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鄭翊涵跪在季府門前。
身后是一群好事者指指點點的討論聲。
作為鄭家大少爺, 自從父親入朝為官,一路順利得到上峰賞識,他自己也足夠優(yōu)秀,小小年紀(jì)就參加科考, 十六歲考中探花, 迎娶大將軍的女兒, 他這一路,除了幼時家里還未發(fā)跡,受過白眼,之后一路坦蕩。
可現(xiàn)在所過之處, 竟然沒多少好臉色, 就算當(dāng)面笑著,轉(zhuǎn)頭就可能聽見對方嘲笑他:“一個傻子,為了一個妾,逼走了正室, 還是季家女兒,傻不傻啊?”
又或者,他們直接當(dāng)著他的面說:“鄭兄, 可以啊!有志氣!”
鄭翊涵有苦說不出,咬牙跪在這里, 背后仿佛被這些聲音捅穿了,火/辣辣的讓他渾身不自在。
可他不能走。
他已經(jīng)錯了太多, 如今想要挽回, 就必須堅持。
他的身體在半年前損壞不少,如今看著恢復(fù), 實際還得精細(xì)調(diào)養(yǎng), 這兩天遭逢大變, 接連重創(chuàng),已經(jīng)十分虛弱,用不了多久,他可能就會暈倒。
季家再狠心,阿璃總歸不會看著他死在這里。
只要她心軟,他就能挽回了。
想到這,鄭翊涵勉力動了動胳膊腿,硬邦邦的大理石地面硌得他膝蓋生疼,腿也酸軟,心跳都比平常快很多,背后一陣陣汗水。
他微微喘息看向門口:“勞煩小哥再替我通傳一聲可好?”
他跪下已經(jīng)一炷香時間,剛來時他便讓門房幫忙通傳,但那門房進(jìn)去了不過一會兒又出來,之后直接漠視他。
門房看了他一眼,繼續(xù)漠視。
鄭翊涵失望垂眸,阻止他見阿璃的,必然是季書辛,就算阿璃如此決絕,知道自己跪在這里,也不會真的不聞不問。
這時一輛馬車在季府門口停下。
車簾打開,于詠蘭從馬車?yán)锵聛恚诀邔萏偷介T房手里,剛剛還站得筆直的門房立馬過來迎接:“于小姐請。”
于詠蘭微微頷首,往臺階去的時候,腳步頓了頓,看了眼跪在那的人。
鄭翊涵聽見動靜,也偏頭看了眼,正好目光和對方對上,當(dāng)即臉上火/辣辣的。
他一路過來,被認(rèn)識的人嘲諷就算了,沒想到下定決心跪在這里,居然還能遇見世家貴女?
這才剛和離第一天,季家就有人拜訪?
尷尬歸尷尬,鄭翊涵已經(jīng)在這里跪了好一會兒,快堅持不住了,心底也有些擔(dān)心,他真的暈死在這里,季家是否也會偷偷將他安置,并不通知阿璃,便強(qiáng)忍著羞憤,拱手道:“于小姐,能否替鄭某通傳一聲?”
于詠蘭上了兩個臺階,聞言腳步頓了頓,側(cè)身居高臨下的垂眸看他。
“多謝于小姐。”鄭翊涵再次拱手,語氣真誠。
若不是臉頰通紅,怕是真的讓人以為他并不在乎此時的樣子。
于詠蘭又下了兩步臺階,走近他,才說:“你很在乎季小姐?”
聽見季小姐三個字,鄭翊涵臉上熱意更深,但還是堅持點頭:“自然,鄭某納妾另有內(nèi)情,阿璃性子剛烈,不停解釋,鄭某只能如此,還請于小姐幫忙,阿璃定然不知我在外等著。”
于詠蘭打量著他,和五年前相比,此時的鄭翊涵早已沒了當(dāng)初的意氣風(fēng)發(fā),她松了口氣,也幸好是這樣,季青璃才能如此果斷的和離吧。
至于讓她去通知?
