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冷宮
一個時辰后,早朝結(jié)束,許多人如行尸走肉般往外走,也有許多人歡欣鼓舞。再次臨朝,皇上大刀闊斧,雷厲風(fēng)行,一反之前的軟弱無能與沉溺女色,這明顯是件普天同慶的好事。只有這樣的帝王才能帶領(lǐng)大周走向輝煌。
孟炎洲排開周圍搭訕的幾位大臣,追上閆俊偉,低聲詢問道,“那個韓海是”
“啊,正是你姐夫。”閆俊偉拍拍他肩膀,戲謔道,“你姐夫已經(jīng)給你開了后門了,你可要努力啊,千萬別讓他失望。”
孟炎洲咋舌,心中暗暗忖道:這姐夫也沒娘和姐姐說的那么差嘛!
下了朝的周武帝還來不及換下朝服就往慈寧宮跑。走進(jìn)佛香繚繞的大殿,聽見殿內(nèi)沉悶而單調(diào)的敲擊木魚聲,他的呼吸猛然一滯,不由自主的掀開珠簾,朝那敲擊木魚的背影看去。
女人身著一襲淡藍(lán)色僧袍,頭戴僧帽,口里誦著經(jīng),聲音平淡卻透著虔誠,這情景與昨晚的噩夢如出一轍。男人勉力壓下心頭的慌亂,三兩步奔到女人近前,用力抓住女人的肩膀。
“皇上?妾身見過皇上。”女人痛呼一聲,回頭看清男人鐵青的面容,連忙跪下行禮。
“是你!”這兩個字是從男人喉頭硬擠出來的,帶著幾分愕然和如釋重負(fù)。
“妾身從今日起便開始陪太后誦經(jīng),太后方才結(jié)束了早課,在后殿教導(dǎo)德妃娘娘如何管理宮務(wù)。”李昭儀恭聲回話,語氣里隱含痛楚。皇上這是怎么了?差點將她的肩膀捏碎!
“是嘛。”周武帝低應(yīng),不著痕跡地將微微顫抖的手?jǐn)n進(jìn)袖口。
“妾身遣人去給皇上泡茶,皇上請稍等。”見男人面色有異,李昭儀不敢多待,連忙找了個借口離開。
等她走遠(yuǎn),周武帝這才慢慢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緊繃到隱隱作痛的心弦一點點松開。慈寧宮里靜謐飄渺的氛圍,空氣中久久不散的佛香味都令他感到緊張和厭惡,恨不能立即將桑榆帶回碧霄宮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當(dāng)初他怎么會同意讓桑榆跟在一心出家的母后身邊?真是失策!
就在他兀自懊悔不跌的時候,太后帶著孟桑榆款步進(jìn)殿。
“兒子給母后請安。”周武帝起身,上前攙扶太后,視線在桑榆臉頰上流連,見她面色紅潤,眉目舒展,眼下的黑青略有消退,心中頗為滿意。
“臣妾見過皇上。”孟桑榆屈膝行禮,臉上的笑容真實而燦爛。再怎樣,對方也拯救了自己的父親和家族,這個情她記著。
“免禮,坐。”周武帝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心間升騰起難言的喜悅。如陽光一樣明媚又燦爛的笑容,除了阿寶,身為帝王的他終于也得到了。桑榆果然還是心軟,只要對她好,她就會付出同樣的回報。
“母后,德妃宮務(wù)學(xué)的如何?”親昵的捏捏桑榆柔軟的掌心,周武帝轉(zhuǎn)頭看向太后。雖然之前桑榆也曾協(xié)理宮務(wù),但因為對孟家的忌憚,他并沒有給予她過大的權(quán)利,若要執(zhí)掌六宮,還需母后在旁看顧一二。
“德妃聰明靈慧,穎悟絕倫,不日就能單獨持掌鳳印了。”太后表情淡然,眼里卻滿是激賞。經(jīng)歷了一場大難,兒子的眼光總算有長進(jìn)了,德妃絕對是母儀天下的不二人選,滿宮里的嬪妃,就算不被人污了身子,她也只獨獨看中這一人。
“眼下后位空懸,東西六宮秩序紊亂,兒子急需一名賢內(nèi)助幫忙整頓。既然德妃能力出眾,不若今日就讓她接手。誦經(jīng)抄經(jīng)有李昭儀相陪,母后不會舍不得吧?”周武帝微微一笑,語帶調(diào)侃。
好啊,合著在這兒等著哀家呢!不過半日功夫就反悔,定力忒差!太后抿唇,擺手道,“不急,德妃身子還弱,讓她再調(diào)養(yǎng)幾天。宮務(wù)哀家先幫你管著,讓德妃跟在哀家身邊正可以邊看邊學(xué),省的以后出錯。”
周武帝眸色微沉,還想開口說話,卻被太后先行打斷,“德妃,你怎么看?”
