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忽悠跟小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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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朝聞最近新添了一個毛病,每日里下朝之后,總喜歡盯著我猛瞧,目光沉痛而惋惜,還時不時叫太醫(yī)過來把脈。
我被他這眼神瞧的發(fā)麻,又不敢違了皇命,除了往自己肚子里灌藥,別無他法。
這日趁著他早朝,我?guī)е瘘S往太醫(yī)院去了一趟。在太醫(yī)院院判石清的醫(yī)案前站了有一個時辰,想要看看自己每日服用的藥方與診出來的脈案,被院判大人一頓搖頭晃腦的解說,捧著腦袋敗下陣來。
我除了得出自己大概是病的不輕的結論之外,別的什么也沒聽明白。他那些專業(yè)名詞術語讓我這個對醫(yī)藥學一無所知的人深深的感覺到自己的淺薄無知。
沮喪的回到重華殿,鉆進龍床深處不愿再下來。鳳朝聞下朝之后,娥黃在殿內形象生動的描述了一番我情緒的抑郁低落。
我得到了鳳朝聞一個深深的擁抱。
他從龍床深處將我撈出來摟在懷里,嚴肅的看了許久,終于確信了我的情緒不佳,將我摟在懷里搖晃了幾下,我被他搖的頭腦發(fā)暈,扯著他的耳朵連連喊停,他緊繃著臉,鳳眼一瞪:“你敢扯朕的耳朵?!”
我幽幽一嘆:“陛下,石大人說我將不久與人世,趁著還在人世,將從前想做又不敢做的事都通通做一遍,死了也好瞑目!”
他的鳳眸瞇成了一條線,直接忽略了我扯耳朵這一惡劣事件,咬牙問道:“石清說的?”
我連連點頭。
石大人,對不住您老了!
“我雖然不太懂石大人說了些什么,可是每日灌那么多藥下去,也不見有什么效果,石大人說我除了腦子壞了,身體也壞得厲害……”
他哭笑不得的瞧著我,半晌才嘆了一口氣:“你的確是腦子壞了,也怪我那一下子……”
我覺得他這次自責的頗為誠懇,機會難得,連忙請求:“其實陛下,我腦子雖然不太好使,可是整日無所事事的呆在重華殿,恐怕會悶出毛病來的。聽說石大人醫(yī)術高明,不如讓我去跟石大人學醫(yī)吧?”
他鳳眸在我身上懷疑的掃了掃,我立時傷心欲絕的往他懷中撲去,將整個腦袋都埋進他的懷里,語聲若泣:“陛下,我不過是想學學醫(yī),安安自己的心,你都不肯答應嗎?”
第二日里,我就帶著娥黃高高興興去了太醫(yī)院。
石大人看到我的時候,目光很是呆滯。
我上前行了個拜師禮,他都不曾回過神來。
“姑娘,你這是?”
我笑瞇瞇道:“師尊,陛下已經(jīng)答應了弟子前來拜師學醫(yī),這是弟子的拜師禮!”示意娥黃將我今早從鳳朝聞的御案上順來的一塊端硯呈了上去。
娥黃慷慨赴死一般將端硯塞進了石大人的手里,又依依不舍的瞧了好幾眼。
我知道她是在為自己的腦袋與屁股擔憂。
重華殿丟了皇帝陛下的端硯……這個罪名,總要有人來承擔的。
石大人接了禮物,還是未曾回過神來。
我一本正經(jīng)道:“昨日前來太醫(yī)院,聽師尊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徒兒前來,特意向師尊學習如何將一句明白的話說得聽者糊涂了。”
石老大人抖著胡子,神情激動的瞧著我,我想他大約是想引我為知己的意思,于是愈加放開了膽子:“師尊不必拘束,只管忙自己的就好,徒兒若有什么不太明白,自然會前來請教師尊。”
他低頭去瞧端硯,臉上顯出掙扎為難的神情,聽說石大人愛硯成癡,他現(xiàn)在一定在糾結是將這方硯退回去還是收下來,順便收下我這個徒弟吧?
我生平最喜看人兩難抉擇,猶豫無助的模樣,此刻看的津津有味,娥黃在一旁揪著我的袖子低低勸告:“姑娘,不如我們拿了硯回去吧?”
我摸摸她毛茸茸的腦袋,語重心長的教誨:“小家寒氣!送出去的東西怎么能收回來呢?!”又提高了聲音斥責她:“這方硯雖說名貴了些,可拿來拜師最相宜不過了,你怎么能讓我收回去呢?”
眼角余光瞥見石大人雙目嗖的一亮,迅速朝我這邊瞄了一眼,立刻將那方端硯朝自己的醫(yī)案抽屜里塞了進去,牢牢關上了屜門,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皇帝陛下的案頭,豈能有凡品!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一俗語很好的詮釋了石大人最近的生活。
自我來到太醫(yī)院,娥黃說,石大人就生活在了水深火熱之中。
我對此頗不認同。難道對于為師者,收到一個孜孜不倦好學的徒弟,是一種極為折磨的事情嗎?