她笑了,看著溫和有禮,開口卻是一陣諷刺:“你真的這么在乎她,為何讓她被你母親欺負(fù)五年?真的在乎,為何不一開始就將那位救命恩人安置妥當(dāng)再獨自回來?鄭翊涵,你是不是當(dāng)她是傻子?都這樣了,還以為能用苦肉計讓她回去?”
鄭翊涵驚呆了,于詠蘭那一句句問題讓他無地自容,更讓他錯愕的卻是眼前女子,她聲音輕飄飄的,不湊近根本聽不見,面上含著笑意,仿佛朋友間的寒暄。
這!
他一時呆住,沒有回答。
諷刺的人卻已經(jīng)站直身體,笑著對他點頭,重新上臺階,進(jìn)了季府,全程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不妥。
若不是鄭翊涵耳邊似乎還隱隱回蕩著她的質(zhì)問,他都以為剛剛的一切是幻覺!
這便是京都貴女中頗具名聲的于家大小姐?!
鄭翊涵后知后覺,羞憤之色用上臉頰,臉紅得都快要滴血了,跪都有些跪不下去,渾身氣得發(fā)抖。
小廝在旁邊聽了個全,也被驚呆了,又見自家少爺身形搖搖欲墜,忙上前扶著,擔(dān)心道:“大少爺,要不咱們回去吧?”
鄭翊涵遲疑著,耳邊又傳來兩個女子的聲音:“咦?這不是鄭家大公子嗎?”
他立馬轉(zhuǎn)頭,就見兩個眼熟卻叫不出名字的夫人被丫鬟帶著過來,雙方照面,那兩夫人確定了是他,立馬說:“哎,你怎么跪在這了?”
王夫人肯定道:“是來找季小姐的吧?”
鄭翊涵強(qiáng)撐著露出一抹笑容:“鄭某做錯事,特來請罪,求阿璃原諒的。”
兩夫人對視一眼,手帕掩唇,笑了笑。
王夫人心中佩服,這季青璃下手狠啊,難怪能將丈夫馴服,五年才敢納妾,她也不跟十年前姑姑一般鬧,直接當(dāng)場和離,嚇得她丈夫如今都只能跪下求饒,果真是妒婦一個。
她搖頭,說:“我們幫你去跟季小姐說一聲,哎,要我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必鬧成如今這個情景呢?”
另一位夫人跟著附和:“哎,我們正好要進(jìn)去,就幫你跟季小姐說一聲,她見你如此,定然心疼的。”
鄭翊涵不想走了,拱手道:“多謝兩位夫人。”
“不謝不謝。”張夫人擺手,拉著王夫人就進(jìn)去,面上的笑意在進(jìn)入季府之時便徹底泄出:“哎喲~可笑死我了。”
王夫人也壓低聲笑道:“沒想到季青璃能有這么一天,和離回家,可真的是丟人!”
張夫人:“可不是?”
兩人相視一笑,都覺得暢快。
想當(dāng)初季青璃多風(fēng)光啊,京都多少男子愛慕,提親的門檻都要踏破了,最后在一眾羨慕的目光里,嫁給了探花郎。
可如今呢?
還不是落魄回家。
當(dāng)初她們一直被季青璃壓著,現(xiàn)在能看她笑話了,可不立馬來了。
只是兩人滿懷期待的走近,見到人了,心中卻又犯了嘀咕:這季青璃怎么一點都不灰頭土臉?
看著還挺精神的?
她們心里奇怪,就越發(fā)迫不及待將剛剛門口看見的事跟她說了,期待著她的反應(yīng)。
誰知青璃直接裝傻:“有人來我季府跪著?可是要乞討?兩位夫人為何不打賞一點?是忘帶銅板嗎?”
張、王兩位夫人被這話懟的,哽了好一會兒,同時不忘觀察青璃的神色,確認(rèn)她真的半點不在乎,那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看熱鬧失敗的失落,看這人過得很好的酸意,還有一絲絲嫉妒,她能有如今這個面貌,必定是季家給的底氣。
張夫人試探道:“季小姐真的不好奇這人是誰?”
