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274
不知爬了多久,徐子青從游刃有余到漸漸疲累,再到后來已是雙腿發(fā)麻、渾身無力。可饒是如此,他腦中仍是記得“堅持”二字,慢慢就將這化為信念……以至于他雖是已然不能思考,腳下的步伐卻始終不停。
云冽曾經(jīng)苦修時日劈劍三萬次,那時更是以凡人之軀、幼童之態(tài)磨劍十年,故而比起徐子青來,他倒并未覺得多少辛苦,反而很快察覺徐子青的不妥之處,順手相助于他。
因此兩人互相扶持,比起許多人來都更為持久從容。
足足經(jīng)歷了一日一夜,那仿佛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天梯方才結(jié)束。
徐子青抬腳踏上最后一階時,終是忍不住身形踉蹌,自是被云冽一把拉住,才不曾狼狽倒地。此時他亦察覺自己手心汗水涔涔,幾乎已將他袖口打濕,而他同云冽雙手相握,便是云冽的手掌,亦是被他帶來的有些發(fā)粘了。
這兩條腿仿佛有千斤重,使得徐子青禁不住低聲喘氣,因著手心黏濕,他也只好將云冽手掌放開,然而下一刻卻被他師兄將手臂抓了,半攬在臂彎之間。
只聽云冽說道:“不可坐下。”
徐子青深吸一口氣,呼吸略為急促:“是,師兄。”
他心知此地還不知有什么遭遇,應(yīng)當要先行恢復體力才好,因而并不推拒,只借助云冽支撐,慢慢調(diào)息。
自打踏上這白玉地板后,徐子青已察覺周身壓力一輕,正是真元解禁的征兆。不過許是肉身消耗太過,使他雖是可以動用真元,可真元竟是不能很快凝聚,就仿佛之前早已消耗殆盡一般。
他略想了想,便揣測或者這真元乃是不自覺間為他幫補了肉身損耗,否則這一日一夜走下來,哪里能只是身子酸軟麻木?怕是要把這一具皮囊走崩潰了罷。
徐子青也不多想,一面迅速凝聚真元、在丹田里運轉(zhuǎn)起來,一面抬起眼,看向前方――比他更早來到這白玉地板的還有三人,皆為金丹修為,并不曾因天梯太長而有所失足。
那對主仆看著似乎沒什么大礙,兩人神色仍是一個懶散、一個死板,就仿佛方才的連番攀爬對他們毫無影響一般。若不是他兩個久久不動,周身氣勢也漸漸攀升,只怕也要把徐子青瞞了過去。
而另一個金丹真人就很是難看了,他修為本就只在金丹初期,又是獨自前行、無人相助,打從開頭就耗費不少氣力,現(xiàn)下雖是上來了,卻是癱坐在地面上,滿臉潮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正是在大口喘氣,喉頭顫抖不止,身上筋脈也暴突起來,好像一條條青色蚯蚓,盤踞于肌肉表面,十分可怖。同時他周身皮肉也在微微發(fā)顫,顯然是累到了極點,一道道氣流在他身畔盤旋,乃是把功法運轉(zhuǎn)到極致,他更是抖索著手指自懷里摸出丹藥、塞入口中,這才略為舒暢地吐出一口長氣。
如此行事后,那金丹真人艱難站起,竟是不管不顧,先往那大殿之中走去。
徐子青在后頭看一眼他的背影,微微皺了皺眉,再看那主仆二人,果然都不甚急切……想必也是在極力恢復修為。
他倒是頗能理解這金丹真人之愿,不過如此急功近利,就算先一步進入大殿又如何?內(nèi)中便是有傳承,也不至于就這般讓人輕易得到。
但徐子青也不至于出言提醒,只因凡是修煉到一定境界之人,往往固守自身意志,即便旁人如何言說,都不會輕易改變。
他也就不必多此一舉。
又過了一陣,徐子青體力逐漸恢復,原本落在他們之后的眾多修士,慢慢也終于爬了上來。掃眼過去,他已是算出來,約莫有十一人到了上頭,如此又少了九人之多。也不知是心知無望而轉(zhuǎn)頭回去,還是體力不濟落入深淵。
不過耿正與沈瑩蘭居然順利登上來,正是彼此互相攙扶著,倒是讓他覺得果然是同門弟子,意志堅韌,頗值得刮目相看。
后來之人見到這幾位金丹真人不動,只除了有三四人服下丹藥后急急奔入大殿之中,其余人等俱是各自調(diào)息,很是精乖。
不多時,那主仆二人似乎也恢復了,也不同后人招呼,就往那殿中走去,當下又有幾人緊跟著行去,而徐子青見他師兄仍自闔目,就不言語,安心等待。
又過了須臾,云冽睜開眼,說道:“走罷。”
徐子青笑了笑道:“的確該去了,不然落在最后,怕是白來一趟。”
云冽知他調(diào)笑,卻也說道:“若天緣如此,也不必惋惜。”
師兄弟兩個說笑這兩句,也要往里走。
徐子青這時便發(fā)覺耿正與沈瑩蘭并未先行進入,看來是要跟著他們的。但既是同門,能互相照應(yīng),便也互相照應(yīng)一番就是。
一行四人就踏上最后三五玉階,走入大殿。
這白玉宮殿果真一切皆由白玉鑄就,無不是精雕細琢,極盡華美,且毫無斧鑿痕跡,在圖紋雕刻中更似有一絲不著煙火的道之氣息,足見其為有大能力者以無上法力建造,才能如此自然,順天應(yīng)道。
徐子青一打眼,就見到宮殿正中有一尊巨大的丹爐,幾乎頂住了半座大殿,其外觀與白玉宮殿渾然一色,正是潔白如雪,如同暖玉一般。
這丹爐上有數(shù)個孔竅,有裊裊紫煙溢出,嗅之清香撲鼻,將這氣息吞入腹中,更有一種極為舒適的感覺自丹田而起,遍行全身,一瞬就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徐子青見到,那主仆兩人已不見了,可分明更早一步進來的金丹真人卻還在一側(cè)打坐,雙目緊緊盯住丹爐,眉眼間十分猶豫糾結(jié)。
另外還有八|九人都是化元修士,他們同樣待在另側(cè),面向丹爐之時,神色里似有垂涎。
這是怎么回事?
