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馬戲團(五)
“我們就是動物。”
柳煦這話一出口后,空氣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參與者們心里都清楚,他說得沒錯。
地獄的聲音在講完規(guī)則后所說的那些話,也可以算作一種提示。
它說,“這是一座久負盛名的馬戲團,他們的每一次表演都在向死神挑戰(zhàn),他們聲稱自己無畏死亡,觀眾喜愛這里的表演,也喜愛為他們表演的動物。——那么,你做好被愛的準備了嗎?”——
它說的“你”,指的就是每一位參與者。
前后聯(lián)系一看,被愛的參與者很有可能就是這些動物。
現(xiàn)在他們一進門就被關(guān)進了這么個籠子里,那事實就很顯而易見了。他們確實,就是地獄所說的那些“為他們表演”的“動物”。
新人里的女生被眼前的恐怖事實驚得一時不會說話,隨后就徹底崩潰了起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又開始嗚嗚嗷嗷地嚎了起來,嘴里哭叫著一些毫無營養(yǎng)的話。
沒人多搭理她。
這個籠子很大,盛下他們十九個人綽綽有余,不算擠。
柳煦緊緊抓著沈安行,踮了踮腳,打量起了前方。
籠子正對面的篝火火焰旺盛,把柴火燒得噼咔作響。那篝火處在舞臺正中央,距離他們很遠,但好在燒得很旺,能把四周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BIquGe.biz
馬戲團的舞臺華麗,地面上平平整整地涂了七種顏色,如條紋一般橫著貫穿了整個舞臺,而那七色,正是彩虹的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
這七種顏色,被舞臺中央的篝火燒得熠熠生輝。
舞臺的正前方,有黑色帷幕緊緊垂落著,絲毫縫隙都不給留,眾人根本看不到帷幕后是個什么樣子。
不過舞臺的前面,應該就是觀眾席。
再往旁邊看一看,就能發(fā)現(xiàn)這邊也有和舞臺正前方那黑色的落幕布一樣的巨大垂簾,只不過沒有拉上罷了。
看樣子,他們這里應該是舞臺的后臺。
周圍一片寂靜,只有新人在很不淡定地哽咽和哭叫。
所有參與者都在打量著四周。
“哦——”站在最前面的笑面虎突然拉長聲音嘆了一聲,說:“可以了可以了,手機好了。”
聽了他這話,柳煦才也跟著拿出手機來,按了按屏幕。
屏幕上一亮。
手機是正常的。
確認過手機的正常之后,柳煦就又把手機不動聲色地塞回了衣服兜里。
然后,最前面的笑面虎又接著說了句:“不過,這就奇怪了啊……”
其他參與者聞言一愣:“哪里奇怪?”
“沒有人。”他說,“一般來說,這個時候,負責接引我們的NPC都該出來了。如果要我們自己去找的話,也不該把我們關(guān)起來。”
笑面虎一面說著,一面拾起了他面前鎖著籠子的大鎖,說:“我們肯定出不去啊,這鎖一看就打不開。”
柳煦一聽有鎖,就領(lǐng)著沈安行往人群里擠了擠,又踮起了腳,在一堆人頭里努力地想要突圍而出,想看看那個鎖著他們十九個人的鎖長什么樣子。
但前面的參與者實在太多,大家又為了抱團,都不約而同地往一塊擠,其余十七個人里面也不缺人高馬大的,柳煦愣是什么都看不見。
無奈,他就只好嘆了口氣,高聲道了句:“前面的兄弟,那鎖長什么樣?后面的都看不清,你給形容一下?”
“好啊——”笑面虎在前面遙遙地應了一聲,又拿著鎖沉吟了片刻后,才說,“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是三把大鎖,很舊,都要鑰匙。我們又沒有鑰匙,肯定是出不去的。”
柳煦聞言,撇了撇嘴。
聽起來確實沒辦法,他們總不能暴.力開鎖,沒人有這種大力氣的。
柳煦沒回應,前面的笑面虎就又轉(zhuǎn)過頭來,遙遙問他:“你還有問題沒有?”
柳煦這才反應過來,忙回了句:“沒了,多謝。”
“不客氣。”
其他參與者又說:“那我們現(xiàn)在要怎么辦?”
