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別碰我,蘭裔軒
縱身一躍的瞬間,蘭裔軒只覺得身子像是被一根粗粗的繩子綁住,而另外一端站著的是個力大如牛的壯漢,緊緊的拽著,任他如何掙扎都沒有用,只能隨著那巨大的吸引力不停的下墜。
蘭裔軒極力保持身體的平衡,穩(wěn)穩(wěn)的落在地面上,入目是一片的狼藉,雜亂的大石,堆積在地上,橫插著鋒利的箭頭,密密麻麻的,上面淬著黑紫色的毒汁,而地上,則是一個大大的坑,大殿正中的位置,是四角都被封閉著的鐵籠,純金打造,夜明珠光下,金燦燦的,十分耀眼。
蘭裔軒的眼飛快的掃過四周,雜亂的石頭,大的小的,到處都是,再沒有其他,他能斷定,大石下,不會有她的身影,只是半天沒聽到弦月的聲音,他的心還是不由的慌亂起來。
“弦月。”
“鳳弦月。”
幽閉的空間,蘭裔軒大聲叫喚著弦月的名字,站在平地上,看到的就只有那些陰寒森森的大石,反正森森的寒意,而另外一邊,則被完全擋住,就算是仰著頭,借著昏黃的光,還是什么都看不清,更不能判斷弦月所在的具體位置。
蘭裔軒咬唇,將拖地的衣擺系在腰上,撅起袖子,負(fù)手攀上了大石,沒了石頭的阻隔,越是往上爬,那森寒的氣息伴著濃濃的濕氣,灑在臉上,而大坑內(nèi)成百上千的尸體沒有任何掩飾的暴露在他的視線下。
蘭裔軒挑了挑眉,放在那灰黑石頭上的右手有瞬間的僵硬,勉強(qiáng)戴在臉上維持著冷靜的面具出現(xiàn)了皸裂,三丈長三丈寬的大坑內(nèi),橫七豎八的插滿了黑色的箭頭,而那些原本保養(yǎng)的很好的尸體正以人的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腐敗,先是頭,然后是雙臂,接著是腿,而好多則是雜亂無章的,一開始還是好好的,雪白的肌膚,百里透著紅,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一灘腐水。
蘭裔軒的手緊握著大石的一角,尖尖的,鋒利的,扎的他掌心流血,閉上眼,風(fēng)從耳畔吹過,眼前浮現(xiàn)出的似乎就是那驚險(xiǎn)萬分的一幕。
從天而降的鐵門,前后左右,步步將她逼上了絕境,橫飛的毒箭,從四面八方朝著她飛射過來,還有頭頂?shù)木奘m裔軒緊抿著唇,看著大坑內(nèi)那些沾上劇毒的尸體,眉頭微擰,他猛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瞧見那堆積如山的尸體,那種心驚的恐懼,從腳底升起的陣陣寒意,那個時(shí)候,尚且還是青天白日,身邊還有人陪著,他抽回自己流血的手,只恨自己當(dāng)時(shí)沒陪在她身邊,恨自己的一時(shí)大意,更懊惱她對自己耍的那些聰明手段。
蘭裔軒不停的在原地打轉(zhuǎn),這個地方?jīng)]有出口,正中擺放著的棺木富麗堂皇,紅色的寶石在這昏暗的空間閃閃發(fā)亮,兩邊走廊上的墻壁凹凸不平,看不出任何的痕跡,蘭裔軒凌空跳下大石,直接落在那巨大的尸坑前,繞了一圈,心底忍不住開始發(fā)憷。
聽音辨位,蘭裔軒肯定弦月就在這皇陵的主殿,這么大的地方又被石頭壓住,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尋找。
“弦月。”
“鳳弦月,你給我醒來。”
“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幻境。”
“鳳久瀾安然無恙,遠(yuǎn)在鳳國,他在等著你回去。”
“你不是說要守護(hù)他的嗎?”