“啊?”正悠閑喝茶的孟桑榆不防被太后拉下水,怔楞一瞬后立即放下茶杯堅定開口,“自然是跟在太后身邊多學(xué)一段時間!”
“做事正該謹(jǐn)小慎微,按部就班。好孩子,你是個明白人,不枉哀家費心教導(dǎo)。”太后捻著佛珠微笑,心里一半是對德妃的激賞,還有一半是給兒子添了堵的快意。
周武帝勾唇,笑睨自家老娘一眼,“那便有勞母后了。”復(fù)又看向身邊的桑榆,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說起來,朕今日上朝看見愛妃的哥哥了。”
孟桑榆捏緊手里的繡帕,鳳目閃閃的朝男人看去。
周武帝心中暗笑,濃眉卻略微皺起,“朕以前便聽人說孟國公嫡子沖動魯莽,這話果然不假。今日朝上無人敢答朕話,唯孟副統(tǒng)領(lǐng)站出來大膽直言,百官紛紛為之側(cè)目。”
孟桑榆眸光一轉(zhuǎn),臉上漾起諂媚的微笑,嬌聲道,“哥哥性子確實過于直率,不懂官場上的彎彎繞繞,煩請皇上對哥哥看顧一二。臣妾定然好生學(xué)習(xí),不出五日便能接手宮務(wù),請皇上放心!”
方才還說要慢慢學(xué),轉(zhuǎn)眼就成了‘不出五日’,這見風(fēng)使舵的功夫!太后捻佛珠的手頓了頓。
“嗯。”周武帝答應(yīng)一聲,眉頭舒展開來,先是低笑,復(fù)又朗笑,最后笑得前仰后合。他以前竟沒發(fā)覺桑榆是個墻頭草,如此會看人眼色,真是真是說不出的可愛!
想到這里,周武帝又開始大笑,連表情平淡的太后也瞇了瞇眼。
尼瑪~老娘說了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笑話嗎?笑點不要太低!孟桑榆端起茶杯遮掩自己抽搐的嘴角,暗暗忖道。
在慈寧宮里陪老娘和媳婦說了會兒話,見時辰不早,該回去處理政務(wù)了,周武帝依依不舍的離開。轉(zhuǎn)頭回望佛香繚繞,誦經(jīng)聲和木魚聲不絕于耳的大殿,他眸色微暗。讓桑榆待在這里,哪怕僅僅五日他也放不下心。
“那狗醫(yī)治妥當(dāng)了嗎?”風(fēng)雪已經(jīng)停了,道路也已清掃干凈,周武帝揮退御攆,慢慢往乾清殿走。
常喜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忙接口道,“回皇上,已經(jīng)差不多了。”
“治好了就送到乾清殿來。”他沉聲催促。為防桑榆真起了避世的心思,還是給她找些讓她留戀的東西吧。她喜歡什么都送到她手里,看她可還舍得離開。
“是。”常喜應(yīng)諾,將這事暗暗記在心里。
一行人走出五六百米便碰到了好幾撥嬪妃,身邊無不帶著年輕貌美的宮女或分位極低卻頗具姿容的答應(yīng)、常在。
“臣妾(妾身)見過皇上。”看見龍行虎步而來的俊美男子,眾妃紛紛屈膝請安,御花園里霎時間鶯聲嚦嚦,燕語呢喃,好一派旖旎風(fēng)光。
“起來吧。”男人容色淡漠,目不斜視,負(fù)手從萬花叢中穿行而過,未有片刻遲疑或停頓。
寒風(fēng)將地上的枯葉帶起,在半空中回旋。眾妃打了個激靈,木呆呆的直起身朝乾清宮的方向眺望。明黃色的高大背影已經(jīng)完全消失,那個會陪伴她們亭中溫酒,池邊賞花,夜夜火熱-纏-綿的皇上好似變了。
宸妃臉色幾換,最終扯開一抹陰毒的笑容,擺手道,“走,去冷宮看看良妃娘娘。”若不是良妃,她也不會落到今日這等地步!