“沒什么辦法啊,就只能在這里等接引的人了。”有人回答道,“畢竟我們又動不了……”
柳煦聽了這話后,就抿了抿嘴。
進地獄前,沈安行對他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沈安行說,牛坑地獄是為動物申冤的地獄,那既然他們這群人類是在馬戲團里表演的動物,那么,負責訓練他們的“馴獸師”,就很有可能……
柳煦越想越覺得恐怖,嘴唇都跟著抖了抖。
就在此時,他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了一聲清晰可聞的咯咯笑聲。
那笑聲實在難以形容,只能說不像是人類會發(fā)出來的。
眾人都聽到了。一時間,參與者們之間的探討聲戛然而止。
沉寂了幾秒后,眾人就紛紛抬頭看去。
柳煦也跟著僵硬著脖子仰了仰頭。他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是個什么東西,沈安行就突然一把把他按到了懷里,然后就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腦袋,根本不打算讓他抬頭去看。
柳煦倒進一片冰涼之中,懵了。在他被迫倒進沈安行懷里的那一瞬,就聽到耳邊傳來了參與者們刺耳的尖叫聲。
緊接著,就是好一陣尖利的咯咯笑聲。那笑聲一重疊著一重,仿佛有很多東西正在他們頭頂上笑一般。
那和他在冰山地獄里聽到的嬰孩笑聲不一樣,它比嬰兒更尖利,也更不正常,聽起來,就根本不像是人能發(fā)出來的聲音。
更恐怖的是,參與者們的尖叫聲似乎還讓它們很開心,巨大的籠子不知被它們怎么了,竟然開始劇烈搖晃起來。
他們腳下一陣地動山搖似的晃,參與者們驚聲叫著,根本保持不了平衡,到處亂撞了起來,撞了一片東倒西歪。
作為一個守夜人,沈安行倒是能站住的。但這種是個正常人都站不穩(wěn)的情況下,他在原地不動如山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沈安行就只好裝著往后踉蹌了幾步,靠上了后面的籠子,慢慢地滑落了下去,坐到了地上。
柳煦嚇壞了,他什么都看不到,還在一片黑暗之中體驗了笑聲和地震的無數(shù)重奏,還有參與者們一點也不整齊劃一的尖叫聲,嚇得他一邊叫著星星,一邊雙手胡亂地在沈安行背后亂摸一通。
“沒事,我沒事。”
沈安行一邊這么說著,一邊還死死按著他的腦袋,在這片混亂之中,他竟然還騰出了另一只手來,伸手拍了拍柳煦的后背。
他抬起頭來,看向籠子頂端,在一片混亂之中沉吟了片刻,隨后就開口說道:“這些東西應該沒什么生命危險,但是很嚇人。我覺得這玩意兒你遲早要看的,所以現(xiàn)在就先給你提前預告一下,我一會兒就松手,你自己看看它。”
柳煦一怔,然后就忍不住害怕起來。
他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但這些東西笑聲尖利,還把這籠子搞得跟地震一樣,實在是——
柳煦抿了抿嘴。他雖然害怕,但是他不能做沈安行的累贅。
他便在他懷里使勁點了點頭,聲音顫抖但又十分堅定地道了句:“你說。”
“是猴子。”沈安行說,“一群打扮成了小丑的猴子。”
柳煦:“……”
柳煦:“……………………哈?”
沈安行倒是言出必行,說松手就松手。他說完這些,就松開了柳煦,又怕他被這籠子里的地動山搖弄得跌倒,便拉著他的手,說:“你自己看。”
柳煦就轉(zhuǎn)過頭,看向籠子頂上。
這一看,他就被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沈安行說的沒錯,那確實是一群猴子。但這些猴子身穿小丑的衣服,臉上也畫著可怖的小丑妝容。整張臉都涂著夸張的白色,眼睛鼻子和嘴也都紅得極其夸張。
它們咧著嘴尖聲笑著,瘋狂地搖晃著籠子。
新人嚇得要死,哭著尖叫個不停。
她越是叫,猴子們就越是興奮。這籠子四周也掛著不少猴子,剛剛誰叫得最厲害,它們就去朝誰做鬼臉,去扯他們的頭發(fā)。
不止那個新人,還有許多其他的參與者們也都正慘叫不停。
柳煦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
“唉,真無語。”
有人突然說了這么一句。
這聲音就是從他們旁邊傳過來的,柳煦循聲望去,就看到笑面虎整個人四仰八叉地倒在沈安行旁邊,兩手死死抓著籠子的鐵欄桿,姿勢十分搞笑。
他面無表情道:“這些人難道就不知道他們越叫猴子就越起勁嗎,閉上嘴就什么事兒都沒有了。有些人吶,看著好像比新人高級點,其實也就是小兵和炮兵的區(qū)別。”
柳煦:“……”
沈安行:“……”
“你們聽不懂我這個比喻嗎?”笑面虎又偏頭看了看他們倆,說,“那我換個說法,他們就是大白菜和圓白菜的區(qū)別。”
“……大小的區(qū)別是嗎。”
“差不多,但我想表達的核心點是他們都菜。”
柳煦:“……”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
笑面虎說得沒錯,現(xiàn)在那些還在尖叫著惹得猴子興奮的參與者,有一半是那三個新人,還有另外一大半是笑面虎點名過的那些半新人。
這些半新人,想必也最多只才過了一兩個地獄,都還沒什么經(jīng)驗,也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尖叫正是招惹猴子的重點。
“你看起來倒還算個好苗子。”笑面虎一邊說著,一邊轉(zhuǎn)頭看了看柳煦,突然自我介紹道,“兄弟,我叫邵舫。”
“……我叫柳煦。”
“……”邵舫沉默片刻,“假名?”
“真的。”
柳煦習以為常,剛想把話說下去時,一直在這片地動山搖之中緊抓著他的沈安行就接過了話頭,淡然道:“不是那個絮,是日句下面四點水的那個煦。日頭的日,句子的句。”
柳煦:“……”
邵舫眨了眨眼,又回過頭,騰出一只手來,在空中比劃了一下,然后就發(fā)出恍然大悟一般的長長的“哦——”聲。
然后,他又轉(zhuǎn)過頭來,問沈安行道:“那你呢?”
“沈安行。”
“好嘞,行哥。”邵舫應了一聲,又左右看了看,有些納悶地說,“說起來,你不覺得好像更涼快了嗎,行哥?剛剛在外面就夠涼了,怎么現(xiàn)在還更涼了?”
沈安行:“……”
柳煦:“……”
柳煦倒是職業(yè)素養(yǎng)極高,他只沉默了一下,轉(zhuǎn)頭就張嘴就來:“說得也是,是有點。真是奇怪了啊,一個牛坑地獄怎么這么冷?附近有太平間?”
沈安行:“……”
沈安行抽了抽嘴角。
柳煦還真是和以前一樣,撒謊都不用打草稿。
就在此時,突然一道聲音傳了過來。
“下來,別鬧他們。”
猴子們的動作戛然而止,參與者們的慘叫聲也跟著慢慢停歇了下來。
眾人一同轉(zhuǎn)頭看去。
在籠子左面的黑暗之中,一個人高馬大的人形走了過來。
但很快,眾人就發(fā)現(xiàn)了,那并不是個人形。
那是一頭站立的黑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