“不準(zhǔn)給我睡過去。”
蘭裔軒找尋著可能的入口,今后他再不會讓她脫離他的視線。
弦月倒在地上,整個人仿佛置身云端之上,軟綿綿的,又好像是漂游在水中,身子完全不受控制,四周漆黑的一片,她置身深不見底的黑淵,墊著腳尖,伸長著脖子,蹦跳著,想要握住那陽光般溫暖的大手,近了近了,只要再高一點(diǎn),就可以夠到了。
模模糊糊的,她好像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聲聲的,明明是冷冷清清的,卻愣是讓人聽出幾分焦灼來,那聲音,穿透厚厚的云層,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熟悉而又陌生,借著風(fēng),斷斷續(xù)續(xù)的,傳進(jìn)她的耳畔。
假的?幻境?鳳久瀾?安然無恙?鳳國?重重的黑云被金色的陽光吹散,那淡淡的一縷明亮,在她即將要徹底陷入黑暗的一瞬,像是翻滾的海浪,拍打著她已經(jīng)沉睡過去的意識。
她的小指微微的動了動,掌心用力的摁住地面,些微的刺痛感讓她的意識一點(diǎn)點(diǎn)慢慢的恢復(fù),有了片刻思考的能力。
假的,對,都是假的,那些都是幻境,哥哥怎么會死,他說過會守著自己一輩子的,他不會死的,這是楚國的皇陵,是華初雪帶她來的,哥哥他還在鳳國,他還在等著自己回去。
假的,都是騙人的。
短暫的清醒已經(jīng)足夠,那樣的意識讓弦月竊喜不已,哥哥他還活著,他沒有死,弦月死寂的心慢慢的恢復(fù)了生氣,舒展的眉頭擰緊,她動了動手,想要并攏五指,卻是一點(diǎn)力氣也沒有,只有小指微微的曲起,她皺著眉,在地面上用力一劃,卻沒有任何的作用。
陽光灑在臉上,雪白的肌膚折射出瑩潤的光澤,長長的睫毛顫了顫,耳畔皆是蟲鳴鳥叫聲,山間獨(dú)有的清新空氣撲鼻而來,弦月努力了好久,那緊閉著的眼眸才微微的露出了一小段縫隙。
陽光穿透高大蒼翠的樹木,那鮮明亮麗的顏色和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全然不同,弦月的眼睛不適,微微的瞇起。
好累,真的好累,那種感覺,仿佛是歷劫重生,想要閉上眼睛好好休息卻又不敢,就擔(dān)心自己做了什么駭人的噩夢,再也醒不過來。
她就那樣直直的倒在地上,視線已經(jīng)被淚水模糊了,抬手,啪的一聲,冰冷的指尖完全不受控制的打在臉上,同樣都是冰冰涼涼的,弦月一驚,原來她早就是滿臉的淚水。
沐浴在陽光下,可心卻是冰冷的,比起剛才看到那成百上千的尸體,這樣的冰冷除了恐懼害怕,還有痛,夢里自己的癲狂還有心傷,如此的真實(shí),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似乎還殘留在她的體內(nèi),眼角的淚水,完全不受控制的泛濫成災(zāi)。
哥哥還活著,他沒有死,沒有死,他還活著,弦月在心底一遍遍的重復(fù)著,她的腦海就只有這一個想法,不想動,除了呼吸,也在沒了多余的力氣。
蘭裔軒沒想到那重重的幽暗身后,隱藏著的居然是這樣一個恰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趟過水,渾身上下濕漉漉的,上面甚至還有死人腐化的氣息,讓人作嘔的惡心,而他只是胡亂的用那只沾滿了水珠的手抹掉臉上的水,靠在一棵樹上休息了片刻,真的只是片刻的時(shí)間,紊亂的呼吸慢慢的平穩(wěn)了下來。
金色的陽光,高大蒼翠的樹木,圍繞著那些蒼天大樹的綠草,五顏六色的野花盛開,色彩繽紛的蝴蝶翩翩起舞,伴隨著清風(fēng)的還有那陣陣的花香。
“弦月。”
蘭裔軒的神情難有的疲憊,腰板卻依舊挺的筆直,看起來依舊是精神矍鑠。
“鳳弦月。”
弦月倒在地上,此刻她的大腦除了鳳久瀾還活著的這個消息,其余的一切皆是空白的一片,過了好半天,才聽到有人叫自己,那聲音,和方才自己跌落黑暗前那一瞬的聲音重疊,她卻不愿思考是誰在叫她,更加不想開口應(yīng)答,更不要說去猜測蘭裔軒為什么在這個地方。
