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落水也就在那一瞬間。蘇泊臻在接觸到水面的時候酒醒了一大半,但已然開始往下沉,再加上酒后意識不清醒,動作協(xié)調性下降,竟被嗆好幾口水。
她想到了自救,用手劃撥幾下,可船就像一個罩子一樣扣在頭頂,本來是清澈的湖面,水底下卻黑得不見五指。
蘇泊臻的身體漸次往下沉,水不斷涌入喉間,意識漸漸潰散。在閉上眼的剎那,她看見陸續(xù)有光線投射進眼睛,有個黑色影子靠了過來,看不清楚他的臉。
海面上,游客的驚叫聲混成一片,撞人的那艘船失了平衡,只能努力自保。皮劃艇半扣在水面上,司轍靠著良好的水性,不斷在船底搜尋蘇泊臻的身影。
水底暗沉,司轍長閉一口氣,探入水中,用手神抓,再游半米,漸漸摸到一個溫熱的軀體。他把她拉過來身邊,游到船底外的區(qū)域,劃水上海面。
蘇泊臻臉上全是水,閉著眼,臉色青白一片。司轍拖抱著她游上最近的岸邊,把她整個人平放在地上,輕拍她的臉:“蘇泊臻。”
事態(tài)緊急,司轍也顧不得其他了,捏著蘇泊臻的鼻子,而后深吸一口氣,另一只手托著蘇泊臻的后頸部位,開始朝著她的嘴里吹氣。
司轍伏在蘇泊臻的身上,仔細傾聽是否有自主呼吸的氣流,再反復做第二次人工呼吸。
做到一半的時候,蘇泊臻睜開眼,醒了。
看到有人伏在她胸脯上,她反手就是一個巴掌,力度不夠,掌風輕飄飄過去。司轍躲避不及,下巴被她的指甲撓出了三道極淺的抓痕。
司轍望入她眼底:“是我?!碧K泊臻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司轍把她的身體托高,輕輕拍她后背。
有工作人員過來幫忙,司轍接過大毛巾,披在蘇泊臻身上:“冷嗎?”
這初秋的海底溫度可不是鬧著玩的,蘇泊臻渾身上下都在發(fā)抖,牙齒打顫:“冷?!?br />
司轍不由分說,低身把她整個人撈起來,抱在懷中:“先去烤火。”
蘇泊臻順從的圈著他的脖子,抬頭瞥見他脖子上三道抓痕。她把頭擱在他的胸-脯上,硬邦邦的并不舒服,酒氣混著嗆水的滋味,讓她整個人都難受起來。
工作人員把他們帶到海邊一間小木屋,不一會兒送來了司轍要求的爐子。
烤火的爐子邊上,司轍有一搭沒一搭的扔柴火進去燒,火光映著蘇泊臻的臉,烘得有丁點兒暖意了。
蘇泊臻還抱著大毛巾訥訥站在一旁,司轍把手上的干木掰折了丟進去:“你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把水擰掉,衣服干了再穿上去?!?br />
司轍轉身要走,蘇泊臻叫住了他:“那你呢?”
“我沒事。”
蘇泊臻打量他,張嘴說:“別出去吹風了,就在這烤火吧?!?br />
司轍頓了頓,說:“衣服要脫下來烤干,孤男寡女的對你名聲不好?!?br />
“在這地方誰認識誰,不礙事的?!毖哉Z間,響起了靜電聲。
蘇泊臻不忘叮囑:“你別轉過來?!?br />
司轍背對著她,清晰的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耳根忽而熱了。
蘇泊臻把衣服整齊放在爐火旁,又把毛巾披上,頭發(fā)扎起:“行了,你也把濕衣服換了吧,穿著怪難受的?!?br />
司轍沉默半晌,果然照做。
蘇泊臻毫不吝嗇自己的目光,里頭有贊賞,如果可以,她想吹口哨,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又丟了塊木頭進去:“把褲子也換了吧?!?br />
“蘇泊臻……”司轍壓低聲音。她卻不以為然撥了撥頭發(fā):“這樣干得快,小陳還在飯館等我們?!?br />
在司轍換衣服的當口,她把眼睛別開,故意說:“我們怎么掉下去的?”
