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內(nèi)鬼
    孟桑榆暗自咬牙,退開兩步去,抱著阿寶坐到了身后的一張繡墩上,臉色忽黑忽白十分凝重。
    周武帝緊張的盯著她的臉,唯恐她情緒失控,傷著自己。這一招實在太險惡了,看似在針對德妃,實際上瞅準(zhǔn)的卻是孟國公乃至于整個孟家。若這罪名落實,孟家九族之內(nèi)誰也活不了。
    馮嬤嬤將地上的巫蠱娃娃撿起來,手抖得厲害,顫著聲兒問道,“娘娘,這,按這生辰八字來算,這詛咒的人極有可能是皇上啊!”
    “這詛咒的就是皇上。”孟桑榆咬著牙冷聲道。皇上的生辰八字馮嬤嬤不知,但她和父親卻是知道的。
    “這東西若是查出來!咱們,咱們”馮嬤嬤目眥欲裂,恨的說不下去了。碧水、銀翠、連同兩名太監(jiān)已經(jīng)自發(fā)開始打掃殿內(nèi)的積水,務(wù)必要將大殿和花瓶恢復(fù)原樣。這事想來兇險,好在娘娘發(fā)現(xiàn)的早,還有挽救的余地。
    孟桑榆慘然一笑,語氣又冷又沉,“巫蠱謀害皇上,父親這次的功勞越大,咱們孟家的罪名也就越大。你想想一個手握百萬雄師的將軍之女咒殺皇上,這是想干什么?想要效仿太祖起兵謀反?若我真著了道,孟家謀朝篡位的罪名是跑不了了!他們動不了父親,就從我這兒下手,逼我認(rèn)罪將我軟禁,待父親班師回朝進宮謝恩時再設(shè)套擒住父親,將這些莫須有的罪名條條羅列,然后將我們立即推出午門斬首,隨即再迅速抄滅國公府和孟家九族,連個叫屈的機會也不給。等孟家軍得到消息,事情已成定居無法挽回了。真是好狠毒的計策!”
    話落,她已是額冒冷汗,容色發(fā)白,心頭涌上一陣又一陣的寒意,只能緊緊抱著阿寶取暖。周武帝用爪子死死摟住她的臂膀,竭盡自己所能的想要給她一點溫暖。桑榆能想到的,他如何會想不到?眼下早已目色血紅,戾氣翻涌。
    誅殺忠良,禍亂朝綱!沈家已墮落到了這個地步,來日待他回魂,第一件事便是叫沈家抄家滅族!嘗嘗他們自己釀造的苦果!
    孟桑榆用臉頰摩挲著阿寶的脊背,見銀翠等人已將殿內(nèi)打掃干凈,余下的一些兒水澤已在地龍的烘烤下冒出一縷縷白煙,很快就會消失于無形,心中的驚悸也慢慢平復(fù)下來。如今可不是兀自后怕的時候!
    她定了定神,揉揉阿寶的小耳朵,輕聲道,“寶貝兒,我知道你能聽得懂。聽著,幫我在碧霄宮各處聞聞,可還有別的異常之處,再幫我找出這弄鬼的人。找出來了,我?guī)蛯氊悆喊痉鹛鴫龋貌缓茫俊?br/>
    你不說朕也會幫你!就算是只狗,朕也能保護你!周武帝汪汪叫了兩聲,聳動著鼻頭在殿內(nèi)各處嗅聞。果然有一就有二,此人為了保險,不但在花瓶里扔了一只巫蠱娃娃,在孟桑榆的床榻下也貼了一張人形的符咒,符咒上寫著周武帝的生辰八字,還畫著許多邪惡猙獰的咒文。
    孟桑榆將偏殿的菜肴撥亂,弄成吃過的模樣,靜待阿寶查探寢殿。眼下她也沒心思吃東西,不過為了迷惑殿外那只鬼,還得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周武帝也沒心思吃東西,孟桑榆拿著粥碗要喂他都被他搖頭拒絕了。不盡快探完整個碧霄宮,讓桑榆脫離危險,他怎么吃得下?這是他頭一次為自己狗的身份感到慶幸,若非如此,桑榆就會被人害了去!