她覺得累,前所未有的疲倦,明明知道那一切都是假的,是不真實(shí)的,饒是如此,她還是被折騰的沒有了半點(diǎn)力氣,就像是枯萎的花,隨時(shí)都會凋謝,直到現(xiàn)在,她渾身上下還是顫抖著的,因?yàn)楹ε拢芨杏X得到那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她伸展開雙手,慢慢的合上了眼睛,可眼淚卻完全不受控制,順著眼角,流滿了整張臉。
“弦月。”
“鳳——”
蘭裔軒單手扶著弦月身前的一棵大樹,那眼底的溫和已經(jīng)被煩躁和恐懼取代,看著躺在地上的弦月,先是一喜,而后慌忙的奔了過去,那迅捷的速度,完全就不是個疲倦的人會有的。
“鳳弦月。”
蘭裔軒蹲在地上,地上躺著的那個人,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蒼白二字來形容了,那是如水晶般的晶瑩,仿佛在陽光下曬一曬,就會變成蒸汽,然后隨風(fēng)而逝。
蘭裔軒背自己的這一想法駭住,輕輕的拍了拍弦月的臉,觸手的冰涼讓他嚇了一跳,原本的紅唇也被凍成了青紫色,眉間的朱砂卻越發(fā)的妖嬈,蘭裔軒將弦月抱在懷中,伸手在她的鼻尖探了探,那氣息雖然微弱,卻已經(jīng)讓他提著的心慢慢的放了下來,緊繃著的神經(jīng)也在瞬間放松。
他緊緊的握住弦月的雙手,不停的揉搓哈氣,輸送內(nèi)力,直到弦月的臉漸漸的恢復(fù)了幾分人色,才放開她的手,可她的身體卻依舊還在顫抖,還有那青紫的嘴唇,還在不停的哆嗦。
弦月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任由蘭裔軒抱著自己,黑暗,惶恐,害怕,焦灼,那些像煙霧般繚繞在她周圍的負(fù)面情緒,一點(diǎn)點(diǎn)慢慢的隨風(fēng)散去,她不去想這個懷抱是誰的,只是莫名的覺得安心,她貪戀這樣的溫暖,至少現(xiàn)在,她舍不得離開。
她真的覺得好害怕,完全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圍之內(nèi),那種恐懼,讓她無法呼吸,雖然以前在梨花山上,柳心悠也經(jīng)常這樣威脅自己,卻從未如此鮮明而又真實(shí)的在她的世界上演。
蘭裔軒將弦月緊緊的摟在懷中,讓她整個人靠在自己的大腿上,弦月因?yàn)楹ε聹喩矶荚陬澏叮埠貌坏侥睦锶ィ瑯右彩且簧砝浜埂?br/>
他在想,這個女人,可以隨時(shí)要了自己的命。
“鳳弦月,鳳久瀾沒事。”
蘭裔軒湊到弦月的耳畔,低低的道了聲,心下卻是氣惱的。
這個女人能要了他的命,而能要她命的卻是另外一個男人,他雖然不知道在那條黑暗悠長的河道中發(fā)生了什么事,不過能讓她這樣要死不活的,絕對和鳳久瀾脫不了干系,此刻的蘭裔軒真的有種沖動,生生將懷里的這個人掐死,這樣的話,他便沒了任何的牽絆,今后也再不會動情。
可那些,不過是氣惱時(shí)的沖動想法而已,還來不及付諸行動,懷中的弦月突然坐直了身子,環(huán)住他的頸項(xiàng),突然大哭出聲。
她哭的很大聲,卻與上次在天府的不同,那個時(shí)候的她,哭聲飽含了太多的心疼,憤恨和不甘,但是現(xiàn)在,他感覺到了顫抖和害怕,她內(nèi)心深處的惶恐和不安。
弦月抱著蘭裔軒,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她害怕,真的害怕,只要想到那個夢,心里就會生出被世界遺棄的悲愴感,想到鳳久瀾會離開她,她就有種發(fā)瘋的沖動,是的,如果真的有那樣一天的話,她回瘋的,徹底瘋掉,或許她害怕離開自己的身邊的并不僅僅是鳳久瀾而已。
她現(xiàn)在亟需用這種方式宣泄自己的情緒,無論出現(xiàn)在她跟前的那個人是誰,她都會抱著他,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蘭裔軒任由弦月抱著,任由那灼熱滾燙的淚水像是并涼入骨的河水一般,將他好不容易烘干的衣服打濕。
她輕易不會落淚,可每一次哭泣都與鳳久瀾有關(guān)。
“鳳久瀾他沒事。”
