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愛就愛了
蕭颯去出差了,臨走之前特意叮囑我好好看著陸小朝,老實說接那家伙電話時我一肚子火,曾幾何時,他和陸小朝的關系親密到出個差還會到放心不下的地步,更甚是還要千叮嚀萬囑咐地把她托付給我這個正牌男友,好吧,前男友。
我開著蕭颯的車去送的他,飛機飛上空時,我心想著,此時我手里但凡是有夠得著的武器,我一定毫不猶豫把蕭颯那家伙連同飛機一塊打下來。
蕭颯車上有一張粉色毛毯,他說是陸小朝在車上睡著的時候給她蓋的,還有幾張CD,據說也是陸小朝最愛聽的,蕭颯那家伙還在車上備了些零食,說是給陸小朝解饞的。經過路口的垃圾回收站時,我一塊兒給扔了。
蕭颯就是故意氣我,就為了上次搶的那張照片。
七年里,據說蕭颯一個女朋友也沒交過,他把自己的七年全部用在了陪伴陸小朝上,想到這一點,我心里說不出的窩火。
陸小朝的世界里,我并不是不可或缺的。
車子開到了蕭颯他們公寓樓下的停車場,我鎖了車門打算離開,卻看到了陸小朝從公寓樓里出來,現(xiàn)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她卻穿戴整齊地往外跑,實在可疑。
見林越的可能性不大,他們要約在一起,就林越的個性不可能不來接她,我看到陸小朝打了個計程車離開,于是就開著蕭颯的車追了過去。
陸小朝進了一家西餐廳,訂了一個卡座,我就訂在她隔壁,卡座之間隔的不過兩道簾子,陸小朝百無聊賴翻手機的聲音我都能聽見。
我一直匿名關注了陸小朝的博客,沒幾分鐘,她的博客更新了:
“她打算,閉上眼睛,跟下一個命運安排給她的人,一起試著走下去。無論如何,她不想再陷入束手無策的愛情里了?!?br/>
我有些錯愕,我寧愿陸小朝堅持她那些固執(zhí)的原則,寧愿她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受了傷,站起來,抬頭挺胸地往前走。
可是陸小朝卻想在摔倒的地方躺下來。
我低著頭看手機的功夫,一個男人進了陸小朝的卡座。
我聽到那個男中音對陸小朝說:“你好,我是茵子的高中同學,我叫侯方明?!?br/>
“嗯,我是陸小朝?!标懶〕穆曇袈犐先ビ行┎粚?,不如平日里的語氣。
原來是相親,我回國之后已經見她相過好幾次親,沒有一次順利的,基本上都是對方持保留態(tài)度,而陸小朝全沒興致。
每次都一樣,陸小朝的開場白就是交待自己身上的缺陷,讓對方知難而退。
“你也看到了,我的腿不方便,所以,我們才是真正的同病相憐,我覺得只有我才可能真正理解你。”
這句開場白的不是陸小朝,卻是那個男人。
我從來沒有預想過陸小朝回遇到這種事,就算是惺惺相惜,一定要以這種方式嗎?兩個折斷翅膀的人走在一起,就可以拼成一雙翅膀飛翔?誰的想法?這么樂天?
“小朝,你喜歡什么樣的男生?”那個男人很積極地在找彼此能聊的話題。
過了一會兒陸小朝才回答:“隨便,我沒什么要求。”
在我看來,陸小朝這個回答實在是敷衍極了,陸小朝那一堆原則難道只是針對我的?打死我也不信。
“我是個口腔內科醫(yī)生,我有能力養(yǎng)活你……我是說,如果我們在一起的話?!蹦悄腥擞终f。
陸小朝沒接話,那個男人似乎有點焦慮,不斷傳來他喝水的響聲,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陸小朝:“你談過戀愛嗎?”
陸小朝約莫是點頭了,又聽到那男人問她:“為什么沒有繼續(xù)在一起?”