青璃淡定搖頭:“不過一個乞丐,給點銅板打發(fā)了便是,何必知道這人是誰。”
張夫人咂舌,但見她說的如此果決,反而無言以對,便要離開。
身旁的王夫人卻沒動,反而皺起眉頭,蠻不是滋味的說:“季小姐,你如此不念舊情,論薄情,倒是我見過的第一人。”
青璃笑道:“我為何薄情?”
王夫人見她還笑著,當(dāng)她真的被張氏欺負(fù)了這么多年不說,是個泥人,便大著膽子理直氣壯道:
“你能不知道跪在外面的是你前夫?可你只一句乞丐便打發(fā)了他,但你可知他昨兒吐血,今兒就來跪著,還是在乎你的,你不聞不問,不念及多年夫妻感情也該念及兒時情誼出去見一見他,可你如此表現(xiàn),難道不薄情?”
青璃無奈攤手:“這人當(dāng)初不念及多年感情不顧我季家家規(guī),非要納妾,而我若是為了不背上薄情的名聲,就得年紀(jì)舊情,出去見他,委屈自己,那我還是薄情吧,反正也不掉塊肉。”
“你!”王夫人語塞,見青璃不在意的示意她們進(jìn)去,心中反而不平,為何這人能如此不在意,丈夫要納妾,她就說和離就和離,毫不留念,而自己還在和丈夫的小妾爭來斗去?
她沒忍住心頭的憋悶,直接上前拉住對方,咬牙道:“你還是不是女人?自古以來男子納妾是常事,更何況你嫁過去五年無所出!就是休妻都有由頭,而你,不過丈夫納妾便和離,如今他身體有恙還要跪下求你,你卻見一面都不愿意,未免太過份了!”
一直很好說話的青璃卻在此時冷下臉,甩開她的手。
原本等在一旁的張夫人驚呆了,趕緊拉著她,低聲喝斥:“慎言!”
王夫人被扯了一下,身形晃了晃,下意識扶著身邊的人,就見青璃俏臉冰冷,腦子頓時清明,一股冷汗在背后炸開,她剛剛做什么!
怎么能以為季青璃好欺負(fù)就由著自己性子說這些話?!
“季小姐!”王夫人有些氣弱的喊了一聲。
只是剛剛還笑著的青璃臉上已經(jīng)沒了笑意,冷聲道:“我高興就好,干你何事?來人,季家不歡迎王夫人,將王夫人請出去。”
沒有多余的話,直接將人趕出去,一如王夫人嘴里她對前夫一般,毫不留情。
王夫人頓時白了臉,要是真被這樣趕出去,她丟臉是丟到了全京都貴族面前了!不由得急赤白臉吼道:“你敢!季青璃,別以為我怕你!”
青璃好笑道:“你不用怕我,不過這是我家,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冷眼一掃旁邊的丫鬟:“還愣著做什么?”
丫鬟們一個激靈,趕緊上前,一人一邊扶著王夫人:“王夫人,請慢走。”
完全不顧王夫人的反抗,就這么將人送出去。
王夫人懵了,被架著走了好幾步才反應(yīng)過來,羞憤欲死,不忘回頭吼道:“季青璃你給我等著!”