蘭裔軒本想安慰弦月說不要害怕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只柔柔的道出了這樣一個事實(shí):“他不會有事的。”
他輕輕的道了聲,伸出右手,想要輕拍弦月的背,弦月彎曲的背突然挺的筆直,低頭狠狠的咬上了蘭裔軒的肩膀。
蘭裔軒吃痛,眉頭瞬間擰緊,伸出去的手就想要將弦月推開,卻在伸至一半的時(shí)候愣在了半空。
弦月的眉頭同樣是緊擰著的,她咬的力度就和她的哭聲一樣,半點(diǎn)都不含糊的,那雪白的貝齒,比刀劍還要鋒利,隔著一層被水浸泡過的衣裳,狠狠的插在他的肩上,那紫衣上漸漸的暈染了一層淡淡的血色,咸澀粘稠的血液在口腔間游蕩,弦月卻依舊不肯松口。
蘭裔軒的右手緊握成拳,悶哼了一聲,弦月抬頭,望著身后那白花花的陽光,忍不住想到那大坑內(nèi)成百上千的尸坑,空空的胃開始翻江倒海,有種作嘔的沖動,松口,轉(zhuǎn)身,蹲在樹下不停的干嘔。
蘭裔軒側(cè)身低頭看著自己的右肩,還沒擦看自己的傷勢,便聽到弦月干嘔的聲音,那稍稍恢復(fù)的紅潤臉色頃刻間又是一片煞白,晶瑩似雪,略微思索,很快就明白了大概。
皇家的陵墓,為了以防萬一,最多只有一個出口,他震碎了華天擎的石棺,啟動了尸坑內(nèi)的機(jī)關(guān)進(jìn)來的,就算是那里邊的河水清可見底,依舊無法掩蓋他上邊是死人的事實(shí),更何況他縱身的那一瞬,那些尸體已經(jīng)腐化,不要說弦月覺得惡心,就是他自己,也不敢聞自己身上的味道。
蘭裔軒走了過去,輕拍弦月的背,可他的手還沒碰上弦月,就被她狠狠擋了回來,她轉(zhuǎn)過身,那清亮的眼眸卻是紅紅的,布滿了血色,死死的瞪著蘭裔軒,淚水還掛在睫毛上,楚楚可憐,可她的表情口吻卻是十分兇惡:“別碰我,蘭裔軒。”
蘭裔軒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溫柔像是摔在地上的碎片,七零八落,陽光下,那一貫溫和的眸,藏著怎么都無法掩飾的陰霾,同樣死死的盯著弦月,她眼底的戒備和防范悉數(shù)落進(jìn)他的眼底。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蘭裔軒看著坐在地上的弦月,那如受驚小鹿般的眼神,恢復(fù)了一貫的溫和冷清,輕笑了一聲,收回手:“那就不碰了吧。”
弦月坐在地上,渾身上下還是在無法抑制的打著哆嗦,雙手抱著膝蓋,不停的后退,現(xiàn)在的蘭裔軒,同樣讓她覺得害怕。
“是不是夢到你哥哥發(fā)生什么事?”
這樣的弦月,讓他覺得心疼,可她這巨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讓他覺得惱火,如果不是在意,他現(xiàn)在如何會出現(xiàn)在她跟前,她那么聰明,怎么會想不通?
弦月很想揚(yáng)起笑臉,驕傲的昂著下巴,直直的與蘭裔軒的視線相對,挑眉道一聲:“是又怎么樣?”
以前無論她如何的憤怒失控,可只要對上蘭裔軒那溫和的眸,她很快就能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很快就可以揚(yáng)起冰冷嘲諷的笑臉,但是現(xiàn)在,她做不到,只要對上他的那張臉,她就會忍不住想到他摟著華初雪的模樣。
“鳳弦月,是不是只要沒了鳳久瀾,你就會活不下去?”
蘭裔軒一步步緊逼,湊近弦月,弦月心亂如麻,臉色都是蒼白而又嚇人的,雙手環(huán)著膝蓋,埋頭不看蘭裔軒。
如果不是模模糊糊聽到蘭裔軒的聲音,說不定她真的會任由自己墜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淵,永遠(yuǎn)都醒不過來。
“鳳弦月。”
蘭裔軒突然扣住弦月的雙肩,弦月依舊將頭埋進(jìn)膝蓋,動也不動,仿佛沒聽到蘭裔軒的聲音一般。
這個世界,就只有哥哥是真心待她的,她只要在意哥哥就夠了,只要哥哥一個人就好,不能貪心了,千萬不能貪心了。
“你就不會好奇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嗎?”
