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是“長愛”的搖滾專場，六支樂隊站在一起，發(fā)色能湊出一道彩虹——相比之下，唐蘅蔣亞他們已經(jīng)很像正常人了。</br>　　他們排在第四位，上場時正是氣氛最熱烈的時候。臺下密密麻麻擠滿了人，一個個跟著節(jié)奏搖頭晃腦。安蕓用發(fā)膠把一頭短發(fā)抓得又黑又亮，蔣亞則戴了對騷氣的金屬耳釘，一邊奮力打鼓，一邊沖臺下的女孩兒們拋媚眼。他們的第一首歌是改編過的《AlltheYoungDudes》，鼓點密集，聲嘶力竭，也還帶著華麗搖滾的那股頹靡勁兒，這是美國70年代同志運動的“國歌”。</br>　　唐蘅唱得整件T恤都濕透了，嘴唇泛著近乎干涸的紅，在一波接一波的“安可”聲中，他們下了臺，每個人都像從水里撈出來的。</br>　　“今晚得勁兒啊，”蔣亞氣喘吁吁地，“唐蘅，就他媽反常。”</br>　　安蕓點點頭，又?jǐn)[擺手，仰頭灌下一整瓶礦泉水，才說：“絕對有事兒。”</br>　　蔣亞湊到唐蘅身邊：“今兒下午，你去哪了？”</br>　　唐蘅撈起T恤下擺擦汗，沒理他。</br>　　“你別裝啊，”安蕓也說，“唱得跟他媽上了發(fā)條似的，不知道的以為你被哈佛錄取了呢。”</br>　　“哎，不會是，阿姨同意你出國了？”</br>　　唐蘅瞥他們一眼，心知今天不給個答案，這兩人絕對沒完。想了想，唐蘅說：“我做了個決定。”</br>　　“是，決定出國嘛，下午說了，”安蕓小聲嘀咕，“你媽那邊過得去？”</br>　　“不是這件事。”</br>　　“那是什么？”</br>　　“我們把專輯做出來吧。”</br>　　蔣亞怔了幾秒，然后一把摟住唐蘅：“好啊！！！”</br>　　安蕓卻沒笑，眉頭蹙起來：“真要做啊？”</br>　　他們早就有過做專輯的想法——畢竟作為一個玩票性質(zhì)的樂隊，若能做出一張專輯，應(yīng)當(dāng)就是對樂隊最好的留念了。然而專輯這東西并不是有錢就能做好的，雖然安蕓擅長編曲，而他們又不缺錢，足以租到全武漢最好的錄音棚。</br>　　但是做專輯——做什么呢？他們的樂隊名叫“湖士脫”，Woodstock的音譯，也就是1969年那場四十萬人參加的音樂節(jié)。除此之外，“湖”是樂隊成立在東湖邊，“士”是“士為知己者死”，“脫”是蔣亞起的，原本是“托”，他嫌這字太正經(jīng)，表現(xiàn)不出他浪蕩濫情的氣質(zhì)——安蕓說，這樂隊有蔣亞，算是臟了。</br>　　總之，他們成立樂隊的時候沒想太多，起名的時候也沒想太多，一致通過的發(fā)展理念是“意思意思得了”，反正開心最重要。</br>　　那應(yīng)該做什么專輯呢？搖滾精神講的是叛逆和反抗，安蕓說，要么咱先寫首支持同性戀的，嘿嘿，也算切身體會吧！蔣亞反駁道，你們切身個屁，對象都沒有。蔣亞說，還是寫首關(guān)于留守兒童的，我小時候就是留守兒童啊，一年到頭見不著爹媽。安蕓冷笑，對，坐在400平的別墅里，身邊圍著五個保姆的留守兒童。</br>　　他們就這樣提過幾次做專輯的事，都以插科打諢和拳腳相加結(jié)束了。</br>　　“你真的想做啊？”安蕓疑惑道，“怎么突然想起來了。”</br>　　唐蘅把汗?jié)竦鸟R尾繞了幾圈，胡亂團(tuán)成個丸子頭，“因為我唱歌好聽。”</br>　　安蕓：“……”</br>　　蔣亞一拍大腿：“有道理！唐蘅你快想想，咱第一首歌是什么主題的？”</br>　　唐蘅沉默片刻，認(rèn)真地說：“你就不要寫歌詞了吧。”</br>　　“干嘛，什么意思，”蔣亞瞪眼，“歧視二本學(xué)生唄？”