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御下之術(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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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王世子酒后馬踏青苗,被言官彈劾,鳳朝聞大筆一揮,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押送至農(nóng)村勞動改造,三個月后,我有幸目睹了從農(nóng)村歸來的益王世子。
面色黝黑的青年,跪在重華殿里將腦袋玩命一般往下磕:“陛下,臣弟知錯了,求您別再讓臣弟去農(nóng)家了,吃的豬狗食,干的活比王府雜役還苦……皇兄……”
娥黃悄悄在我耳邊嘀咕:“世子這次看來竟改了許多了。從前面黃肌瘦,兩眼無神,宮里的嬤嬤們都說他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我初來時,這小宮女膽子極小,哪知道熟了以后才發(fā)現(xiàn),宮中上下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她只是人小,又一副老實膽小的模樣,凡事只裝在心里不吭聲罷了。
我們躲在屏風(fēng)后面瞧熱鬧,益王老淚縱橫,指著兒子恨鐵不成鋼:“都是你這個孽子不學(xué)好,陛下懲治的還輕了,就應(yīng)該讓你一輩子呆在鄉(xiāng)下莊戶里,牢記著稼穡不易……”
娥黃又咬我的耳朵:“益王這是說氣話呢。聽嬤嬤們說,益王只有這一個兒子,寵得要星星不敢給月亮,府中姬妾一大把,還一徑往青樓跑,帶著京中貴戚子弟整日胡鬧,把王妃氣病了好幾回,索性去莊子里理佛,府中事務(wù)丟了給側(cè)妃打理。”
鳳朝聞鳳目凜凜:“不如就依王叔之言,世子再去鄉(xiāng)下鍛煉幾個月?”
益王肥胖的身子忍不住的哆嗦,我覺得他是心疼的!
益王世子也是哭天抹淚,頭不住往下磕。鳳朝聞揉揉額頭,很是無奈的樣子:“王叔快請起!”
益王乖乖爬了起來,立在一邊噤若寒蟬。
聽說大齊先帝兄弟七八個,鳳朝聞起先做太子之時這些叔叔們就虎視眈眈,只是他乃是馬上天下,自他老爹手中接過這江山,將一干能干的叔叔貶的貶,殺的殺,民間百姓談起這位新帝皆是交口稱贊,但皇親貴戚提起他來心中未免打個突。
據(jù)說他眼中揉不得砂子,賞罰分明,將打天下的一幫老臣子們收拾的服服貼貼,沒幾個敢恃寵而驕的。
鳳朝聞面上神情放緩了些,對著益王親切了許多:“王叔啊,前朝皇室子弟驕橫,帝王奢靡,這才敗國,如今天下大定,我大齊王族正應(yīng)為天下表率,我可聽說王弟府中姬妾堪比朕的后宮啊……”
這對父子額頭冒汗,相互攙扶著出宮了,身后跟著一溜太監(jiān),捧著鳳朝聞御賜的東西。
他這招用得甚妙啊,打一棒子給倆甜棗。
等這倆父子走的不見了影子,鳳朝聞道:“看夠了嗎?看夠了就出來!”
娥黃往我身后一縮,又成了那個老實膽小的宮女,恭恭敬敬一彎腰:“姑娘,陛下叫您呢!”
我從屏風(fēng)后面蹭出來,到了鳳朝聞面前,被他一把拖過去摟在懷里,捏捏我手心的繭子,一派同情之色:“離開朕的日子不好過罷?”
我如今很懂得些生存之道,錦繡閣那一箭若非我躲得快,早被他射個對穿,笑瞇瞇用力點頭,認(rèn)錯十分徹底爽快:“三餐不繼,辛苦之極!”
他的表情于是很熨貼!
讓皇帝陛下心情愉快是我等臣民的職責(zé),我這樣的囚犯也不例外!
我的新生活開始與星空下的逃亡,結(jié)束于一根無辜的雞腿,這中間種種辛苦自不必說,最后我心生感觸:歷代文人大家的隱士們號稱歸穩(wěn)田園,必然也是手有余錢家有健仆,田產(chǎn)自有人打理,他們閑來揮毫,吃飽了飯才有力氣抨擊政府。
不然,像我一樣從未曾嘗過農(nóng)家飯,穿過農(nóng)家衣的官二代們被這些散發(fā)著墨香的歸隱詩詞誘惑,撒著歡的投向廣闊天地,沒餓死已經(jīng)算意外之幸了,哪還有余錢買筆墨?
就算我發(fā)幾句牢騷,不但皇帝陛下聽不到,傳唱天下更是不可能!