青璃笑瞇瞇站在那:“好呀,我等著。”
王夫人:“……”
-
滿懷期待等著的鄭翊涵看著被丟出來的王夫人,以及冷漠的丟完人就走的丫鬟,火熱的心頭如同淋了一盆冷水,拔涼拔涼的。
剛剛還想著待會兒見了青璃,該如何如何說話,現(xiàn)在都沒了。
他心口一堵,身體本就受不了了,此時更是雪上加霜,當(dāng)即背脊一軟,往后倒去。
“大少爺!”小廝驚呼一聲,趕緊扶起,將人送上馬車,往醫(yī)館沖去。
這個烤肉聚餐去掉不討喜的人后,其他人都很友善。
就算想要看戲,也不會說一些不討喜的話。
等吃飽喝足,休息夠了,一行人各自回去,青璃送人離開,才到了門口。
不過這個時候鄭翊涵已經(jīng)不在了。
季書辛等客人都走了,才過來告訴青璃:“姐,之前是我攔著下人,不讓人通傳給你的,鄭家沒好人,以后咱們不理他,別說這次暈了,下次就是死了,也不用管。”
青璃淡定點頭,聽說鄭翊涵暈了她也沒有什么波動。
反而是王夫人,她比較上心:“書辛,今天被我趕出去的王夫人是誰家的?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季書辛拍拍胸/脯道:“不要緊,天塌下來我給姐頂著!”
青璃安心了,笑著揉揉他的腦袋:“乖。”
季書辛胸/脯挺得越發(fā)高了。
季家的孩子一向有擔(dān)當(dāng),青璃也能猜到,原主都不記得的人,不是什么大人物,被趕出去找茬了也不會真影響季家,她轉(zhuǎn)頭就忘在腦后。
不過這次之后,她還是在家里安份的呆了一陣子。
季書元進(jìn)宮面圣后,家都沒回直接走了,京都放煙花一事他果然被參了,倒是沒被體罰,只是扣了幾個月俸祿,被罵了幾句,大事化小了。
邊關(guān)戰(zhàn)事還未結(jié)束,能回來已經(jīng)是皇帝開恩,所以不能過多停留,搞定了妹妹的事,立馬要回去打仗。
季書辛依舊在家里老老實實讀書,偶爾過來青璃這里坐坐,就怕她一個人會覺得難受。
他也勸了青璃出去玩,何必關(guān)在家里?
萬一讓別人誤以為她為和離傷心那就虧大了。
一定要越開心越好!
不過青璃都拒絕了,因為只有二十多天就是當(dāng)今皇帝的六十大壽。
活一個甲子的人,在古代,已經(jīng)很長壽了,尤其皇帝這個高危職業(yè)。
所以這次壽宴十分盛大,老早禮部就開始準(zhǔn)備,到現(xiàn)在馬上就要舉辦,一些擁有封地的王爺都帶著王妃兒子來到這里,京都也真的到了潑盆水都能沾濕一堆皇親國戚的時候。
皇帝想要借此削藩,臨死之前搞定心腹大患,擁有實權(quán)的王爺們卻不想被削,這次因為圣旨必須過來,早已猜到皇帝的想法,為此還得四處走動探探口風(fēng)。
青璃破壞了蘇聽雪被認(rèn)出的一個契機(jī),按照三皇子的性格,早已迫不及待,現(xiàn)在就正是雙方相認(rèn)的時候。
她這個將蘇聽雪按死在妾室位置上的前妻,就不要去打擾了。
在這期間,鄭翊涵一開始是每天過來,肉眼可見此人越來越瘦,還真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
唯獨沒有青璃的半點動容,從不出現(xiàn),仿佛一點不知道家門口的事。
打動不了她,一切都是白費。
五次之后,鄭翊涵徹底心灰意冷,身體也受不了,再沒有來了,季府門口徹底安靜下來。
雖然季家安靜下來,在吃瓜群眾眼里卻沒有真的消失,聊天談起來,仍不忘帶兩句。
比如季家果然十年如一日的果決,真和離后,再不會有半點牽扯!
這季家女會不會再嫁人?
鄭家會不會步上一個敢娶了季家女又納妾的那家人后塵吧?
