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無聲鎮(zhèn)(十四)
“符給我。”
洛辭說。
還朝著拿著黃符的參與者伸出了手。
拿著黃符的參與者愣在了原地,拿著黃符猶猶豫豫,一時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只好將目光投向了其他參與者,想尋求別人的意見。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猶豫似的,洛辭又往他那邊慢慢悠悠地挪了兩步,接著索要:“給我。”
女鬼溫尋跟著洛辭一同往那邊飄了飄。她仿佛也察覺到了什么,跟著轉(zhuǎn)了轉(zhuǎn)僵硬非常的脖子,看向了他。
手拿黃符的參與者被女鬼一看,當(dāng)即嚇沒了半個膽子,連忙低聲驚呼了好幾聲,連滾帶爬地又爬起來往后跑。
他不跑還好,這一跑就惹怒了洛辭。
洛辭惱了,當(dāng)即怒目一睜,聲音陡然升了幾個階,語氣里全是怒意:“我叫你給我!!”
說罷,洛辭便抬起腳,往他那邊疾如西風(fēng)地一步步走了過去。
柳煦見此,連忙遙遙朝洛辭高聲喊了一聲:“你知道老太太剛剛說了什么嗎?”
此話話音一落,洛辭向前伸出去的索要的手登時一頓。
空氣在那一瞬間停滯了下來。
洛辭站在原地,似是被說中了什么一般,在原地僵著身子一動不動了片刻。
在此期間,她指間夾著的煙燒掉了一截?zé)熁摇?br/>
灰燼掉落了下來,可在落到地上之前,就被無聲鎮(zhèn)里的風(fēng)吹散而去。
就這么僵了片刻后,她便毫無理由地笑了一聲。
“我知道。”她說,“我當(dāng)然知道。”
她一邊說著這話,一邊收回了邁向前的一只腳,又直了直身,側(cè)過頭來。
“她無非就是想讓阿尋安息,是吧。”
洛辭一邊說著,一邊又晃著身子,轉(zhuǎn)過身來,面向了柳煦和沈安行的方向。
她將手里的煙重新叼回嘴里,又狠狠吸了一口煙氣,再慢慢吐出一片白色煙霧后,才又接著說道:“我知道,做母親的,哪個不想讓孩子安息。”
人群之中,一名經(jīng)驗豐富的老參與者聽了這話,就敏銳地從其中察覺到了一點兒端倪。
他便眉頭一挑,道:“但是你不想讓她安息?”
洛辭卻沒理他:“母親是這么想的,但是孩子想不想安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說罷,就又轉(zhuǎn)過頭去,看向了筒子樓,輕輕笑了一聲,說:“這些人還沒死,她怎么安息。”
柳煦循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筒子樓里的人似乎是認識她。和剛剛看著參與者們湊在一起吵吵嚷嚷時完全不同,此時此刻,這些住戶都目光驚恐又滿懷怨恨,人人都是一副想弄死她但又不敢的表情。M.
看來,柳煦懷疑的沒錯,確實是洛辭做了什么。
他又把目光放回到洛辭身上。
洛辭也恰巧轉(zhuǎn)回過身來,一雙眼平靜又麻木地看著他們。
幾人四目相對。
“你們知道嗎?”
洛辭說:“阿尋死的時候,是想在我面前,也在所有人面前死得漂亮,才換了白裙子上吊。”
“她最后說要詠唱最后的生,就是想死得漂亮,不想死了都還是他們嘴里的騷貨狐貍精爛人……她想漂漂亮亮地死,用最后的死來做最后的抵抗,來告訴他們……她不是那樣的。”
“因為他們罵她說,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怎么聽了這些話還不覺得害臊,說我要是你,早就羞得去死了……肯定是真的做了,才不會覺得害臊……”
“不過,當(dāng)然……她也是想讓我覺得她死了也很好看,她覺得,就算是死了,都不能讓我覺得她難看,不能讓我不喜歡她……”
“……她明明最后都想讓自己清白,讓我覺得她好漂亮,可是這些人……”
說到這里,洛辭就深吸了一口氣。
時至今日,再想起來這些陳年舊事,她都還是忍不住氣到發(fā)瘋。
她低了低頭,手都跟著一陣陣發(fā)抖,仿佛是為了壓制住內(nèi)心的滔天怒火一般,她聲音顫抖著喃喃了起來:“這些人……這些人……”
“……這些人!!!”
