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shí)左右,陳容與抱著裹好棉被的白雪出了書房。她疲累極了，已經(jīng)熟睡了。秋菊和秋芙不知道怎么回事，趕緊跟了上來。
    陳容與低聲吩咐道：“準(zhǔn)備些洗浴的熱水過來。”他自己要洗個(gè)澡,也給妻子清理一下。不然,身上黏糊的,睡覺也不舒服。
    秋芙應(yīng)“是”,轉(zhuǎn)身下去安排。
    夜空中都是一閃一閃的星星,周圍靜寂的沒有一點(diǎn)聲音。遠(yuǎn)處的天邊,似乎透露出清淺的魚肚白，還有些許的霞光。
    第二天。
    白雪醒來的時(shí)候,陳容與還在她的身邊躺著。
    “大哥……”
    她一愣，隨后又想起昨夜倆人的荒唐。在書房也還罷了。后來，回了內(nèi)室。他還在給自己清洗呢,就又忍不住了。
    陳容與笑著親親妻子的額頭，她臉頰緋紅的樣子格外動(dòng)人。
    “怎么還害羞呢？”
    他伸手去摸白雪的肚子：“我們成親都要四個(gè)月了,連孩子都有了……”
    白雪去捂他的嘴,佯裝生氣：“不許再說了。”想想都覺得丟人，又哭又求的。她活了兩世加起來，都沒有這么丟人過。
    “好了。”
    陳容與寵溺地拉著她的手：“都聽你的，我再不亂說了。”
    “大哥。”
    白雪抬頭看他，眼神卻飄忽不定：“你會(huì)覺得我是怪物嗎？”她還是問出了口,或許是心里沒有安全感。
    “你無論是什么,對我來說其實(shí)都無所謂的。”
    陳容與盯著她,也迫使她看著自己：“……只要肯留在我的身邊就好了。”
    他要的是最簡單的，也是最難的。
    白雪的眼圈忍不住一紅,起身摟住了他,“大哥,謝謝你。”
    陽光透過高麗紙照進(jìn)屋里，明亮又耀眼。
    秋菊、秋芙聽到了內(nèi)室的響動(dòng)，進(jìn)來伺候主子們起床。
    “大哥，你不用去衙門嗎？”
    白雪接過秋菊遞過來的秋香色褙子，問一旁的正在系直綴系繩的陳容與。要是去的話，應(yīng)該穿官服吧。
    “今日休沐。”
    陳容與說著話，起身去了凈房休沐。
    夫妻倆吃過早膳后，相攜去留春館給陳老夫人請安。進(jìn)了門才發(fā)現(xiàn)，陳容澤也回來了。他又長高了些，眉眼處更像陳汝了。正在陪著陳老夫人說話。
    “祖母，我原本二月就該回到家里來的。周先生說，只要過了東城區(qū)的京試，再考四月份的童生就準(zhǔn)了。我便想著，在書院里，有周先生指點(diǎn)著，把握性更大一些，就沒有回來。”
    陳老夫人聽的不太懂，但依舊擋不住詢問：“你考過了沒有？”
    “過了。”
    陳容澤笑起來，“連周先生都說我這次摘取秀才沒有問題，還特地讓我回來放松一二，還說考前不必太緊張。正常發(fā)揮就好。”ＷwＷ.ΧＬwＥй.coΜ
    “喲。”
    陳老夫人高興起來，擺手讓孫子到近前來：“澤哥兒就是有出息，咱們侯府終于要出一位有功名的讀書人了。”陳容澤也是在她跟前長大的，喜歡的緊。
    陳老夫人看到陳容與夫妻倆過來了，笑著說道：“和你們說一件好消息，咱們家的澤哥兒要當(dāng)秀才老爺了。”
    “祖母。”
    陳容澤很不好意思：“周先生也只是猜測，還沒有定論的事呢。您別說出去。”
    “這孩子……”
    陳老夫人不依他：“周先生可是燕京城里最有威望，最會(huì)教書的先生了。他說的話還能沒有定論？”她頓了頓，還不忘記找?guī)褪郑瑔柊籽骸芭c哥兒媳婦，你認(rèn)為我說的對不對？”
    “對。”
    白雪也笑道：“澤哥兒是有大出息的，不僅能中秀才，以后還能中進(jìn)士呢。”她知道陳容澤的前世，也是陳家唯一靠科舉做官的文人。
    “大嫂嫂，你抬舉我了。”
    陳容澤起身給陳容與、白雪行禮。
    “瞧瞧，還是與哥兒媳婦的話最好聽。”陳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又問陳容澤：“去拜見你父親、母親了嗎？”
    “還沒有，一回到府里，就直奔您這里來了。”
    “祖母知道你孝順。”
    陳老夫人擺擺手：“去拜見你父親、母親吧。你母親懷著身孕辛苦，你多陪她說說話。”
    陳容澤答應(yīng)一聲，拱手退下了。
    陳容澤一走，陳老夫人便拉著白雪問昨日在王家的事情。白雪看了一眼陳容與，沒有吭聲，怕他心里又不自在。