說到這個問題,一些膽子小的都人都不敢跟鄭家有任何牽扯,生怕被連累了,張氏沒了撐場面的大兒媳婦,龜縮在家里,以往還會去一些老太太舉辦的宴會炫耀兒子,現(xiàn)在也不去了,就期待著自家兒子趕緊生個孩子,讓自己好好吐一口氣。
偏偏兒子納了妾,至今還沒圓房,可真的是讓張氏急了又急,催生頻繁到養(yǎng)身體的鄭翊涵都開始逃避。
這時他收到一份信。
寫信的人是三皇子,說的事自然是關(guān)于蘇聽雪的。
當(dāng)天晚上,雙重壓力下,鄭翊涵去了蘇聽雪的院子里,圓房了。
喜得張氏再次冒頭,逢人就信誓旦旦的說等了五六年,現(xiàn)在自家老大的兒子終于就要到了。
這般動靜,這般意有所指,喜歡湊熱鬧的人誰不聽一嘴?也因此成功透過一些人傳到青璃耳里了。
婉月等丫鬟義憤填膺,恨不得能沖過去跟張氏打一架。
當(dāng)事人青璃眼皮都沒抬一下:“跟她爭個什么,等孩子真生出來再說嘛。”
婉月沒想到主子真的如此淡然,只能嘆息一聲。
青璃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說最多五天,她還有更氣的。
誰知這件事剛發(fā)生,第二天寧沂彤就激動的上門,氣呼呼說:“季姐姐,不好了!那對不要臉的逛街時碰上豫王,姓蘇的被認(rèn)出是豫王走失的女兒,當(dāng)場認(rèn)親帶回去了!”
青璃有些驚訝,沒想到他們動作這么快!
李舒月眉頭緊鎖,憂愁道:“她怎么會是王爺?shù)呐畠耗兀考窘憬悖ネ趸剡^神來,會不會對你不利?”
“他好意思嗎?!”寧沂彤聞言憤憤道:“季姐姐連那男人都讓給她了,哪來的臉還要欺負(fù)季姐姐?也不知道老天爺什么眼光,上趕著給人當(dāng)妾的女人,還給她一個皇族身份,真丟皇族臉面!”
李舒月委婉的提醒她:“不是季姐姐讓的,是季姐姐不要的。”
寧沂彤:“結(jié)果不都一樣?”
李舒月:“……你說得對!”
“噗!”青璃看著這兩人說話樂得直顫,一個不小心笑出聲了。
兩人就轉(zhuǎn)頭回來怒視她:“你還笑得出來?大將軍不在府里,豫王真的要做什么,還是可以的。”
“我錯了。”青璃道歉,努力憋住,但沒成功,咳嗽了兩下,壓下笑意,這才說:“不用擔(dān)心,我又不出門,豫王就算想對付我也沒用。”
但兩姑娘還是愁眉苦臉。
親眼看著青璃不要納妾的丈夫,這種爽感是她們從未體驗過的,如今就要擔(dān)心她被欺負(fù),兩人都有些沮喪。
青璃見此,輕聲道:“你們真覺得各地藩王過來賀壽,真的只是陛下想念他們了?”
寧沂彤一頭霧水:“還有什么?”
李舒月身為丞相之女,耳濡目染還是知道一些朝政,眼眸微動:“應(yīng)該是有這個意思,只是在此之前,他萬一真的偷偷做什么呢?”
皇帝要削藩,為了自保,豫王肯定夾著尾巴,不會露出馬腳讓人清算,可若是換個手段,憑借著他皇族的身份,要欺負(fù)一個沒有官職的小姑娘,太容易了。
青璃聳聳肩:“我又不傻,還能任他欺負(fù)啊?”
“你還是謹(jǐn)慎為好。”李舒月嘆息,豫王要是真的不要臉,確實棘手。
寧沂彤左看看右看看,捧著臉茫然道:“你們在說什么?他會怎么欺負(fù)季姐姐?”
青璃揉揉她的腦袋,肯定道:“他欺負(fù)不了季姐姐!”
認(rèn)親一事出現(xiàn)后,京都在當(dāng)今皇帝壽宴之前又熱鬧了一陣。
誰也沒想到事情會發(fā)生這樣戲劇化的反轉(zhuǎn)。
先前還在嘲笑鄭家揀了芝麻丟了西瓜,現(xiàn)在一個個都羨慕不已,原本避之不及的人,又主動送上去。
和王爺車上關(guān)系啊!