許多高位妃子聞言,臉色扭曲一瞬,將身邊不明就里的低位嬪妃和宮人遣散,帶著各自的心腹往冷宮走。
經(jīng)過連番暴雪的摧殘,冷宮里更顯破敗,但看上去卻也干凈了很多,所有污穢都被掩蓋在了白茫茫的大雪之下。皇上還未正式對沈家動手,僅將良妃打入冷宮,并沒有剝奪其妃位。但見皇上今日朝上的雷霆手段,沈家是翻身無望了,大家盡可以有怨抱怨,有仇報仇。
因為經(jīng)常會有主子娘娘過來‘探望’,所以良妃居住的寢殿已經(jīng)打掃一新,全副家具擦拭的岑光瓦亮,干凈整潔,還專門配有伺候的宮人,享受著冷宮中的特殊待遇。
宸妃一行到時,沈慧茹正被一名身強體壯的嬤嬤按在床上灌藥。她拼命搖頭掙扎,褐色的藥水順著她的兩頰流到床榻上,將被褥打濕了一大片。這種情況時常發(fā)生,因為她的床榻和衣服已經(jīng)被一團(tuán)團(tuán)深淺不一的藥漬浸透,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走近了還會聞見一股刺鼻的臭味。
整個宮殿都很干凈,良妃本人和良妃的床榻是最污穢的存在,讓人連多看一眼也覺得厭惡。往日那朵清傲孤高的白蓮早已腐爛成了一團(tuán)淤泥。
念慈幫忙壓住良妃的雙腿,看見幾位娘娘,連忙走上前行禮。沈慧茹雙腿得到自由,狠狠朝那嬤嬤踢去,卻不想嬤嬤手一錯,將碗沿用力磕在她牙齒上,生生將她的門牙撬了下來,頓時血流如注。
沈慧茹痛不可遏,捂著嘴巴蜷縮在床上。嬤嬤放下碗,給幾位主子行禮。
“起來吧,你很盡心,本宮很滿意。藥一定要讓她按時喝,可不能讓她死了。”宸妃側(cè)坐在雕花大椅中,慵懶的甩著手里的繡帕,看見沈慧茹指縫間沁出的血水和地上的一顆門牙,興味的笑了。
賢妃捏著鼻子上前,視線在沈慧茹脖頸間的一條紅痕掃過,冷聲開口,“想投繯自盡?沒那么容易!晚上睡覺你們?nèi)羰菓械檬厮惆阉壠饋恚炖锶厦藁ǎ此€怎么尋死!”
嬤嬤和念慈應(yīng)諾,歡天喜地的從幾位娘娘手里接過賞賜。
賢妃本想上前整治整治良妃,聞見她身上的惡臭,看見她奄奄一息,如死狗一般灰暗的眼神,又猶豫了。前些日子折磨的太過,差點將這賤人弄死,這回便讓她好生將養(yǎng)一段時間。不讓她長長久久的活著,遭受無窮無盡的折磨,她此恨難平!
那嬤嬤收起賞銀,重新溫了一碗藥給沈慧茹強灌下。眾人欣賞完沈慧茹凄慘無比的情狀,確定她的身體還可以熬很久,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等人走了,沈慧茹迷亂的眼眸才一點一點恢復(fù)清明,用力抱著雙膝,蜷縮進(jìn)臟亂不堪的床榻里,兩行淚水緩緩沁出,順著臉頰無聲無息的落入滿是惡臭的被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