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眉頭一皺,問女兒：“你在哪里碰到的她？”
    “垂花門。”
    陳宛霜漫不經(jīng)心地：“我去后花園看新制的梅樁，回來時(shí)她走在我前頭，我懶得搭理她。倒是她先看到了我，還屈身行了禮。”她“呸”了一聲,啐道：“假惺惺的,我看一眼都覺得惡心。”她一見到陳宛柔就想起她陷害自己的事情,氣便不打一處來。
    “這孩子。”
    趙氏瞪了一眼女兒：“和誰學(xué)的,怎地如此粗俗？”
    “對待那樣的人，不粗俗一點(diǎn)都對不起她。”
    陳宛霜讓丫頭端了一盞熱茶過來，低頭喝了一口：“整天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走個(gè)路好像風(fēng)一吹就倒了……有本事，來一個(gè)真正的生活不能自理啊。”
    “閉嘴吧,越說越起勁了。”
    趙氏伸手在琉璃果盤里拿了個(gè)又大又圓的福橘,遞給白雪：“與哥兒媳婦,干坐著沒意思,你嘗嘗這個(gè)。又酸又甜的,很好吃。是你二叔從嶺南地區(qū)托人運(yùn)回來的。”
    白雪接過來，仔細(xì)地剝了皮，拿起一瓣放進(jìn)嘴里,稱贊道：“果然好吃。”她只當(dāng)沒有聽到陳宛霜說的那些話，又想起陳宛柔和吳文璟在小樹林中私.會(huì)……這樣的人,不自重又不自愛。活成什么樣子也是她自找的。
    趙氏笑起來：“我就知道你們小年輕們喜歡吃這些個(gè)生瓜梨棗的，安哥兒媳婦也是，專吃些蘋果、橘子的,飯都吃的少了。”她轉(zhuǎn)頭吩咐自己的大丫頭：“給世子夫人裝一些福橘。”又和白雪說：“走的時(shí)候帶著,回去吃。”
    “二嬸母費(fèi)心了。”
    白雪笑著道謝。
    申時(shí)過半,太陽就收起了光亮,躲進(jìn)了厚厚的云層里。仿佛也怕了嚴(yán)寒。
    陳宛柔到凈雨軒時(shí)，陳汝正和幾個(gè)幕僚在偏廳里談事情。看到她過來，鄭先民也是略略知道些侯爺家里的私事，便和另外的幾人一起，起身告退了。
    “你過來做什么？”
    陳汝倒也沒有把女兒關(guān)在門外，就是臉色不大好。
    “父親，女兒做了杏仁酥，惦記您愛吃這一口，特意拿過來的。”陳宛柔說著話，接過杏霖手里的食盒，取出還冒著熱氣的一盤杏仁酥，滿懷希冀地遞過去：“您嘗一嘗吧，是女兒親手做的……”
    杏霖也說道：“四小姐自己搗碎的杏仁，揉的面團(tuán)，還撒了白芝麻。”她在旁邊也只是幫些小忙，主子自從被關(guān)了禁閉，又被宮里來的嚒嚒教導(dǎo)。脾氣真的好多了。
    陳汝拿了一塊，連著咬了幾口，確實(shí)味道不錯(cuò)的。他的語氣柔和了些：“天氣冷了，你要多注意保暖。穿的太單薄，會(huì)生病的。”柔姐兒人不壞，就是從小被柳姨娘教歪了。她對長輩的孝心還是有。
    陳宛柔應(yīng)了“是”，她今日過來時(shí)就是來討父親的同情。身上穿的半新不舊粉藍(lán)色繡纏枝紋緞褙，是故意挑選的，首飾也僅僅戴了個(gè)素銀的簪子。
    “坐下吧。”
    陳汝看女兒一直怯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心里禁不住一軟。柔姐兒犯了再大的錯(cuò)處也是自己的女兒，若是她誠心改錯(cuò)，還是能原諒的。
    “謝謝父親。”