鄭翊涵雖然將人家女兒納為妾室,可并不是買來的妾室,所以可以扶正的,只要這個王爺女兒堅決不改嫁,那他就是豫王的乘龍快婿。
當(dāng)然這樣的人大多都是眼皮淺的,稍微懂點局勢的都沒有參和。
有些人趨炎附勢,不會在乎蘇聽雪是否當(dāng)過他人妾室,可在稍微要點臉面的人眼里,都覺得豫王認(rèn)的這個女兒,拉低了皇室顏面。
就是豫王想要將女兒名字放入族譜里,都被宗族長老嚴(yán)詞拒絕。
這件事一出來,原本還真擔(dān)心皇室承認(rèn)蘇聽雪皇室血脈的眾人都松了口氣。
聽說那天回去的路上,豫王的臉色黑如煤炭,氣狠了。
之后王府似乎也鬧了一場,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反正第二天蘇聽雪,哦,不對,已經(jīng)改名的姜聽雪重新回到鄭家,短短時間又舉辦了一次婚禮,將她身份從妾室變?yōu)槔^室。
青璃足不出戶,聽著大家送過來的消息,對此半點不意外。
只是扶正了又如何?
事情鬧得這么大,京都沒人能忘記她的出身。
這個恥辱柱她待定了!
青璃笑過之后,并不在意,借著季書辛,她已經(jīng)成功和八皇子連上了,將能透露的事情透露出去,包括如今鄭翊涵做的事,身為皇子,只要是有野心的皇子,不會不知道怎么做。
劇情里,事情暴露便是皇帝壽宴過后三個月。
因為壽宴過后,姜帝身體有恙,對削藩一事越發(fā)著急,遲遲托著各大王爺一家子,不讓他們回封地,到最后借口都過于直白。
這也導(dǎo)致?lián)某鍪碌耐鯛攤兘辜辈灰眩ネ踹€有當(dāng)時慘勝回朝的季家臨死反咬,焦頭爛額顧忌不到那么多。
鄭翊涵趁著豫王忙于前朝之事,借著姜聽雪的身份,混入其中,拿到最重要的證據(jù)。
如今雖然少了季家,可事情不會有多大變化。
現(xiàn)在青璃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暫避鋒芒,耐心等待。
然而她是不想出門,誰知一道圣旨,卻讓她不得不出——季家在外打仗,捷報消息頻頻傳來,身為季家留在京都的兩個孩子,季青璃和季書辛都被邀請代表自家父母出席姜帝壽宴。
原本按照這個時代出嫁女的規(guī)則,就是誅九族都牽連不到出嫁女,壽宴出席也只有季書辛。
禮部都沒安排她的位置。
但她和離回家了,情況不同,而且出嫁之前皇后還挺喜歡她的,這次聽說她和離回家,擔(dān)心她被人小覷,皇后特意跟姜帝提了她的事。
于是皇帝大手一揮,圣旨送過來了。
青璃:“……”
這些話是傳旨太監(jiān)說的,賣皇后一個好,也是賣她一個好。
這厚重的皇恩讓她哭笑不得,不過面上青璃還是千恩萬謝,還給了傳旨太監(jiān)一個大大的紅包。
于是她就在距離壽宴還有十幾天的時候,緊急趕制新衣服、首飾等,終于在壽宴前一天搞定。
第二天,青璃穿戴一新,坐著馬車,來到皇宮。
馬車門打開,季書辛就在車門口伸手:“姐,下來吧。”
青璃將手放上去,另一手提著裙擺,稍稍借力,直接從車轅上蹦下來,正要對乖巧懂事的弟弟笑笑,就見隔了十幾米遠(yuǎn)的地方,一個熟悉又不太熟悉的人正看著這邊。
明明隔了挺遠(yuǎn)的,都看不清眉眼,可這么一看,青璃就覺得自己和她目光對上了。
一種微妙的磁場成功讓周圍人也感覺到,陸續(xù)來參加宴會的眾人在此處下馬車,一看著場景,神色頓時古怪,驚奇的看著她們。
好家伙,居然這么巧!