弦月空白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她尖叫了一聲,抬頭,剛好對上蘭裔軒冰冷而又壓迫感十足的眸,想也不想,雙手用力推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讓,然后捂住了耳朵。
“你克死了母妃,害死了一心一意為你的哥哥,你就是個掃把星,誰和你在一起誰倒霉”
“軒哥哥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你以為你還是鳳國的公主嗎?鳳久瀾死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是,還憑什么對著我大吼大叫的,我做那些,看上的不過是鳳國的勢力,沒想到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簡直就是浪費(fèi)時(shí)間,鳳弦月,你去死吧,今后別再來糾纏我。”
蘭裔軒被弦月推倒在地上,那素凈的小臉一邊是蒼白的,另外一邊卻是駭人的鐵青色,緊咬著唇,瑩潤的唇瓣隱隱可以瞧見點(diǎn)點(diǎn)的紅,雙手緊緊的捂住耳朵,緊蹙著眉頭,痛苦不堪的模樣,像是在極力的壓抑住什么痛苦。
弦月倒在地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tuán),地面上是蒼翠的青草,春天獨(dú)有的氣息鉆進(jìn)她的鼻孔,那濃郁的青色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她慢慢的閉上眼睛,任由那些人聲音在她的耳邊縈繞。
哥哥他就在鳳國等著自己回去,他還好好的,什么事都沒有,華初雪是故意說那些話來激她的,蘭裔軒是嗎?對,他不屬于自己,他對自己是別有居心的,她不能在意,不能在意。
弦月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麻繩一般,擰成一團(tuán),難受的厲害,像是有人在她的心尖扎了一刀,在那般尖銳的疼痛中,她告訴自己,只要不上心就好,對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不能上心。
蘭裔軒只能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在地上打滾的弦月,看著她緊皺的眉頭一點(diǎn)點(diǎn)松開,那緊閉著的眼眸一點(diǎn)點(diǎn)睜開,與他的對上,陌生而又疏離,而在那陌生疏離的背后,是方才一直潛藏在表面的戒備,那雙明媚的大眼盯著自己,空洞而又迷茫,漸漸的,迸射出如煙火一般的笑意,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比夜空的星火還要璀璨,卻讓蘭裔軒手足發(fā)寒。
他笑著,在弦月還沒緩過神來的時(shí)候,一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我長的可還能入羲和公主的眼?”
他喚她羲和公主,而不是弦月,溫和的笑意,恰若弦月盯著他的眼神,淡漠而又疏離。
弦月一開始還是呆呆的,很快便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挑眉笑了笑:“你說呢?”
然后指著蘭裔軒懸在腰上的衣擺,笑出了聲:“蘭公子,你現(xiàn)在這樣子真是帥呆了。”
話剛說完,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消失。
蘭裔軒的臉上是一貫的笑意,原來就算是他為了她能舍棄性命,甚至是自己所有的信任,她的心也未必會接受自己。
蘭裔軒起身,將坐在地上的弦月拉了起來,手上故意用了力,弦月叫了聲,整個人倒在他的懷中,怔愣也只是片刻,弦月很快推開蘭裔軒,若是以往,或許她還會針鋒相對一番,可現(xiàn)在,她卻沒有那個心情。
“走吧。”
蘭裔軒率先走在前邊,弦月卻依舊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脊背挺直,身姿頎長,就算狼狽,可單單只是一個背影,卻足以撩撥少女春心。
是呀,蘭裔軒,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如果說沒有丁點(diǎn)感動,她自己都不相信,但是也僅僅只會是感動而已。
扯了扯嘴角,明明是笑,可心里卻是一片苦澀。
她不說,他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她突然間的刻意疏離,她不想承認(rèn),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在蘭裔軒攬著小鳥依人的華初雪,甚至說出那些話的時(shí)候,她的心里其實(shí)是很難過的。