鳳朝聞說我最近比他上朝還勤快,每日與他一同起床,天色未亮就往太醫(yī)院趕,晚膳端上桌還不見我的影子,我安慰他:“人生苦短,勤學無涯!”
正好最近朝中政事比較忙,聽說有大陳余孽在好幾處城鎮(zhèn)做復國宣傳,這令他頗為惱火,正督促了兵部嚴查,對我的忙碌倒并無深刻的體會。
真正對我的忙碌有著深刻體會的是我的師尊石清石大人。
太醫(yī)院是個網(wǎng)羅世間之奇,造化之功的地界,那里的藥庫里有著數(shù)不清名目的藥,還有歷年來的皇帝與臣屬后妃脈案,而我是個對醫(yī)藥一無所知的人。
問起問題來難免古怪了些。
有一日我從藥庫里摸出了肉蓯蓉與淫羊霍來,高舉著一路從藥庫到了院判大人的醫(yī)間,好奇的問道:“師尊,這是什么?這藥有什么功效?”
他的胡子劇烈的抖了兩下,只給出一個莫棱兩可的答案:“給男人吃的藥。”
當天我就將這兩味藥偷偷煎了喂了給太醫(yī)院后院養(yǎng)的那只試藥的母兔子……
第二天那只母兔子死了……據(jù)說死前折騰了一夜……
我為此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并在師尊找上來責問的時候無辜的瞧著他:“我只是想看看男人的藥母兔子吃了會有什么效果……”
他很生氣,抖著胡子瞪了我好大一會,被太后宮里的宮女請去給太后診脈了。
我做為一名品學兼優(yōu)的徒弟,而且記憶力又有些不太好,常常多問幾趟師尊問題是難免的,偶爾將藥拿錯了,放進旁邊的匣子,其實也不是什么大錯。
最近管藥庫的小吏瞧見我就愁眉苦臉,我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小哥別愁,等我認全了這些藥,幫你整理藥庫!”在他的注目之下從藥庫的匣子里隨便抽了一根蘆柴棍子一樣的東西拿去請教師尊。
師尊這天也是愁眉苦臉,他端坐在醫(yī)案前面,對著那根蘆柴棒子視若無睹,因為無論他解說的多么詳盡,口干舌燥,我當時記住了,或者明天,或者后天就又會拿回來請教他――皇帝陛下可以作證,我的腦子是真的壞掉了。
他試探性的瞧著我:“徒兒啊,要不為師給你瞧你的藥方與脈案?”
我搖搖頭,野心勃勃:“師傅別急,等徒兒學好了醫(yī),自己給自己把脈開方。”
他跳起來:“你就是開了方給為師吃也千萬別自己吃啊!”說著擔憂的瞧著我的肚子。
這大約是我毒死了那只母兔子給他留下的后遺癥吧。
我心有不忍,讓一把年紀的師尊激動至此,我真是個不肖的徒兒。
“師尊別急,我雖然至今認不全藥庫里的藥,但假以時日,我想――”他打斷我的話,憤憤從自己抽屜里拉出脈案與藥方,“不用假以時日了,你現(xiàn)在就可以看了!”
我搖搖頭,“徒兒還是再學學吧,假以時日――”
“你不要再假以時日了,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你的身體無大礙,陛下要求開的只是求孕的藥……”
鳳朝聞你這只禽獸!
我咬牙微笑,等我辦完這樁事,回去再跟你算帳!
我說:“師尊啊,我其實真的不想知道自己喝的什么藥,不過你既然說了出來,一片苦心也是為了徒兒,徒兒一定會報答你的!聽說太醫(yī)院連前朝脈案都有留存,我只是想要知道,前朝攝政王的脈案。”
他的面色凝重了起來:“你是……他的……”
我坦然道:“他是我的父親。”
他面上神色極是復雜,“陛下說了,前朝攝政王的脈案不得泄露。”我緊盯著他,良久,
他從身后大大的柜子里找出一份卷宗來,從里面翻出一張脈案,遞了過來。
“既然你是他女兒,想來也無妨。”
我端詳著上面的字,除了官銜,其實內容我并不大懂。就是為了這張脈案,當初我也曾想過要來太醫(yī)院,可是自替爹爹診過脈的太醫(yī)失蹤之后,這太醫(yī)院對于我來說就是禁地,尋常一步也難以靠近。
“師尊,你覺得徒兒能看懂么?”
他接過去,又細細瞧了一遍,這才言簡意賅:“前朝攝政王是中毒而死。”
我呆呆瞧著他,愛忽悠人的師尊啊,這肯定不是你說的話。
他又道:“前朝攝政王是中毒而死。”
我的心上被重重一錘砸下,四肢突然失力,轟然朝后倒去,腦中嗡嗡響個不停,依稀聽到娥黃的尖叫,這些都離我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