季書辛見青璃看向那邊,也跟著看過去,才一眼就收回目光,皺眉低聲道:“真晦氣。”
青璃背脊筆挺,兩手放于小腹,姿態(tài)端莊,在短暫的對視過后,大方展露一抹笑容,仿佛對方不是曾經(jīng)的情敵,只是一個認(rèn)識的普通人一般,然后垂眸往前走,好笑道:“注意一點,這是皇宮。”
季書辛撇嘴,老老實實點頭:“知道啦。”
豫王走了兩步,忽然發(fā)現(xiàn)女兒沒跟上,立馬回頭詢問:“聽雪,怎么了?”
姜聽雪回神,忙三步并兩步到父親跟前,搖了搖頭,唇角略微苦澀的抿起:“沒什么。”
豫王四十多歲,看著如同三十出頭,保養(yǎng)極好,五官俊朗,身材也沒有走樣,是個非常不錯的帥大叔,唯有臉頰處一道猙獰的疤痕破壞了他全身的美感,顯得有幾分猙獰。
此時他皺起眉頭,便讓人覺得兇狠:“聽雪,你是本王的女兒,姜國皇室中人,若是有事便直說,畏怯毫無意義!”
姜聽雪像是被嚇到了,趕緊點頭,小聲解釋道:“女兒剛剛……剛剛看見了季家小姐。”
說完她垂眸,眼眶微紅。
目之所及是一身矜貴的衣裳,手腕帶著顏色極好的玉鐲,頭上還有漂亮的步搖,就是鞋子上都有兩顆圓潤的大珍珠。
父王說帶她參加國宴就能參加,曾經(jīng)她覺得高高在上的鄭家都不夠格,她卻輕易可以去。
原本她以妾室的身份在鄭家偷偷被一些下人瞧不上,便是張氏也在她嫁過去第一天就拐彎抹角的提醒她注意身份,盡早為鄭家開枝散葉。
等她王爺女兒身份公布后,張氏再沒說過一句不好的。
她的身份、地位都提升了一大截,本以為能享受所有人羨慕的目光,可剛剛季青璃那笑容卻讓她一時無地自容。
自從那天之后,她再沒有見過季青璃,沒想到她真的一點沒有消沉,甚至比之前更加靚麗,看見她,季青璃也沒有半點不對,哪怕她是王爺?shù)呐畠海琅f無所畏懼。
姜聽雪咬了下唇,讓自己看著更加可憐。
聽見季家小姐幾個字,豫王不出意外臉色耷拉下來,他看了眼早已走得沒影的王妃和世子,猶豫了一下,身為王爺,還是大了對方一個輩分的人,縱然他有心,也不好意思這樣過去,便道:“你是本王女兒,怕什么?現(xiàn)在過去跟她打個招呼,還能讓她給你行禮!”
姜聽雪有些失望,不過聽他這么說,還是乖巧的點頭:“我聽父王的。”
豫王溫和一笑,將身邊伺候的人留在她身邊,自己加快步伐去追王妃,王妃最近越來越不像話了,獨自進(jìn)宮,這是要讓人看笑話嗎?
姜聽雪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深吸一口氣,抬步朝著季青璃的方向過去。
周圍頓時響起一陣抽氣聲。
關(guān)注她們的人都懵逼了。
還真的要打起來?
一個個看似往宮門口去,實際上都不著痕跡的往兩人的地方靠近一點,想要探聽多一點八卦。
這邊青璃被擋住去路,腳步不得已停下,看著眼前之人。
姜聽雪走的過快,手心都出了一些汗?jié)n,她等了一下,見對方?jīng)]先說話,便直接開口:“季姐姐,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青璃笑意加深,果然身份不同,語氣都不同,比之前嗓音明顯強(qiáng)硬許多,她微微頷首:“承蒙惦念,我過得很好。”
姜聽雪身邊豫王留下的一個面皮白凈的微胖太監(jiān)立馬尖聲道:“大膽!見了王爺之女還不行禮?”