    陳容與卻看著白雪笑了笑，“祖母是喜歡熱鬧的，和她說說吧。”
    白雪見他還在鼓勵(lì)自己，想必也放開了。便和陳老夫人講了王家在宴息處請了幾班戲，唱的是什么都說了一遍。末了還和她講了嬋姐兒月底要辦及笄禮的事情。
    陳老夫人果然聽得津津有味，還承諾要給嬋姐兒備份大禮。
    不過，還沒有等到王明嬋辦及笄禮呢，陳家便生了一場丑事。
    那一日是三月二十五。靖王府發(fā)了賞花的請?zhí)嗑┏悄贻p的男男女女幾乎都去了。陳家當(dāng)然也不例外，白雪因?yàn)閼阎碓胁缓萌ト硕嗟牡胤健１阌芍苕详仡I(lǐng)著正當(dāng)好年齡的陳宛霜、陳宛柔去了靖王府賞花。
    本來是高興的事情，但是到了下午回來的時(shí)候。周嫦曦卻一臉蒼白的去見了陳老夫人。
    “祖母，我親眼看著四妹妹和吳家小爵爺在涼亭里說話……后來便不知所蹤了。”
    周嫦曦話里話外都透著古怪，陳老夫人端著盞碗的右手便一抖，熱茶潑在了身上。冬枝嚇了一跳，趕緊拿帕子去給她擦拭，卻被擺手制止了：“安哥兒媳婦，你這是什么意思？話不能亂說的。柔姐兒還是未定親的姑娘家，要是傳出去了，她還活不活？”
    “祖母，我絕無半句虛言。”
    周嫦曦咬了咬唇：“……霜姐兒也看見了，您不信的話，可以喚她過來。”她在靖王府都覺得丟人現(xiàn)眼夠了。
    陳宛霜本來就在外面站著，聽見嫂子的話挑簾子就進(jìn)來了：“祖母，我確實(shí)可以做證。四妹妹和小爵爺在涼亭里嬉笑不止，不僅我看到了，許多世家的公子和小姐都看到了……”她頓了頓，“嫂嫂還讓丫頭去喚四妹妹過來我們身邊，四妹妹的性子……祖母也是了解的。怎么可能就范呢。”陳宛柔簡直是無恥至極了，她不能讓嫂嫂受委屈。
    蘭香這時(shí)候從周嫦曦的身后站出來，跪在了陳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當(dāng)時(shí)是奴婢傳的信，奴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四小姐打發(fā)走了。”
    “作孽啊……”
    陳老夫人只覺得頭腦暈眩，她看了陳宛柔十幾年，一直以為是柳姨娘把好好的一個(gè)孩子帶偏了。這會(huì)兒，突然覺得自己可能也錯(cuò)了。她只是以為，陳宛柔小女子心性，除了狹隘些，沒有大的毛病。實(shí)則非也，她膽大妄為，自私自利，為了自己的前途。整個(gè)陳家都被用作了墊腳石。
    陳老夫人又想起陳宛柔不愿意嫁給孫舉人……一剎間明白了。她在靖王妃如此胡來，是算計(jì)準(zhǔn)了要嫁給吳文璟！
    混賬玩意兒！
    許嚒嚒看陳老夫人的神色不對，趕忙去攙扶她：“老夫人，您年歲大了，不能動(dòng)氣了。既然事情到了這個(gè)地步，老奴讓人去請侯爺、侯夫人和二夫人過來處理吧？”
    “好。”
    陳老夫人像是蒼老了好幾歲，擺手讓杏香起來。人老了，就是要服老，這一刻。她真的感覺有心無力了。
    許嚒嚒擺手讓茉莉去請人，她則扶著陳老夫人進(jìn)去內(nèi)室換衣服。
    陳汝正在上林苑陪著王氏用晚膳，夫妻倆是一起過來的留春館。隨后趙氏也到了。陳老夫人幾句話就講明了事情。
    陳汝氣的拍案而起，“母親，我讓這就派人出去尋她。您別急，燕京城統(tǒng)共就那么大的地方，一定能找到的。”
    陳老夫人“唉”了一聲，找到又怎么樣呢。陳宛柔無論還是不是清白之身，她這一輩子也毀了啊。
    王氏坐在一旁，口觀鼻，鼻觀心。一句話也沒有。按理說，陳宛柔是大房的人，出事了也應(yīng)該她出來擔(dān)責(zé)任。但陳宛柔多特殊啊，以前是柳姨娘親自養(yǎng)的，后來又是老夫人。好像記在她名下養(yǎng)著，委屈了一般。
    現(xiàn)在也剛好，她這個(gè)做嫡母的，反落了個(gè)悠閑。
    王氏不說話，趙氏更是不說話。她端起茶盞喝茶，甚至還有點(diǎn)同情陳老夫人。費(fèi)心費(fèi)力的，教了這個(gè)白眼兒狼出來。不知道報(bào)恩還罷了，臨了還反嘴咬了一口。
    陳汝見母親沒有異議，便大步往外走。誰料到，外面?zhèn)鱽砹搜绢^的通稟，說是四小姐回來了。滿屋子的人都愣了愣。
    陳汝大踏步出去，看到了站在廡廊上的陳宛柔，她打扮的花枝招展，還笑瞇瞇地。
    “你去哪里了？怎么這時(shí)候才回來？”
    “父親安好。”