    探完寢殿,他接著又往偏殿和正殿跑,書房,耳房,花園,碧霄宮的每一個角落都不敢遺漏,孟桑榆跟在他后面氣喘吁吁的跑,看上去就像主寵兩在嬉鬧一般。碧霄宮的宮人對這種情景早習(xí)以為常,紛紛行禮的同時都眼含笑意的看著。
    路過一處宮人居住的耳房,周武帝停住了腳步,徑直從門縫里鉆了進去。屋里是三名十五六歲的宮女,正圍坐在火籠邊聊天,見阿寶進來,俱都愣了愣,然后眼里爆發(fā)出亮光。
    “阿寶快過來!”其中一名宮女笑瞇瞇的對阿寶招手。
    周武帝走了過去,在宮女的手上輕嗅,嗅完一個又換了另一個,挨個兒嗅完,他迷惑了,只因這屋里的三個女人用的都是同樣的胭脂,同樣的熏香,同樣的頭油,這味兒聞起來都一個樣,真沒有太大的差別。他明明知道弄鬼的人就是她們其中一個,偏偏區(qū)分不出來!若換成一只貨真價實的狗,憑著本能它也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只可惜他繼承了狗的嗅覺,卻不知道該怎么去運用這種本能。
    周武帝哼哼兩聲,感到十分挫敗。
    “阿寶,原來你跑到這兒來了!”孟桑榆適時出現(xiàn)在門口,做出一副尋找的模樣,對阿寶伸出手。三名宮女連忙站起來給主子行禮。
    撇下心頭的挫敗,阿寶迅速撲進孟桑榆懷里,小尾巴歡快的搖擺。孟桑榆從腋下將他抱起,親親他的小嘴,趁宮女們行禮的空擋低不可聞的說道,“是哪一個,給我指出來。”
    “都起來吧。”將阿寶放下,孟桑榆叫起宮女,不著痕跡的打量三人。
    這三個人她不但認(rèn)識,還很熟悉,其中年紀(jì)最小的名喚夏冬,是今年新進的宮女,家庭背景相當(dāng)干凈,為人也十分淳樸可愛,孟桑榆一眼就相中了她,并親自提拔到碧霄宮來。另外兩名,高挑一點的名喚蘭心,稍矮一點兒的名喚慧心,都是孟父從孟家的家生子中千挑萬選,然后費盡心思送進宮的。因她曾說過等銀翠、碧水年紀(jì)稍大點兒就送她們出宮嫁人,不必陪自己老死宮中,所以蘭心和慧心就是將來接替碧水、銀翠大宮女職位的最佳人選,孟桑榆平時對兩人多有依仗,也非常信任。
    這三人,不管誰背叛自己,孟桑榆心里都不好受,但也不得不佩服設(shè)局人的實力。手都伸進孟家去了,釘子還埋得這么深,若不是阿寶機靈,她這次絕對逃不過一劫。
    想到這里,她眼神柔和的朝阿寶看去。小家伙圍著三人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左聞右聞,在每個人身邊都汪汪叫了兩聲,不偏不倚,然后顛顛的跑到她腳邊,一雙濕漉漉的黑眼珠里滿是歉疚。看見他這幅模樣,孟桑榆心領(lǐng)神會,略略垂問三人幾句便抱起阿寶離開,完全沒有引起三人的警覺。
    待主子走遠(yuǎn)了,三人又圍坐在火爐邊說說笑笑,誰清白,誰弄鬼還真看不出來。
    “娘娘,您回來了。”隔了老遠(yuǎn),銀翠和碧水便走上去迎接主寵兩。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宮里已經(jīng)點起了燈籠,在大紅燈籠的映照下,兩人的臉罩上了一層暈紅的色澤,看上去十分溫暖。
    孟桑榆冷冽的表情浮上了一絲笑意,微微頷首,抱著阿寶回到寢殿。寢殿的桌上放著一個巫蠱娃娃和兩張咒符,除開床榻下,此人在正殿屏風(fēng)的夾層內(nèi)也貼了張咒符。位置這般隱秘,若不是阿寶嗅覺靈敏,誰能發(fā)現(xiàn)的了?