姜聽雪勾唇,下巴微抬,像是等著她行禮。
季書辛臉色一沉,上前一步想要開口。
青璃跟背后長眼睛一樣伸手?jǐn)r住,也不惱,只笑吟吟道:“是臣女不是,不過臣女最近沒出門,很多事不知道,敢問這位王爺女兒是郡主還是縣主……又或者鄉(xiāng)君?”
姜聽雪臉上笑容消失,唇/瓣緊抿,直勾勾的看著她。
她雖是皇室血脈,皇室宗族卻并不承認(rèn),并未給任何爵位,這件事在京都不少人都知道,她這是故意羞辱自己呢!
青璃疑惑的眨巴眼:“怎么了?是臣女說錯了嗎?”
太監(jiān)也黑了臉,厲聲道:“季小姐好口才,可不管怎么樣,咱們豫王的女兒也比你高貴,你行禮便是!”
青璃板起臉:“這位公公,雖然我不是皇室中人,父親也是姜國大將軍,您是什么身份,如此對我呼來喝去!”
白面太監(jiān)被這反問驚的背后一涼,回過神來,意識到這并不是豫王封地,是京城,眼前人也不是那些小丫鬟,他咬牙,憋屈道:“是奴才不是,還請季小姐恕罪。”
青璃這才笑了笑,嘴上說:“這才對嘛。”她看了眼姜聽雪,大大方方的屈膝行禮,脆聲道:“不過這位公公說的也是,該行禮,臣女見過……蘇、姜小姨娘~”
姜聽雪這回臉色直接青了,一雙貝齒咬到發(fā)緊,恨恨的瞪著她,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季青璃!你什么意思!”
大太監(jiān)都?xì)獾冒l(fā)抖,當(dāng)姨娘這事便是姜聽雪的恥辱,王爺都命令人不準(zhǔn)說了,當(dāng)初還限鄭家三天擺正妻酒席,如今這人居然如此挑釁的說出來,實在是膽大妄為!
可偏偏姜聽雪沒有封號,他只是一個太監(jiān),壓不住此女!
青璃更疑惑了:“不對嗎?”她懊惱的拍了下額頭,歉意道:
“看我,又說錯話了,這位……”青璃認(rèn)真思考了一下,似乎發(fā)現(xiàn)真的無法正常稱呼她的身份,沒有皇帝的賜封、若只是叫姜小姐也不對,她嫁人了,但剛剛青璃已經(jīng)叫錯了一次,不能再叫。
于是她選擇直白的稱呼:“這位王爺?shù)呐畠海 ?br/>
姜聽雪:“???”
她氣得差點一個仰倒,唇都快咬出血了!
青璃一笑,慢吞吞道:“臣女這段時間真沒出門,很多事不知道,如有得罪,還請您大人有大量,放過臣女吧,臣女父親還在邊關(guān)打仗,要是聽說臣女不舒服,怕是要心神不寧,有礙軍機(jī)了,您說是吧?”
“噗!”不遠(yuǎn)處響起一聲沒忍住的笑意。
這季青璃,可真是狠啊,殺人不見血,短短幾句話,簡直要將人臉踩在地上摩擦!
“季青璃!!!”姜聽雪直接氣哭了,一張粉白的俏臉紅成猴屁/股。
她往周圍一看,那看熱鬧湊過來的人都紛紛回避,但他們臉上的笑意卻不容忽視,都在嘲笑自己!
意識到這點,姜聽雪更是羞憤欲死,不敢再待下去,委屈的跺跺腳,提著裙擺跑了。
那大太監(jiān)見此,惡狠狠瞪了青璃一眼,也趕緊追上:“小姐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