐是關(guān)心您的。”
“走。”
吳華說的話,陳容與何嘗不知?他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白雪的背影,心口如同剜了一刀。
白雪出了陳家大門,看到陳宛柔和柳姨娘站在第三倆馬車旁。應(yīng)該是等人的。
“三姐姐,誰惹你了?”
陳宛柔看到白雪仿佛哭過的模樣,意有所指:“莫不是……你不愿意和祖母一起去西山拜佛?”
“路上被風(fēng)吹的迷了眼睛,耽誤些時間,倒讓五妹妹多了心。
白雪笑了笑,知道陳宛柔的意思:“五妹妹剛被父親放出來,還是文雅安靜些吧,整日的胡亂猜忌,父親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
“你……”
她竟然敢用父親壓制她,陳宛柔氣得直跺腳,白雪卻不再理會,上了王氏的馬車。
柳姨娘去拉女兒的手:“三小姐聰明,言辭又鋒利。你不是她的對手。”她想起白雪生病的時候,她去海棠閣看望……還無端地受了侮辱,好在當(dāng)天晚上,她便去了侯爺?shù)臅俊8嬖V他柔姐兒是何等的擔(dān)憂白雪,還親自做了糕點。要不然,侯爺也不會這么快放了柔姐兒。
“娘親……”
陳宛柔不依不饒的,“我要向祖母告她一狀。”
“不可胡來。”
柳姨娘揉揉女兒的頭發(fā):“去第一倆馬車找你祖母吧,我站在這里等旭哥兒。”
“好的。”
陳宛柔屈身給柳姨娘行了禮,領(lǐng)著丫頭們走了。
柳姨娘想起路過影壁時,白雪和陳容與站在一處……心頭有輕微的怪異感。他們倆是名義上的兄妹,不背人的說幾句話也無可厚非。但為何白雪看起來很難過,也像是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