她最終還是沒能遏制住內(nèi)心的怒火,猛然轉(zhuǎn)過身去,表情怒得扭曲,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地朝這棟筒子樓喊了起來:“這些人看到她的歌詞本怕她變成怨靈回來索命,往她眼睛里面灌水說是能讓她看不到回家的路割了她的耳朵說能讓她聽不清活人的聲音沒辦法回來復(fù)仇——是他們先詛咒她的!!!”
她喊的話如雷貫耳,沈安行略微有些驚詫,轉(zhuǎn)頭看向站在那里一動未動的女鬼溫尋。
她臉頰兩側(cè)有血緩緩兩下。
……原來那血,是割下耳朵的時候……
沈安行正想著,洛辭就又接著喊了起來——
“自己長了嘴把不住門,還怕她聽到回來!?!”
“阿尋下葬的時候你們往上面貼滿符咒讓她沒法去投胎,還割爛她的白裙子笑著說死了還穿這么騷!?”
“人都死了!!死了!!!她早就聽不見了!!你們呢!?!”
“你們那張破嘴死了也停不下來是吧!?!!”
“她活著你們禍害她!她死了還不讓她好好死!?!”
“你們找石頭來壓在她身上!!她到底做錯了什么啊!?她是我女朋友!!怎么會去勾引你們那些爛到發(fā)臭的狗!?!”
“葬禮上我護著她!!你們說我也臟!?我看是你們臟到爛泥里眼睛都被糊住了看什么都臟!!臟的是你們!!你們!!!”
“她死了!!她咽不下這口氣!!我也咽不下!!!”
話到最后已經(jīng)破了音,洛辭扯著嗓子吼罵著,罵到最后已然氣喘吁吁。
她喘了幾口氣,就連這些氣息都顫抖不停。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了幾許后,才接著喃喃著道:“一開始……是她來了我的酒吧里。”
“我看見她的時候嚇了一跳……然后,她告訴我說……”
“……她告訴我說,她聽不見了,她走不掉……她怎么都沒辦法離開這兒。”
“她說她后悔了……她不想死,她說她想我了,她不想死,她說她不想死,她不想走也不想安息……”
“她看著我哭……可眼睛里只會淌血了。”
“所以我?guī)土怂?br/>
“我?guī)退言{咒反過來施給他們我?guī)退{咒這里我?guī)退睜€這些人的嘴!!!”
洛辭說得激動,一邊說著這話,一邊轉(zhuǎn)過頭去,狠狠瞪向這棟筒子樓,兩眼盡是通紅的殺意。
筒子樓里的人被她的殺氣騰騰搞得瑟瑟發(fā)抖十分懼怕,不知是出于良心愧疚還是害怕她,湊在窗邊看著的那些人連忙散去,筒子樓的窗戶里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個住戶了。
此情此景似乎起到了一些安撫作用,洛辭又喘了幾口氣,臉上的殺意散去了些許。
但不可能完全散去。
她喘著氣,又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柳煦和沈安行,聲音啞了幾分,輕輕地接著道:“當(dāng)時的葬禮,他們還把阿尋她媽也一同壓在這里,不讓安息。”
“阿尋不想安息,但是她媽得安息,去往生。”
“所以……我把她的封條撕下來,石頭挪開,好好地下葬了。”
“可隔天我再來,就看到石頭又回去了,就壓在那上面,她還坐在這里唱歌。”
“我嚇了一跳……又去把她好好下葬了一次。”
“可無論我怎么試,試幾次,那塊石頭總會回去。”
“漸漸地,我就知道了。”
“她媽也不想安息。”
“我一開始不明白為什么,去問過阿尋……但阿尋也不知道。”
“但到后來,我就發(fā)現(xiàn)了。”
“無論我和阿尋怎么詛咒,這里的鎮(zhèn)民都不會死。她們還能夠靠搶奪別人的嘴和皮膚來補足自己,就這么活下去。”
“我覺得奇怪,去問過阿尋她媽。結(jié)果,她告訴我,確實是她做的……她留了一張黃符,只要這張黃符還存在,阿尋就無法向任何人索命。并且,只要有一個人能將黃符貼在阿尋身上……她就會被迫去安息往生,這里的一切也都會恢復(fù)原狀。”
“因為她覺得,這么冤冤相報只會沒完沒了……所以她要我好好把阿尋也下葬。”
“……我怎么下葬。”
“她不想走,也不想死,她咽不下這口氣……我怎么下葬?”
