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4 章 拼死一擊
劉箐第二天去見了劉葵。
之后,他就不再沉默,而是光明正大的站出來。
先是要求整個開元的蒙童都要學(xué)習(xí)新魯字和新數(shù)學(xué)。
開元劉家的話,哪怕開元城里大大小小的塾師們不樂意也沒辦法。
《說文解字》每一章每個月都在衙門那里張?zhí)?販夫走足們也都常去看看,有意去樂城的窮學(xué)子們更是不會錯過。
但以劉氏為首的開元城幾大家族卻都是持反對態(tài)度的。他們只是不會明著表達(dá),但平日的行事上對什么新魯字是不假辭色的。
不過商人們使用的新數(shù)學(xué),他們倒是沒什么意見。
現(xiàn)在劉箐把二者放在一起了,他們就連新數(shù)學(xué)都給反對了。
以前,劉箐對家族長輩的嘲諷都是閉口不答的,現(xiàn)在卻有一句頂一句,不把人氣死不罷休。很快,他就在開元城出了名。
劉箐和其父一支,都成了忘恩負(fù)義的劉氏孽子。
劉芬把劉箐叫來,問他:“你想好了?這事就算成了,就算你救了劉家,但你也是遺臭萬年的。”
劉箐點(diǎn)頭:“這是我唯一能為劉家做的。”
劉芬嘆氣:“你既然想好了,就去做吧。”
當(dāng)日護(hù)送劉箐來開元的那幾百人一直駐扎在城外,當(dāng)然吃喝糧草都是劉家掏的。
為首的小將早得了姜大將軍的“秘令”,很清楚自己的任務(wù)是什么。
所以當(dāng)劉箐“秘密”的找上門,想請他幫忙把他的父母妻兒給送到樂城時(shí),小將一口答應(yīng)下來。
“如果王使有差譴,小的們也可以進(jìn)城保護(hù)王使。”小將道。
劉箐嘆道:“希望……不至于如此吧……”
劉芬在劉家經(jīng)營多年,也有幾家靠向他。
最后以探親為由偷偷出城的劉氏子弟足有近一百多號人。小將嚇了一跳,以為最多十幾口人,沒想到這么多,看里面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看年紀(jì),也不可能都是劉箐生的或劉箐父母生的。
小將看了眼劉箐,他總覺得此人言語不實(shí)。Xιèωèи.CoM
劉箐送上重禮,親自跪下,“我的父母親人就都托給將軍了!”
“使不得!”小將沒攔住,受了劉箐三個響頭。
沒辦法,小將只得一面讓人回去送信,一面把劉箐的“家人”送走,一面留下五十多號人看情況。
劉箐再回來,劉家的氣氛就更險(xiǎn)惡的。
但與當(dāng)日的樊城不同。樊城幾家亂斗,樊城中的百姓受創(chuàng)最深。
但劉家的亂是亂在家內(nèi),大門一關(guān),外面的街上還是平平靜靜的。
人們最多把劉家最近的亂相拿出來說說嘴,笑話一番就算了。
劉箐從劉家搬走了,十分決絕。這一下,舉城嘩然。
人人都知道,劉家從樂城回來的那個偏支子弟不知跟長房鬧翻了。
街上的人各站一邊。有的人認(rèn)為劉箐是奉大王的王令而來,劉家不能再把人當(dāng)成小輩來看。
另一邊覺得劉箐就算爬得再高,也是劉家子弟,他在殿上,他親爹親爺爺給他行禮都是應(yīng)該的,他回到家里就該給親爹親爺爺跪著端洗腳水!
其他人還在看熱鬧,劉箐和劉家的分歧已經(jīng)達(dá)到了最高點(diǎn),爭斗變得白熱化。
農(nóng)歷十月初十,劉家祭祖。劉箐被堂兄弟推出了宗祀,不許他拜祭祖先。
劉箐灑淚當(dāng)場,割發(fā)割袍。他爹出去“訪醫(yī)看病”了,家中他為長,他這一支是他做主,他就在這一天說他這一支從劉氏分出去了,從此他另立祖宗,不再是開元劉氏的人。
劉家分家,分得鮮血淋漓。
城中與劉氏有親的幾家紛紛出來說和,都覺得怎么鬧得這么厲害?
怎么這么快?
平常人家爹死了爭產(chǎn)也沒這么急的啊。
有勸劉箐的,劉箐一臉正氣凌然,水油不進(jìn)。
有去勸劉葵和劉竹的,劉葵只是嘆氣,劉竹恨到雙眼充血,但因他不肯說劉箐半句壞話,大家就感嘆就算是這樣,也是一家骨肉,還是念著情的。
可念情沒有用。
劉箐繼續(xù)推行新魯字,劉家就派人把他們教學(xué)用的紙牘木板都給砸了,燒了,教新魯字的先生都給抓了。
劉箐就親自去教。
劉家就把劉箐也給抓了。
外人不免唏噓。
劉箐有什么錯?忠實(shí)王令,忠臣啊。
劉家有錯嗎?新魯字確實(shí)不該讓小孩子們學(xué)嘛。百姓們學(xué)是無奈,他們又沒錢請先生,正經(jīng)讀書識字的蒙童們學(xué)這個干什么?