</br>　　“我不是針對你們學(xué)校……”唐蘅頓了一下，“我就是針對你。”</br>　　蔣亞：“能不能聊了！”</br>　　安蕓在旁邊笑得飛出眼淚，好不容易收住了，把蔣亞拽到自己身旁。</br>　　“你就別在這添亂了，聽我的，他……”</br>　　“我怎么就添亂了！”</br>　　“聽我說！”安蕓擠眉弄眼，“絕對有情況。”</br>　　蔣亞：“什么情況？”扭頭看向唐蘅，“你要帶我們沖擊娛樂圈啦？”</br>　　安蕓“嘖”了一聲，語氣十分恨鐵不成鋼。</br>　　唐蘅沒理他們的話，只是背起吉他包，說：“走吧。”</br>　　蔣亞：“走什么啊，待會老板請吃小龍蝦！”</br>　　“那你們吃，明天我還有事，”唐蘅看一眼手機(jī)，“今晚得早睡。”</br>　　明天，唐蘅要和李月馳他們?nèi)プ鲎咴L調(diào)查。其實一開始他根本沒想?yún)⒓哟蟛捻椖浚?dāng)然也沒打算坐享別人的勞動成果。反正大伯對他一向?qū)捜荩氯氯@事也就算了。但是不得不承認(rèn)，李月馳那句“你唱歌比別人都好聽”精準(zhǔn)地討好了他，精準(zhǔn)到令他腦子一熱，整個晚上都醺醺然的，唱歌也唱得格外賣力。</br>　　夏天的晚風(fēng)拂在唐蘅濕潤的臉上，他掏出手機(jī)，給李月馳發(fā)了條短信：明天在哪集合？</br>　　李月馳沒回，他也不著急。從酒吧慢慢溜達(dá)到漢陽大學(xué)南門，買一杯甜滋滋的米酒。這個時間的街道口，到處是情侶，你儂我儂。唐蘅就坐在學(xué)校門口的石墩子上啜飲米酒，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來往行人。當(dāng)然也有人打量他。夜色明明暗暗，這樣一個介于成年和青年之間的男孩，肩上背著吉他，丸子頭松散成一個低低的馬尾落在頸間。這樣一個男孩，總會令很多人挪不開目光。然而唐蘅并不理會這些目光，他很慢很慢地啜飲米酒，像是為了多吹一會兒暖洋洋的風(fēng)，或是聞一聞旁邊正大雞排的炸雞的香氣，其他什么都不為。</br>　　直到手機(jī)屏幕亮起來，李月馳的短信：早上八點半，社會學(xué)院門口。</br>　　唐蘅回：知道了。又在心里默默接了下半句，明天見。然后他起身，把空掉的塑料杯丟進(jìn)垃圾桶。他要回家睡覺了。</br>　　他家就住在漢陽大學(xué)里的某一棟有些老舊的教師公寓，是他大一那年付麗玲買下的。唐蘅一邊走一邊看手機(jī)地圖，發(fā)現(xiàn)如果他和李月馳約在東湖邊見面，距離反倒比在社會學(xué)院見面更近一些。他們學(xué)校就在東湖邊上，有一道門叫凌波門，出了凌波門，眼前便是東湖的碧波萬頃。不過大清早的，兩個人去湖邊做什么？這個提議還是不提為好，否則更顯得他像個游手好閑、坐享其成的草包。奇怪，現(xiàn)在想起這個詞，他竟然一點憤怒都沒有了。</br>　　走到家樓下，手機(jī)響了，是安蕓。</br>　　唐蘅接起來，問她：“你們吃完了？”本以為他們一群人會鬧到凌晨兩三點。</br>　　“沒呢，我出來買水喝。”</br>　　“哦。”</br>　　“唐蘅，我……你等一下，”安蕓那邊鬧哄哄的，片刻后，安靜了，“我要和你說一件事。”</br>　　“什么事？”</br>　　“就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如果不是我想多了，那什么，你冷靜點啊……”</br>　　唐蘅愣了一下：“嗯，你說吧。”</br>　　“就是，就是那個李月馳，”安蕓小聲說，“他好像有女朋友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