“我知道……溫尋她媽不想再留在這里,也不想再揪著這件事不放。”
“老人家格局大,心胸寬廣,但我不行。”
“憑什么放過他們……阿尋活著他們禍害,阿尋死了他們也不放過她!!”
“我憑什么放過他們!?!!!”
說罷,洛辭就又轉(zhuǎn)過頭,看向了手拿著黃符的參與者。
她瞪著雙眼,眼里有紅得似血的殺意。
“所以,給我。”她說,“給我,我要撕了它!我要殺了他們!!!!”
此情此景之下,大部分參與者都一下子想起了地獄的話。
地獄說——【小鎮(zhèn)上的每一個人都仍然在為罪業(yè)付出代價,也同樣渴求著救贖。筒子樓里的怨念即將爆發(fā),她的執(zhí)念會索取更多的鮮血——選擇,就在今日了。】
……原來,地獄所說的這個“她”,就是洛辭。
而參與者們所要做的選擇,就是這個。
是把黃符交給洛辭讓她屠盡小鎮(zhèn),還是把黃符貼在女鬼身上,讓她去往生。
洛辭見眾人愣住,又催促了起來:“快給我啊!?!”
眾人面面相覷。
這個選擇,很有可能事關(guān)他們能不能走出地獄。
每個人都猶豫了起來。在這種兩邊動搖的狀態(tài)之下,洛辭的催促聲就如同火上澆油一樣,將他們的動搖燒得焦灼了起來。
“給我啊!!”
“快給我!!!你們愣著干什么?!!”
柳煦思索到此時,本就陰沉的臉色忽然又堅定了幾分。
他像是下了什么決心,拉著沈安行,往手拿黃符的參與者那邊走了過去。
可就在此時,一個黑發(fā)眼鏡男突然嘖了一聲,牙一咬心一橫,轉(zhuǎn)頭就搶了柳煦一步,奪了黃符。
隨后,他又朝著其他人大喊了一聲:“把那個活的按住!!!”
參與者們本還在猶豫,但其中有幾個不知是被眼鏡男這一聲大喝給吼得心神動搖了,還是覺得這個選擇確實是正確的,在愣過半秒之后,這幾個參與者就一同烏泱泱地沖上了前去,團團壓住了洛辭。
眼鏡男沖上去,一紙黃符就要貼到溫尋腦門上。
一切都發(fā)生在一瞬間。
柳煦見此,嚇得連忙放開了沈安行,大喊了一聲“等一下!!”后,沖了上去。
看他樣子,是想去奪黃符。
沈安行見此,趕忙一道冰甩了出去。
一道冰墻就這樣橫空而出,砰地一下?lián)踉诹伺砗脱坨R男之間。
柳煦比沈安行想得要快,他沖了上去,在眼鏡男撞上冰之前就將他手里的黃符奪了過來。
隨后,眼鏡男一下子撞上了冰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