由是我深深的感激著皇帝陛下鳳朝聞,他的這一獵殺行動雖然將我捕進(jìn)了籠中,但我平生頭一次質(zhì)疑爹爹教育方針上的失誤:您老好歹還有份手藝,不當(dāng)將軍當(dāng)個殺豬的總有一手糊口的本事。將女兒我教成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廢物,還妄想讓我自立自足,是不是要求太高了些?
我還是在籠子里乖乖呆著吧。
六月的一天,鳳朝聞回到重華殿,帶著好幾名太醫(yī),那些太醫(yī)將我望聞問切之后,躲到了一邊去竊竊私語,我對他們這種行為十分不滿,伸長了脖子去偷聽,鳳朝聞本來正坐在他們中間與這些臣子交談,忽然轉(zhuǎn)過頭面無表情朝我看一眼:“再聽就把耳朵切掉!”
我下意識去捂耳朵,那幾個太醫(yī)里面有一名年輕男子已經(jīng)“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老些的皆拈須作無視狀。
等這些人走了之后,娥黃便一天三頓按著吃飯的次數(shù)給我熬藥。
如今我的心境很是豁達(dá)平淡,轉(zhuǎn)一圈又回到了原點,除了宮中主子與仆人有改,景物還似舊時。鳳朝聞閑暇之時會陪著我在宮中四下走走,我想起幼時在宮中趣事,也會講來給他聽聽,博君一笑。
有次碰到了嬌滴滴的德妃,瞧著德妃癡慕的眼神,我不過多嘴說了句:“陛下閑時去陪陪德妃娘娘吧!”惹得鳳朝聞大怒,拉著我的手越過感激的瞧著我的德妃,旋風(fēng)一般回到了重華殿。
這天晚上的藥格外的苦。
我喝了一口,差點噴出來,皺著眉毛問娥黃:“這是放了幾斤的黃蓮啊?怎么今日苦的這般厲害。”
不過隨口一問,豈料娥黃道:“今晚這藥是陛下親手所熬,田總管還特特往太醫(yī)院跑了一趟。”見我作勢要倒,她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好姑娘,陛下特意交待,一定要奴婢瞧著姑娘喝下去,如果姑娘倒了灑了,奴婢的腦袋便要不保!”
我悻悻瞪著娥黃:“你的腦袋與我何干啊?”
她呆呆瞧著我,模樣可憐極了。
我一仰脖將大半碗藥灌了下去,整個人都苦的要哆嗦了起來。她上前要接藥碗,我看著碗底最后一口藥,搖搖頭,“你下去吧,這藥碗我還有用。”
晚上鳳朝聞回殿洗漱完畢,我瞧著他上了床,偷偷含了一口,到得床前便往他身上蹭。他本來板著臉,見我使勁往身上蹭,表情便柔和了下來。
我心中暗樂,撅起嘴,他毫不遲疑親了過來,被我哺了一口藥,饒是皇帝陛下定力過人,也當(dāng)場噴了。
他瞪著我:“你……你……”
我閃避的快,他那一口藥全噴到了明黃色的被褥上。
我麻利竄過去倒了一杯茶去漱口,“可苦死我了!”
他瞪著我,見我毫不理會,只得自己爬下床來倒茶漱口。回頭又瞪著被噴臟的被褥,揚聲叫田秉清進(jìn)來換。
田秉清進(jìn)來瞧了瞧床上的藥漬,用眼神對我表示了一下仰慕,看著宮女們換完了被褥,抖著肩膀出去了。
我覺得,照他這樣抖法,不等老了兩只膀子便要掉下來了。
我很為他擔(dān)憂,一路尾隨著他到了殿門口,身后冒出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這么晚了還不睡嗎?”
田秉清當(dāng)著我的面轉(zhuǎn)身壞笑著砰的一聲將殿門關(guān)了個嚴(yán)實,我背靠著殿門,客氣道:“陛下您先休息!您先!陛下整日操勞,我大約今日午睡過頭了,這會還不困……一點也不困……”
古人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誠不欺我!
鳳朝聞鳳目冷冷掃了過來,作勢要起身來抓我,我頭皮發(fā)麻,小跑著捧了茶壺倒了盞茶殷勤的遞了過去:“陛下渴了吧?喝口茶喝口茶!”
他接過茶盞,隨手放在床著雕花填漆小幾上,一把撈過我好一頓揉搓……
第二天,等我半死不活從龍床上爬起來,暗暗我發(fā)誓,以后我再也不敢對皇帝陛下心懷怨恨,實施報復(fù)了。
他是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人物。
對于皇帝陛下各種不得人心的舉措,我這般的老百姓除了默默咬牙忍受,難道還有別的出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