兩邊都沒錯。
只能是大王有錯了。
官衙牢房里,劉箐披發(fā)赤足,蓬頭垢面的坐在地上。
劉竹站在外面,替他倒上一杯水酒,“喝了吧。”
劉箐抖著手:“就是今天了?”
劉竹笑道:“就是今天!今天過后,我劉家永垂青史!”
劉箐舉起酒杯,閉上眼睛喝下去,兩行淚滾落面頰。
劉竹望著兄弟,柔聲道:“劉家……以后交給你了。”
劉箐痛哭,哽咽道:“大哥……”
劉竹,“是我懦弱,不敢擔(dān)起這副重?fù)?dān),才扔到你身上去。你別恨我。”
劉箐拼命搖頭:“大哥……不是……”
劉竹笑著站起來:“不要哭。我只要想到……大王在聽到這個消息后會是什么樣,就痛快極了!!”
小將帶著剩下的五十幾人守著半空的營房。其他人有吃有喝,日子過得別提多逍遙。他卻一直提著心,他總擔(dān)心只剩下這么幾個人,開元城出點(diǎn)什么事,他收拾不了。
劉家會跑嗎?
不對,他跑的話,不就正好了?把他們當(dāng)賊抓就行了。
要是他們沖出來殺了他們呢?那這五十個人還不夠人家砍的呢。小將害怕之余又感嘆,沒事,將軍會替他們報(bào)仇的!
好長時(shí)間都是夜里睡不著覺,白天派人鉆進(jìn)開元城打聽。
這一夜,小將難得睡著了,剛閉上眼就被人推醒了。
“將軍!開元城里起火了!!”
小將跳起來,可城門夜閉,他們在城下怎么喊都喊不開門!
到了天亮進(jìn)去才知道,劉家被人趁夜放了把火!
除了被關(guān)在大牢里的劉箐,無一活口。
而且,傳言中放火的正是小將他們。
小將心中一緊,帶人進(jìn)大牢劫走劉箐,迅速出城,連營都不要就跑了。
姜姬從商人口中得知這件事時(shí),姜武也從小將嘴里聽說了,順便接手了劉箐與他的“父母妻兒”。
他來到摘星樓,陰著臉說:“劉家陰了我們。”
姜姬笑著說:“還挺聰明的。”她拿著幾份文書奏報(bào),“這是目前唯一一個成功反制我們的。”
剩下的,有把王使暗殺了的,有王使倒向家族的,也有像劉家這樣反目成仇的,但劉家一看就是一出戲,那一家卻是真的反目成仇。
畢竟真的有人是回去報(bào)仇的。
姜武很生氣:“劉箐呢?”“留著。”她說,“他能為保劉家背負(fù)千古罵名,還是被自己的血脈親人罵,這樣的人才怎么能放過?”
換句話說,劉箐是最好用的一把刀。如果用得好,他會和姜奔一樣,成為不可或缺的人。
畢竟兩人能用的范圍不同。
劉箐可是世家出身呢。
開元城現(xiàn)在亂成了一鍋粥。
劉家燒光了,死光了,劉箐不見了,連城外的駐軍也不見了。
等孫菲過去收拾殘局時(shí),開元城里已經(jīng)開始把鍋扣在大王身上了。
——也不算冤。
孫菲在心里發(fā)笑。
他隱姓瞞名進(jìn)的城,不出他所料,城中現(xiàn)在正在爭劉家留下的這半壁江山,也有人趁機(jī)報(bào)私仇,烏泱泱一大片。
他頂著芳菲子之名,輕爾易舉的就進(jìn)了一家借住,時(shí)不時(shí)的出門訪友,或者有人來訪他。
現(xiàn)在想把這開元城給完整的收在手中,最好的辦法就是任由開元亂下去。
亂到所有人都忘了他們認(rèn)定的兇-手是“大王”之后,再由大王出面平定亂局,到那時(shí),大王的名聲是最干凈的。
但席五在舉薦他之后,特意提點(diǎn)他去摘星樓向公主問安。
他懷抱著驚奇詫異的心情過去,沒見到人就回來了,公主只有一句話“公子大才,必能馬到功成”。
從字面理解,這是要他盡快把事情辦好,馬到功成嘛,一個快就足以解釋了。
但他總覺得,這話里還有另一個意思。
——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孫菲思考再三,決定還是順應(yīng)心意,在開元城多花些功夫是值得的。
大王收回此城,圖的是千秋萬代,不是一代之工。長遠(yuǎn)看來,不宜操之過急。
劉家這最后一手也真是夠狠啊。