“你呢?沒有遇到愛你的女生?”這是陸小朝今天問的第一個問題。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我覺得她們都不了解我,也不適合我?!蹦悄械男α藥茁曋笳f:“我覺得我們倆挺合適的,你覺得呢?”
“是啊,挺合適的。”陸小朝說,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那男人:“你會修燈泡嗎?我不會?!?br/>
那間卡座一下子安靜下來,一點聲音也沒了。
在我要沖過去隔壁看個究竟之前,那男的開口問陸小朝:“你這是在刁難我嗎?”
“沒有。”陸小朝說:“我不會做菜,只會做蛋炒飯,不過結了婚我可以學,只是家里燈泡壞了就沒轍了?!?br/>
“你畏首畏尾的就不可能結的了婚,把所有事情想好了再結婚,是不是還得先簽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那個男人毫不留情地指責陸小朝說。
我笑了笑,原來這世界上的殘疾人口才都這么好,不止陸小朝一個。
“是啊,我就是這樣,做任何事之前都會把后果想得清清楚楚,如果我可以停止思考這些,也許我早就結婚了?!标懶〕f:“這個世界只有一個人,讓我來不及思考后果就愛上了他,不過后來,我遭報應了,不計后果的行為有多痛苦,我現(xiàn)在了解得再清楚不過了,我再也不會那么莽撞了?!?br/>
“這些問題你都可以交給我,燈泡壞了可以找電工,飯不會做可以請保姆,這些都不是什么原則性問題,還是你只是像那些女孩子一樣,嫌棄我的殘疾?”侯方明開門見山地問。
“我上班的公司發(fā)布的新品是我的設計,我第一個念頭不是大家會怎么羨慕我,而是擔心不知情的人會不會以為是公司高層同情我的殘缺才選中我的設計,或者大家在知道產品的設計者是個殘疾人之后會不會一味的同情我而忽略了我設計的初衷;……當我愛的人離開我的時候,我并不是像其他女孩子一樣懷疑他移情別戀,而是想著他是不是承受不了愛上一個殘疾人的壓力而退卻?!闶墙】档?,身體雖然殘疾了,但你的心,是健康的?!标懶〕穆曇艉茌p很柔和,像絲綢一樣滑過我的耳朵,卻留下最尖銳的疼痛。
“我真正的殘疾不是身體,是我的心?!标懶〕f著,還笑出聲來:“所以你說,殘疾的我,怎么能夠嫌棄你的健康?”
侯方明也沉默了,似乎對于這樣的陸小朝束手無策。
有些人可以從里到外的自卑懦弱,這樣的人活得雖說辛苦窩囊,卻遠不及陸小朝的狼狽,她樂觀不可一世的外表下,藏著一顆這樣敏感脆弱的心,每天都得把這些蝕骨的自卑怯弱藏進身體里,活得若無其事。
這么多年過去了,那些流淌在她血液里的自卑,似乎正變本加厲地在陸小朝心里攻城略地。
“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再聯(lián)系吧,我會認真考慮的?!弊詈箨懶〕@樣答復侯方明。
沒一會兒,就看到陸小朝出了卡座,待我追出去時,早已不見她蹤影。
我把車子開到公寓停車場后,天已經黑透了,我原本打算離開,可是,卻瞥見了蹲坐在公寓樓前石階上的熟悉身影,陸小朝。
我走了過去,在她面前站定。
“怎么不進去?”我問。
陸小朝聞聲仰著臉看我,然后訥訥地說:“我的鑰匙不見了?!彼掳涂脑谙ドw上,目光幽怨地盯著手里的手機,良久又說:“蕭颯的手機打不通?!?br/>
我在她身旁坐下:“他應該還在飛機上,手機自然是打不通的。”
然后她便沉默了,她看上去心事重重,好幾次都聽到她輕輕嘆息的聲音。
“你今晚住我那兒去吧,有空房間?!蔽艺f。
陸小朝看了我一眼,然后說:“我今天相親了,那個男的,貌似很適合我。”
“是嗎?”我牽強地笑了笑。
“嗯,他和我一樣,是個殘疾人。”她笑了笑說:“幫我介紹的人叫柳茵子,是蕭颯的學妹,很喜歡蕭颯,一度誤會我和蕭颯的關系?!?br/>
原來蕭颯是那個始作俑者,我開始在腦子里假想,等那小子回來我要怎么收拾他。
“我覺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話,讓人有點絕望,章星辰,如果我可以不用結婚就好了。”
我大約能明白陸小朝話里的意思,她在被人分門歸類,盡管那些給她分門歸類的人根本不顧她究竟屬于哪種類型,只是看到了她的殘缺就用最直白的手段將她和另一些殘缺的人湊在一起。
陸小朝被那些有色目光“分門歸類”了,她想去誰的身邊,寸步難行。
“陸小朝?!蔽矣杂种埂?br/>
陸小朝別過頭來看著我:“嗯?”
