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同榻而寢
靜兒巴不得躲的老遠(yuǎn)離開這是非之地,趁此機會一道溜出了未央殿。
一下子,內(nèi)室里只剩下他和陸雙雙。
沈穆時坐在床榻邊,用手輕輕覆在雙雙的額頭上,周太醫(yī)開的藥確有奇效,服藥之后她的體溫開始往下降,只是依舊昏迷不醒,囈語不斷。
“我想回家…….雙雙斷斷續(xù)續(xù)說著。
沈穆時凝視著雙雙許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脫了衣裳上了床榻,小心翼翼地避開她受傷的左臂,摟住她的腰,下巴抵著她的額嘆了一口氣:
“我不許………”
“這輩子你都別想走……”沈穆時低啞地對雙雙說著,慢慢地收攏自己的臂膀。
晨光熹微,薄霧飄迤滿園,連天碧草黃葉地,秋色越來越濃。
未央殿內(nèi)寧靜無聲,靜兒三更時悄悄送來的兩個烤爐烘的滿室溫暖宜人。
喜榻上的二人繾綣交纏,沈穆時的左臂環(huán)著陸雙雙的腰,將她納在懷中睡了一夜。
兩人俱是一夜好眠。
雙雙再沒有囈語,雪額抵在他堅實的膛上,呼吸平穩(wěn)。
殿內(nèi)報時的小鼓低沉地敲了兩下,辰時整。
沈穆時濃密的睫毛動了動,睜開了眼,懷里有個毛茸茸的腦袋直往他懷里鉆,他眼神迷茫,一時沒緩過神。
低首看了看懷里的雙雙,才想起昨晚宿在未央殿了。
見她兀自沉沉睡著,絲毫沒有要醒的跡象。沈穆時躡手躡腳地起身,正要下床發(fā)現(xiàn)單衣被拉住了,他低頭一看,原來是雙雙抓著他的衣角不放。
他怔愣,嘴角微微勾起,眼底漾著淺淺的歡喜與憐惜,輕輕地扳開她的蔥白玉指,這才脫了身。
依照雷打不動的練劍,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時不時的回眸看向暖閣的窗戶,期待窗邊站著一個小人兒,癡迷的看著他舞劍。
他嘲諷地?fù)u了搖頭,都幾歲的人了,還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
沈穆時草草練完半套劍法,便信步往滌塵浴池而去。
待他沐浴完了走進(jìn)內(nèi)室一看,雙雙還是沉睡著。嬌嬌兒小小的臉擁在被子里,因著還在大婚期間,喜榻依舊同之前的布置無二,大紅的錦被襯得她的膚如白雪,精致可人。
沈穆時暗暗驚嘆:這樣精靈似的人兒,是他的妻啊!
鬼使神差的,他彎腰在她白嫩的臉頰啄了啄,見她毫無反應(yīng)睡的香甜,又刮了刮她的鼻子戲弄幾下,臨走時交代靜兒好生看著,這才心滿意足的往藏書閣而去。
午時陽光正炙,金燦燦地灑落在藏書閣的窗欞上,沈穆時停下筆,喚了李春堂進(jìn)來。
“她怎么樣了?”他淡問。
太子一進(jìn)藏書閣便是大半日,一上午埋首處理公務(wù)一句話沒說。
沒想到一開口便是打聽太子妃,雖然沒有直接說出太子妃名號,但李春堂知道殿下嘴里的“她”是誰,連忙打起神恭謹(jǐn)?shù)鼗氐溃?br/>
“回稟殿下,一個時辰前靜兒來稟,說太子妃還是沒醒..........”
沈穆時昨夜懲處了十九個宮人,拖去三院受罰的路上一眾奴才尖聲哭叫求饒,李春堂命人拿布團(tuán)塞住嘴,折騰至寅時才全數(shù)送至六局,擾得東宮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李春堂卯時初才就寢,不過就瞇了一個時辰,便又起身服侍太子。
“你下去休息吧。午后不必服侍我了。替了雁喜過來。”
沈穆時早晨練劍時便瞄見李春堂站在廊下無精打采一臉灰敗。心知昨晚鬧到半夜定是沒睡好,他上了年紀(jì)也經(jīng)不起這般折騰,便發(fā)了恩典,免了他今日當(dāng)值。
“奴才謝殿下恩典。”
李春堂服侍沈穆時二十年了,雖算不得是沈穆時真正的心腹,但平日里得力能干,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殿下自打六年前稀里糊涂出了霜侍姬的事,對他的失職以致讓人鉆了空,耿耿于懷,嘴上雖沒有發(fā)落自己,卻是慢慢疏遠(yuǎn)自己,這些年對他越發(fā)冷淡。
今日突然心疼他這個奴才,李春堂一下子感動的老淚縱橫,他抹著眼淚感激涕零的退至殿外,將候在外面的雁喜替了進(jìn)來,才一把鼻涕一把淚,佝僂著身子離去。
沈穆時看了雁喜一眼,雁喜看懂他的眼色,將折子悄無聲息整理好,帶上。跟著沈穆時出了藏書閣,亦步亦趨地在他身后往未央殿走去。
沈穆時剛踏進(jìn)暖閣,靜兒和幾名宮女正在喂雙雙吃藥,見太子來了趕緊起身行禮。
沈穆時擺了擺手,免她們的了禮。
暖閣的味兒有些雜,藥香、熏香混合著宮女身上的脂粉香,鉆進(jìn)沈穆時的鼻子直把他熏的腦殼發(fā)昏。
沈穆時心里冷笑:最近他公務(wù)繁忙沒怎么過問東宮的雜事,以致于東宮疏于管教,處處烏煙瘴氣。新來的宮女沒有主子約束,越發(fā)失了體統(tǒng),明知太子妃在病中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熏香抹粉,司馬昭之心,當(dāng)誅。等太子妃病愈后,是該挑幾個老練的嬤嬤進(jìn)來管教管教。
沈穆時不動神色,走到榻前,覆在雙雙的額上,不燙。
“將殿里所有熏香都撤了,喚司寢進(jìn)來打掃暖閣,內(nèi)室的窗子統(tǒng)統(tǒng)打開透氣。你們?nèi)亢蛟诘钔猓粞阆惨蝗怂藕颉!?br/>
沈穆時一把抱起床上的雙雙,用外袍緊緊裹住,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確認(rèn)沒有漏風(fēng),這才抱著她朝自己的處所走去。
“殿下!”