那就比比看誰更狠好了。
十一月初,天降瑞雪。
細(xì)小的雪珠從北向南,蓋過了魯國大半疆土。
樂城附近的村莊多,村中又多是住的草棚。一到冬天,姜姬就怕凍死人。
神女廟的鼎食日夜都有人排著長隊(duì)領(lǐng)取,但這也喂不夠整個樂城的百姓。
城中肯定還是有人在挨餓的。
也一定會有人在這個冬天死掉。
姜姬站在摘星樓前時(shí),深深的嘆了口氣。
她有糧食,但她不知道有什么辦法能把它們喂到每一個人嘴里。
不能放到市場上,糧價(jià)不能高,但也不能低,低到賤時(shí),商人不屑買賣還是輕的,百姓覺得種地不劃算才是最可怕的。
鼎食是可行的,但范圍越大,控制起來就越難。她也不能把鼎食當(dāng)成有效手段,它只能是一個象征,是宣傳品,讓百姓們對“糧食足夠”這個概念有印象,哪怕他們鍋中無糧,但鼎食會給他們虛假的幻像,認(rèn)為糧食是夠的,是吃不完的,他們家在餓肚子,但別人家一定是有飯吃的。
“公主。”蟠兒進(jìn)來說,“大王請您過去。”
今晚,金潞宮有宴會。
姜旦非自愿的在金潞宮舉行宴會了,這是大宴,在座的不止有他和姜揚(yáng),還有鄭姬。
姜姬,姜武,姜奔也列席。
金潞宮足以裝下樂城所有世家的頭頭腦腦,座無虛席。
宴會上廣籌交錯,很好的撫慰了前段時(shí)間受了驚嚇的世家們。
看著上首的大王與段青絲為首的一群世家子弟喝得痛快,底下的人也算放了心。
——看,都是那些行為不儉的家伙自己惹事!
——大王還是向著我們的。
——這是當(dāng)然的,大王跟我們是一家的!
酒到酣時(shí),段青絲又做女子打扮,退回后殿去換了女裙,打點(diǎn)胭脂,解發(fā)簪花,輕移蓮步的被宮女們扶出來時(shí),受到殿上眾人的歡迎。
有頭一次上殿看到這一幕的還噴了酒。
“真是,真是……”真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因?yàn)榇笸躏@然很喜歡啊,早就起身“愛妃”“愛妃”的叫起來了。
酒醉之后,當(dāng)然是要越瘋狂越顯得痛快,顯得人至誠無偽。
大王看起來很喜歡這出酒戲,其他人怎么可以掃興呢?
酒后放浪才對。
姜姬見姜旦已經(jīng)不緊張了,就和姜武悄悄溜了。當(dāng)然,走之前,姜武先讓人把姜奔給送走了。
姜智也隨即請示姜旦后,把鄭姬也送走了,姜揚(yáng)也借口要讀書,退下了。
金潞宮中只剩下姜旦和群臣。
一夜過去,姜旦在榻上醒來時(shí),仍有些酒意上頭。
姜智看著宮人侍候他洗漱更衣。
“大王。”姜智上前,宮人等退下。
姜旦頭暈,倚在憑幾上,左右環(huán)視:“……這是哪里?”
姜智笑道:“昨夜大王酒醉,天又下了雪,不便挪動,所以大王就歇在此處了。”
姜旦一個騰身幾乎要跳起來:“金潞宮?!”他轉(zhuǎn)著圈圈,“快快快!孤要走!”姜智喊住他:“大王因何害怕?這是大王的宮啊。”
姜旦:“不不不!”
姜智:“大王昨夜在此可有不適之處?”昨晚他喝醉了啊!
姜智勸道:“大王,這才是您該住的地方。”
姜旦:“可、可是……姐姐以后要去哪里見人呢?”
姜智:“公主當(dāng)然是在摘星樓。”
摘星樓建的時(shí)候本來就是大王用的,各項(xiàng)機(jī)能設(shè)施都齊全,上下兩層,下面就是見人的,上面是寢宮。
不過后來下面的改成游戲歌舞的地方而已。
姜旦仍在猶豫,姜智勸了又勸,他才不安的點(diǎn)點(diǎn)頭:“那好吧,反正就這幾天,等回行宮就好了。”他上下環(huán)視一圈,道:“這蓮花臺還是太小了。”
姜智聽到這難得的充滿大王氣度的話,喜不自勝,“大王所言極是。”
有這話傳出去,大王不肯用金潞宮的原因就是“此處狹小,大王不喜”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