    陳宛柔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有小廝上了熱茶。
    “父親，晚上闔家要吃團(tuán)圓餃子……”她咬了咬嘴唇，好像很難以啟齒：“柔姐兒也想?yún)⒓樱梢詥幔俊彼龥]有父親的允許，是不能擅自出去院子的。
    “當(dāng)然。”
    陳汝嘆了口氣：“你祖母總是想你，去了多陪陪她。”柳姨娘在云夢山修行。旭哥兒好容易回了侯府，和柔姐兒卻不親近，姐弟倆幾乎成了陌路人。他也問過旭哥兒怎么回事，但是孩子長大了，有些事情也不會(huì)直說的。
    陳宛柔的眼圈都紅了，嗚咽道：“我也想念祖母。一個(gè)人整日里的憋在屋里，連個(gè)說話的人都沒有。唯一的樂趣就是天清氣朗時(shí)，坐在廡廊下看天空。女兒實(shí)在是苦悶……”
    女兒哭得傷心，陳汝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他開始反思是不是對她的懲罰太嚴(yán)重了……畢竟，還是花一般的年紀(jì)呢。
    “你閑著沒事了，可以去上林苑給你母親請個(gè)安。她懷了身孕，你應(yīng)當(dāng)多孝敬一些。”
    陳宛柔低頭掩去眼中的陰霾，乖巧地應(yīng)下了。父親一直不肯吐口解除她的禁閉，想必和王氏也有關(guān)系。或許是怕王氏生氣吧。
    娘親在受罪！王氏倒是好福氣，還懷上了孩子。不過她的目的也達(dá)到了，只要能見到祖母，就一切都好說。
    臘月二十三日，晚。
    陳家的一眾兒孫便聚集在了留春館，歡聲笑語的，好不熱鬧。王氏扶著丫頭的手也過來了。陳老夫人抱著伊姐兒，喂她吃冬瓜糖。伊姐兒吃了冬瓜糖，粉嫩的臉頰鼓鼓的，說話都含糊不清了。陳宛霜感到有趣，也拉著伊姐兒的小手逗她。陳宛柔坐在杌子上，并沒有人和她說話。陳容旭倒是和陳容安低聲說了幾句話。xしēωēй.coΜ
    陳容與見身旁的妻子一直看著伊姐兒，壓低了聲音問她：“你也想吃……冬瓜糖？”
    白雪一愣，抬頭去看他，“什么意思？”她沒有弄明白陳容與話里的意思。
    陳容與卻招手讓丫頭端了一碟子的冬瓜糖過來，他又親自遞給妻子：“吃吧。”
    白雪更愣了，卻也伸手拿了一塊。
    坐在趙氏身后的陳宛凝看得分明，不自覺的咽口水。她這個(gè)人，看見糖果是都走不動(dòng)道的。
    晚膳就是在留春館吃的，陳老夫人心里高興，薺菜牛肉餡的餃子都多吃了半碗。她看著白雪和周嫦曦，笑道：“與哥兒媳婦、安哥兒媳婦，你們進(jìn)了陳家門，祖母非常的高興。就等著你們倆給家里添丁呢，最好都是大胖小子。”
    白雪臉一紅，和周嫦曦互看了一眼。倆人都沒有吭聲。
    王氏知道女兒的臉皮薄，笑著岔開了話題，“母親，說來也怪了。我最近總想吃些酸果子，前些日子還讓人去尋了些青蘋果，吃了兩個(gè)，胃口都好了。慧因見我吃的香甜，也拿了一個(gè)吃，結(jié)果咬了一口就吐了。說酸澀的厲害。”
    慧因是陳汝的字。
    眾人想象一下當(dāng)時(shí)的場景，都笑起來。
    “愛吃酸的？”
    陳老夫人卻愣了一瞬，“這是好事啊，酸兒辣女。”
    “確實(shí)是的。”
    周氏也笑道：“我懷著軒哥兒的時(shí)候，就特別想吃酸的，后來生下來就是個(gè)男娃兒。”
    陳老夫人覺得自己要再得一個(gè)嫡出的孫子了，這比得重孫子還讓她高興，趕緊的囑咐王氏：“老大家的，我?guī)旆坷镞€有一支紫參，滋補(bǔ)是最好的。席面撤了我便讓丫頭給你送去，燉了熬湯喝，味道也好。”