    陳宛柔屈身行禮，“我在靖王府和吳家小爵爺一見如故，不自覺便忘了情，便去了茶樓坐一坐。倒是忘記了二嫂嫂和三姐姐，是我的錯(cuò)處。”她算準(zhǔn)了周嫦曦和陳宛霜回來的時(shí)間，也算準(zhǔn)了她們會(huì)如何和祖母、父親說……
    她就是要讓她們說，利用她們的渲染，以此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祖母和父親不是一直想要她嫁給窮舉人嗎？她偏不！好容易又見到了吳文璟，正愁沒有法子呢，天賜的好機(jī)會(huì)怎能錯(cuò)過。這也是她今日自導(dǎo)自演的一場戲。和吳文璟有說有笑的不假，但賞花宴上，大家見了相熟的人不都要寒暄幾句嗎？她不過是熱情了些。去茶樓喝茶更不假。除了這些，倆人卻也沒做過別的。吳文璟對她不如以前上心了，能感覺得到。
    想到這里，陳宛柔又覺得心酸。但是她有什么辦法呢？不想嫁給窮舉人，就只能牢牢抓住吳文璟不放了。外祖母說得對，她只有這一條道走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
    陳汝一個(gè)耳光就扇了過去，“你還要不要點(diǎn)臉，當(dāng)著我，說出了這種話？”他一個(gè)粗人，都覺得臊的慌。
    父親的耳光打下來，陳宛柔反而心里安定了。父親打了她，證明相信了她和吳文璟有私。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陳宛柔捂著臉順勢跪下了，“父親，我和吳小爵爺是真心相愛的。”
    她故意提高了音量，聲音又清脆。屋里屋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陳老夫人坐都坐不住了，讓許嚒嚒出去把父女倆喚進(jìn)來說話。老大也是氣急了，女兒那么大了，怎么能說打就打呢。還當(dāng)著滿院子的仆從。
    陳汝很快就進(jìn)來了，身后跟著委委屈屈的陳宛柔。她一進(jìn)來，撲通就跪下了，跪趴著去了陳老夫人面前：“祖母，您一定要為孫女兒做主。”
    王氏扭過臉去，一眼都不想看陳宛柔。這樣的行徑和柳姨娘簡直一模一樣。
    “我替你做什么主？”
    陳老夫人氣的說不出話來，罵她：“你一個(gè)好好的姑娘家，自甘墮落！”她擺手讓屋里的丫頭、婆子，連同周嫦曦、陳宛霜一起退出去。
    屋子里僅留下陳汝夫妻倆和趙氏。
    陳宛柔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祖母，柔姐兒和吳家小爵爺不清不白的，此生也不能嫁予旁人了，只求祖母成全。”
    “你說什么？”
    陳老夫人的手指都在顫抖，呼吸都要喘不過來了。
    “祖母，求求您答應(yīng)了我吧。”陳宛柔“砰砰”地磕頭：“……您不是一向都疼愛我嗎？就最后再成全我一次吧。”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陳老夫人險(xiǎn)些沒有背過氣去。
    “我活活打死你，也就好了。談不上成全。”
    陳汝的耳光又下來了。
    陳宛柔不僅沒有躲，反而迎了上去：“父親，您就算打死我，我的心意也不會(huì)變。況且，我賭您和祖母一定會(huì)成全我的。”
    “你再說一遍？”
    陳汝瞇了瞇眼。他是上過戰(zhàn)場，殺過人的。周身的氣勢一上來，陳宛柔怕的都在發(fā)抖。她卻強(qiáng)撐著開口：“三姐姐和鎮(zhèn)南王何家馬上要定親了，澤哥兒下個(gè)月要考秀才，旭哥兒在衛(wèi)所里當(dāng)差……他們都有著大好的前途。而我和吳小爵爺?shù)氖虑椋脖粺o數(shù)人看到了。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若是傳了出去……”
    陳宛柔笑起來：“父親覺得會(huì)如何？”
    “你這個(gè)毒婦！”
    趙氏一盞茶潑在陳宛柔的臉上：“父母兄妹你都敢算計(jì)……不怕遭報(bào)應(yīng)嗎？”牽扯到女兒的親事，她恨的牙根都癢。
    陳汝也驚住了！他這個(gè)女兒，真的是瘋了！
    還是王氏最先冷靜下來，她看都沒有看陳宛柔，揚(yáng)聲喊了許嚒嚒和冬枝進(jìn)來：“把四小姐押入柴房，找專人看著。”這個(gè)陳宛柔還真是聰明極了，全家人都要被她牽著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