是夢,但是太過真實(shí)了,她咬他,除了夢里鳳久瀾離開的事實(shí),更多的是因?yàn)樘m裔軒說的那些話,雖然只是在夢里,卻還是傷害了她,鳳弦月向來是睚眥必報(bào),而且她還是個很自私的人,那個夢,讓她覺得,蘭裔軒是危險(xiǎn)的,對于危險(xiǎn),她本能的想要遠(yuǎn)離。
“蘭公子,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弦月笑著追了上去,蘭裔軒卻越走越快,根本不搭理弦月。
弦月也不追,兩人保持著數(shù)米的距離,不近不遠(yuǎn)的。
“蘭公子。”
弦月從懷中掏出地圖,許是被水浸泡了太久的緣故,上面勾繪的地圖已經(jīng)模糊,蘭裔軒見弦月沒有跟上來,馬上就停下了腳步,倒過身去,單從他的臉上看,瞧不出丁點(diǎn)生氣的痕跡,可弦月知道,他生氣了,但是她卻選擇做個鴕鳥。
蘭裔軒奪過弦月手中模糊的地圖,扔在地上,拉著她的手就往前走:“跟著我走。”
他的聲音冷冷的,聽不出喜怒。
弦月任由他拽著自己,她身上已經(jīng)沒有太多的力氣,蘭裔軒要是不放手,她掙扎也沒用。
“那張只是到皇陵的地圖,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開皇陵了,要來有什么用。”
弦月哦了一聲,沒有任何的質(zhì)疑,乖乖的跟在蘭裔軒的身后。
皇陵的出口是死亡谷的入口,這么說,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死亡谷了嗎?可如果這個地方就是死亡谷的話,當(dāng)年可以與念安霸一較高下的白展堂如何會死?
“這個地方還不是死亡谷。”
蘭裔軒握緊弦月的手,望了四周一眼,很是肯定道。
皇陵的盡頭,有一處陡峭的斷崖,那才是死亡谷的入口,雖然不知道那斷崖在何處,不過有一點(diǎn)卻是可以肯定的,死亡谷內(nèi)有的絕對不是那些美麗無害的花木鳥獸。
“蘭公子,聽華初雪說今天火龍結(jié)果。”
弦月試探性的問了一句,華初雪的話她已經(jīng)不相信了,但她還是抱了一絲希望,因?yàn)槟强梢葬t(yī)治哥哥的霜寒之癥。
蘭裔軒轉(zhuǎn)過身,嘴唇微微的抿起,像是一彎鋒利的鐮刀,最終還是軟了下來:“鳳弦月,要是你有什么三長兩短,痛不欲生的會是鳳久瀾。”
弦月的眸光閃動,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如果說以前她還對能從死亡谷那個地方逃脫抱著希望的話,那么在經(jīng)歷了那樣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她真的已經(jīng)清醒,明明知道只是個夢,她到現(xiàn)在還如此難受,哥哥對自己的感情不比她少上分毫,如果她真的葬身死亡谷,那種生離死別的痛苦,哥哥他如何承受的住。
“我知道。”
弦月沉思了片刻,點(diǎn)頭道:“以前我一直覺得白戰(zhàn)楓自以為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自以為是的是自己,我并沒有把握從死亡谷全身而退,但我還是一意孤行,蘭裔軒,我不會去了,就像你說的,如果我真的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最傷心的會是自己。”
“我只是聽華初雪說那火龍果長在魂斷崖上,而且能治霜寒之癥,所以才問你的,如果太過危險(xiǎn)的話,我就不要了,蘭裔軒,這次我是真的要回鳳國了,陪在哥哥身邊,替他分擔(dān)鳳國的國事,然后尋最好的大夫,為他治療。”
還有,蘭裔軒,我不會嫁給白戰(zhàn)楓,更不會嫁給你,她要避開那些能在她傷口上撒鹽的人,她會選一個普通平凡的鳳國男子,她會一如既往的守護(hù)鳳國,用自己的鮮血捍衛(wèi)鳳國百姓的安寧。
蘭裔軒死死的盯著弦月,那雙眼睛只有在提到鳳久瀾的時(shí)候才會有些許的亮光,那淡淡的口吻,像是在陳述未來既定的事實(shí)。
她的未來,有鳳國,有鳳久瀾,而其余的人,則被她徹底排除在生命之外。
蘭裔軒覺得煩躁,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千斤重的巨石死死的壓在胸口,想移卻怎么都搬不開。
“我?guī)闳ァ!?br/>
蘭裔軒牽住弦月的手,緊緊的握住,他握得很緊,像是要把她融進(jìn)自己的骨血。
現(xiàn)在才想逃,已經(jīng)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