    王氏笑著應(yīng)“是”。她懷著孩子，說話的底氣都足了。
    陳宛柔親自舀了一碗燕窩粥奉給王氏，恭順地開口：“母親，給您。”祖母和父親都在，面子功夫再不做，真是傻子了。
    李媽媽站在一旁伺候王氏用飯，見狀，立刻伸手接了過去。
    “柔姐兒有心了。”
    王氏不見得會(huì)喝這碗燕窩粥，但當(dāng)著陳老夫人、當(dāng)著滿桌子的人，還是要顧忌著外在的顏面。
    陳宛柔卻輕聲道：“是我應(yīng)該做的，母親要好生保養(yǎng)身子才是。柔姐兒最喜歡弟弟了。”
    吃了晚膳，眾人又陪著陳老夫人說了會(huì)話，差不多亥時(shí)了，才各自離去。
    白雪和陳容與一起出了留春館的大門。半圓的月亮掛在天上，清冷的光傾瀉而下，竟然給人格外溫柔的感受。
    “雪兒。”
    陳容與的大手包住了妻子的小手。他剛才喝了幾杯酒，風(fēng)一吹，有些上頭了。
    白雪“嗯”了一聲，等他說話。等了一會(huì)兒，卻絲毫不見他言語。便晃了晃倆人相牽的那只手。陳容與低頭看她，眸光流轉(zhuǎn)。
    “怎么了？”
    借著月光，白雪看他的臉頰有些紅了，她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你是不是不大舒服？”他身上有濃重的酒味。
    “太陽穴漲。”
    “你這是酒喝的太多了。”
    夫妻倆往景廡苑的方向去，剛進(jìn)了內(nèi)室。陳容與便吻住了白雪，月光下的她好動(dòng)人，剛才在路上的時(shí)候他就想這么做了。
    “大哥，別……”
    白雪掙扎了幾下，陳容與順勢就放開了。
    白雪卻微微的愣住了，她以為他會(huì)很堅(jiān)持呢。
    “雪兒，我先去沐浴。”
    陳容與看了她一會(huì)兒，拿起換洗的衣物去了凈房。
    他要再不離開，可能就忍不住了。
    白雪抿了抿嘴唇，讓丫頭去熬醒酒湯。她平復(fù)了會(huì)心情，坐在鑲嵌藍(lán)寶石梳妝臺前卸掉頭上的簪子。秋菊過來幫她。
    凈房里“嘩啦啦”地響起水聲，空氣里彌漫開來皂莢的清香。
    “世子夫人。”
    秋菊喚了白雪一聲，見她發(fā)呆，又喚了一聲：“世子夫人……”
    “嗯？”
    白雪回過神來。
    “醒酒湯好了。”
    秋菊提醒她。
    白雪回頭，看到半夏端著大漆的托盤站在她身后。托盤里盛了一碗醒酒湯。
    “放在炕桌上吧。”
    白雪交待半夏：“小心一點(diǎn)，別灑了。”
    半夏笑著應(yīng)“是”。
    秋菊幫白雪卸了簪子，又喚了小丫頭進(jìn)來，伺候她洗簌。
    白雪卻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陳容與沐浴完出來，坐在臨窗的羅漢塌上。白雪說道：“炕桌上有一碗醒酒湯，我讓人熬的，你喝了吧。”
    陳容與其實(shí)沒有醉，就是頭暈?zāi)X漲。倒是沐浴后清醒了許多。
    “……喝了，太陽穴就不會(huì)漲了。”
    白雪看他不動(dòng)，以為不想喝呢，又說：“睡覺也能睡得好。”
    陳容與要被妻子逗笑了。一碗解酒湯，在她嘴里卻成了神藥。不僅能醒酒，還能安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