    “娘娘,別殿沒有發(fā)現(xiàn)異狀嗎?”銀翠壓低嗓音問。
    “沒了。就這三處。今日辛苦阿寶了!”孟桑榆搖頭。
    碧水將調(diào)查到的情況向主子匯報,“娘娘,奴婢暗中問過了,在寢殿外守職的太監(jiān)今日走開了一會兒,誰擅自進來過他一點兒也不知道,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他監(jiān)守自盜。”
    “不,這人阿寶已經(jīng)找到了,就是夏冬,蘭心,慧心三人中的一個,也有可能是她們中的兩個,或三人合伙兒。總之,你們盯牢她們?nèi)齻€就好,這事兒還沒完之前切莫打草驚蛇。”
    “是。”碧水和銀翠躬身應(yīng)諾。
    “今兒多虧阿寶了!沒有阿寶,我們孟家就完了!”孟桑榆抱起懷里的阿寶,在他臉上不住親吻。
    周武帝哼哼著,一邊瞇眼享受女人的熱情和主動,一邊伸出舌頭舔吻回去。今日他非常高興,一直是桑榆在保護他,沒想到他也能保護桑榆,這種滿足感和成就感連他登基那一刻也無法比擬。
    親著親著就杯具了,阿寶空蕩蕩的肚子忽然發(fā)出一陣悲鳴,在靜謐的大殿里顯得十分刺耳。周武帝用爪子捂臉,一陣血氣直往頭上涌去。他從來沒這么丟臉過!想來也是,他是帝王,沒登基前也是金尊玉貴的皇子,誰會讓他餓肚子?
    孟桑榆撲哧撲哧的笑了,拉下他的爪子,揉揉他的小肚子安慰道,“我也餓了呢!走,去小膳房看看嬤嬤有沒有準(zhǔn)備好食材,我給阿寶燉佛跳墻。”
    早已過了飯點,小膳房里還亮著燈,馮嬤嬤帶著兩名宮女在忙碌,看見主子進來了連忙行禮。
    “食材準(zhǔn)備好沒有?”將阿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囑咐他離灶火遠(yuǎn)一點,孟桑榆邊問邊卷起衣袖。
    “該泡發(fā)的都泡發(fā)好了,可以上火燉了。”馮嬤嬤指著一旁的食材說道。
    孟桑榆點頭,把姜片,冬筍,香菇,雞肉,蝦肉,廣肚,鮑魚,魚翅等食材一層一層鋪入瓦罐,炒制好高湯灌入,放進蒸籠里用文火慢燉。
    周武帝靜靜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她換了一身最普通的衣裙,頭發(fā)用藍(lán)色布巾包起,沒有任何裝飾,可他就覺得這樣的桑榆是最美的,比他見過的任何女人都美。她就像尋常人家的婦人,忙忙碌碌只為了讓夫君回家能喝上一口熱湯。因為這個幻想,周武帝心尖止不住的發(fā)顫。
    膳房里暖烘烘的,食物的香氣逐漸蔓延開來。熄了火,主寵兩也不回寢殿,直接坐在膳房的條凳上喝湯。沒有富麗堂皇的擺設(shè),沒有成群結(jié)隊的仆役,但周武帝只要看見對面人的笑臉就覺得十分滿足,嘴里的湯也變成了世界上最難得的美味。
    這一天以寒風(fēng)凜冽為開端,卻在溫馨靜謐中結(jié)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