靜兒見太子突然要挪殿,一時愣住,連忙端上剛才沒有喝完的藥跟在后頭:“讓奴婢伺候主子吧。”
沈穆時看了看靜兒眼下的烏青,淡淡的道:“折騰數(shù)日,你這個樣子如何照顧太子妃?先下去休息。”
靜兒的小臉一紅,真覺得天下紅雨馬生角。前幾日含嫻殿的事她也有份,殿下只發(fā)落了芯兒沒有處置她,已經(jīng)讓她感恩戴德了。
之后主子又病了這些時日,殿下不僅沒有沒有斥責(zé)自己伺候主子不周,還關(guān)心她的身體………
這都是沾了主子的福氣啊!
她連忙跪下謝恩,又轉(zhuǎn)頭跟雁喜交代一些事情,一些話翻來覆去講了幾遍確保雁喜都記好了,這才放心的去休息。
沈穆時用了午膳在院里散步消食,見秋陽灑落在院子中,碧云天,黃葉地,風(fēng)涼還暖,便命人搬了軟榻置于檐下回廊,他抱著雙雙半臥在軟榻上,仔細(xì)去瞧她額頭的傷,紅腫瘀青已消,擦了太醫(yī)調(diào)配的藥想必不會留疤。
只是她一直這樣昏睡,的確令人擔(dān)憂。
沈穆時讓雁喜守在院外,庭中寂靜無聲,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和雙雙兩個人。
一陣秋風(fēng)吹來,枝枒間細(xì)碎碰撞沙沙作響,秋陽照撫在兩人身上,散落一身碎金。
沈穆時摟著雙雙,指尖摩娑著她的臉頰,低聲道:“小家伙,睡這幺久還不醒嗎?”
他溫柔親吻她的眉眼,直到吻上了她的唇,她的唇微涼,帶著淡淡的桂花香。
雁喜候在回廊外,遠(yuǎn)遠(yuǎn)看見尚儀局女史領(lǐng)著一行人朝這邊走來,他朝院子看了一眼,見沈穆時看著緩緩落下的葉子發(fā)呆,連忙上前攔住幾人,生怕擾了沈穆時的思緒。
女史心下了然,朝雁喜附耳說了幾句。雁喜點了點頭,吩咐她們原地等著,這才緩步進(jìn)了院子。
“稟殿下,尚儀局那邊派人來傳話,按照祖制,殿下大婚十日后,太子妃須移居至流云殿。今日已是第十一日…….”
雁喜低眸垂首,后面那句“于禮不合”怎么都不敢說出口。
“太子妃還病著,等好了再說。”沈穆時一掃眼底的溫柔,冷聲道。
雙雙緊閉雙眼,在一片無垠的混沌中漂浮著,軟綿綿的身體沒有一絲氣力。
她拼命想要睜眼,可無論如何也睜不開,像是在害怕什幺。心里有一個聲音在說話,別睜眼,別睜眼。
越是這樣說,她就越害怕,掙扎著尖叫著,不斷哀泣,哭著喊著要回家。
突然間,她鼻間聞到一股清香,是梨花木的味道,然后摻了一絲熟悉又陌生的薄荷味進(jìn)來。
有個溫?zé)岬男靥艙ё∷陀殖练€(wěn),讓她一下子有了安全感。
耳邊有人輕聲叫著:“雙雙乖……只要你醒來,我便放你回家...........”
真的讓我回家嗎?
可是她已經(jīng)入了宮,除非太子松口,否則她這輩子都要呆在宮里。
對了,她可以去求太子啊,求他放過自己不就行了?反正他也不喜歡自己,放自己出宮就再沒有人礙他眼,他也可以和他心愛的女人雙宿雙飛………
要去求他,要去求他……….
夢里的她不停的掙扎,掙扎。當(dāng)她奮力睜開眼時,頭頂一張清雅俊逸的臉映入她的眼簾。
他濃密的睫毛覆在清亮的雙眸上,嘴角緊緊地抿著,微翹雙唇帶著豐潤的淡紅。平日里他的神情總是嚴(yán)肅剛毅,只有在睡著的時候,才會讓人覺得他是個翩翩君子,溫潤如玉。
她怔忡一瞬,接著記憶如排山倒海地淹沒了自己。
她眼前出現(xiàn)了小霜輕蔑嘲笑的嘴臉,沈穆時猙獰狂暴的面孔,他那一腳踩著她胸口的疼痛仿佛還在,最后是他和那個女人纏綿的惡心畫面,她陷入了痛苦的回憶,難受的大口大口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