徐子青有些不解,鬼使神差的,伸手將那丹爐碰了一碰。
下一刻,就有一道極飄渺的聲音響起。
“乾為天,坤為地,離為火,坎為水,鼎破丹生,促爾為嬰……今有離塵丹三十粒,有緣者得之,可奪造化之功……”
不過一時半刻,便戛然而止,而話中之意,卻是分明。
凡有緣來此地者,若是即刻退去,可自取一粒離塵丹,然而再不能深入大殿,則傳承與他無緣。
如今在場眾人,便在猶豫。
若說只是普通的丹藥,自不會如此,可為何偏偏是上古奇丹離塵丹?
就算是徐子青,也生出了十分驚異。
這羅浮真人……好大的手筆。
事實上,這離塵丹的丹方,亙古以來便未能傳下,但遺留下來的煉丹之類古籍,卻都要將它提上一提。
非是為了別的,只因這離塵丹,乃是更勝婆娑果的神藥。
婆娑果不過是能將結(jié)嬰的可能性增加到八成,可這離塵丹則是不拘哪一種境界,都能將突破的成功機會提升到八成之多。
換言之,化元突破結(jié)丹,可有八成幾率;結(jié)丹到結(jié)嬰,也有八成幾率;而就算是到了最后的出竅到渡劫,依然是八成幾率。
可說是只要離塵丹在手,從此突破便不必發(fā)愁了。
如此神異的丹藥,讓這些修士如何能不猶豫一番?
傳承固然重要,可并非人人可得,而離塵丹拿到手里,卻是切實的好處。
也難怪這些先來之人不能輕易決定。
到此時,就算是耿正與沈瑩蘭,都面露遲疑之色。
徐子青搖搖頭,側(cè)首看向云冽:“師兄,走哪一條路?”
左右兩側(cè),都有后殿。
云冽道:“你似有所感,且依你來。”
徐子青便不客氣,指點右面,說道:“我只覺那處往后,就有對我頗具吸引之物,既然師兄并無所愿,不如陪我走上一遭?”
云冽略點頭,同他并肩而行。
兩人很快走了進去,耿正與沈瑩蘭兀自遲疑,但眼見那二人身影即將消失,也都對視一眼,咬牙跟了過去。
富貴險中求,機遇也是如此。
他們的壽數(shù)尚有不少,突破的幾率未必不大,可一個上古修士的傳承,卻并非能輕易得到。
而所謂傳承,更多看的是機緣,于他們看來,大師兄身負無情殺戮劍道,自不會對這傳承有所求,那位徐師弟也未必對傳承如何看重……這說不得,就是他們的氣運了!
徐子青走得很快,沿著側(cè)面通道行走,很快就看到后殿,然而后殿中雖陳設(shè)不少煥發(fā)靈光之物,卻都對他無甚吸引。他只看了幾件合適的靈器就手收下,其余之物,便不管了。
耿正和沈瑩蘭極快過去,對他們而言,這后殿里的東西倒是多多益善,就不拘好壞,快手快腳每人都收了數(shù)件――左右就算他們不能用的,拿去換取得用之物,也是極好。
如此穿過后殿,又見到幾個小小殿堂,再看到白玉長廊,繞行半晌。
隨后,他就見到了一片白玉欄桿。
在欄桿包圍之間,擴出的是一個小院,在那小院正中,正是鑲嵌了一個小小的白玉池。
這白玉池約莫只有兩三丈見方,內(nèi)中荷影搖曳,蓮香淡淡。
在其周遭,有極清凈的靈氣氤氳而起,讓人每一個呼吸間都沁人心脾。
徐子青快步走過去,他的視線,正落在白玉池的中央。
在那里,正臥著兩朵蓮花。
或者說,是一對并蒂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