“林氏珠寶不是一家慈善機構,你的設計被選上絕不可能是一種慈善,第一眼看到「五月雪」時,我并沒有猜到那是你的設計,我只是單純被它的設計震撼到了,然后也好奇,設計它的人是不是和我有著相同的故事,當我知道那是你,這才覺得一切都可以解釋了,這個世界,只有你陸小朝才可以設計出來那些作品?!蔽揖o緊盯著陸小朝的眼眸,我希望哪怕是一絲一縷,也至少能有些陽光照進她心里去。
“你跟蹤我了?”她一語道破,毫不留情地戳穿我的冠冕堂皇。
我張口結舌地想要解釋什么,最后還是放棄,點了點頭說:“不是故意的,對不起?!?br/>
陸小朝卻突然笑了起來:“你出現(xiàn)以后,我一度覺得你就是我們大家共同的幻覺,直到現(xiàn)在,我才有一點點的真實感,感覺你是章星辰,真的章星辰?!?br/>
只有章星辰才這么猥瑣,專干跟蹤別人的勾當?
“因為好奇,跟蹤了我,為了安慰我,笨拙地暴露自己,……果然是章星辰。”陸小朝嘴角漾著淡淡的笑容,她看著我說:“我說讓你別靠近我,你忘了?”
笑話,我哪有那么好打發(fā)!
“這是習慣,你得給我時間?!边@是狡辯,我壓根就沒打算疏遠。
“又是時間?!标懶〕樕系男θ轁u漸隱去:“何必呢,我們之間早就回不去了,你不走,那就只有我離開了?!?br/>
這時,一道強光照在我們身上,閃了幾下,眼睛還沒適應突如其來的強光,一輛車子突兀地停在我們面前,車門開了,我看到林越下了車。
“陸小朝,我一路飛車,你卻在這里花前月下,存心氣我是吧?”林越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一臉痞痞的樣子。
有那么一瞬間,我突然覺得眼前的林越有點酷似七年前的章星辰,這種想法讓我沒由來的一陣慌張。就像當年陸小朝愛上我一樣,她是不是終究也會被林越吸引?
“陸小朝。”我伸手抓住陸小朝的手。
我明明想要開口挽留,但終于還是沒能說出口。
她輕輕掙脫了我,然后上了林越的車,從頭到尾都沒再看我一眼。
我突然懷念起那個章星辰,那個在陸小朝滿是荊棘的世界里依然游刃有余,那個堅定無比的章星辰。
回到住處時,手機里顯示陸小朝的博客又更新了,她說:“我很想哭一場,為他哭一場,不論是從前或現(xiàn)在,他在我的世界里總是這樣不由自主。如果你走不開,那這次就換我離開好了?!?br/>
是在說我嗎?
不由自主?陸小朝知道我嗎?總是什么都沒來得及想明白,心就已經先理智一步,愛就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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