“船撞了?!彼褲褚路旁诨馉t邊烤。
蘇泊臻聽見自己心里的嘆息聲,笑謔:“你開船技術不行。”
司轍如實說:“你讓我分心。”
“可我剛剛睡得挺好的?!痹谶@個男人身邊,比吃了安眠藥還睡得好。
蘇泊臻沒告訴司轍,剛才她做了一個很短暫的夢,夢里陸默輕輕淺淺的摸她的臉。那個夢的觸感很真實,以至于沉入水中的時候都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
兩人都默不作聲,蘇泊臻下意識到衣兜里掏煙,掏出來一包被水浸漬的香煙。
司轍說:“別抽了,都濕了?!?br />
“幸好其他的東西寄存了?!?br />
而后又是一段緘默。司轍回想起剛剛做人工呼吸時接觸到的唇瓣,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加柔軟。
盡管沒喝酒,但他有點沉醉其中了。
*
陳耿醒來的時候,日落西山。蘇泊臻座在旁邊默不作聲,煙夾在食指和中指間,燃盡了都沒有動過一下。
“泊臻姐?”陳耿迷迷糊糊的,“這是在哪里?”
“飯店里,你剛喝醉了?!碧K泊臻淡淡說。
“我睡了很久嗎?”
“一個下午?!?br />
陳耿抱歉的說:“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個酒那么厲害。你們下午一直在這兒嗎?”
蘇泊臻的目光越過陳耿,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司轍:“我們去海邊走了走?!?br />
不對盤的兩人,突然有了心照不宣的秘密。司轍也不說破,大步走出門:“我去開車?!?br />
蘇泊臻起身,把落在衣服上的煙灰拂去。
“走吧,回去了。”
司轍把蘇泊臻和陳耿送回客棧,沒有再在酒吧停留,而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獵星者”車隊的四合院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卓瑪坐在院子里,不安的搓了搓手。天色漸黑,司轍還沒有回來,“獵星者”就仿佛失去了主心骨。
客人長得肥頭大耳的,坐在四合院正廳,手上戴個碩大的玉扳指,盤著兩枚油色尚佳的文玩核桃,都快盤吐了,還沒見到司轍的人。
他耐心全無,暴躁的走來走去,又問卓瑪:“不是,你們老板呢,怎么半天見不到人?”
“我不是說他出去了嗎?”
“那什么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弊楷攧e開眼。
客人指了指桌上:“茶水冷了,再倒一壺?!?br />
卓瑪才不想對這樣輕慢的客人熱情:“沒開水了?!?br />
“你……”
院外忽而響起了越野車引擎的聲音,司轍從車上下來,鑰匙扣在前臺,大步走向四合院,揚聲:“卓瑪,來客人了?”
“轍哥?!弊楷旓w快的跑出去,給司轍講了這個客人的情況。不外乎是一整天坐在這兒,不愿離開,也不知道圖的什么。
“客人既然想喝茶,就給他上一壺?!彼巨H走進去,坐在四合院主位上。
卓瑪不情不愿的應了聲。
客人笑,抽動得兩腮的肉都抖起來:“司老板果然氣度非凡。”
沒多久卓瑪走過來,拿著一個熱騰騰的水壺,先是給司轍倒了一杯,又在客人的茶杯里添了茶水。
司轍轉動茶杯,也不急著說,只是用手指摩/挲杯沿。水太燙,還不到喝的時候。
客人沉不住氣,直截了當:“司老板,今天我是專程帶人過來負荊請罪的?!闭f完,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把人帶進來?!?br />
過陣子,四合院外頭駛過來一輛黑色面包車,兩個人拖著一個鮮血淋漓的人走進來,卓瑪看見了,嚇得捂著嘴,倒抽一口氣。
那人被打得鼻青臉腫,臉都看不出樣子來。
司轍皺眉:“這是什么意思?”
拖著的其中一個說:“司老板不要介意,這是我們的一個小弟,前幾天開車不小心沖撞了你的客人?!?br />
那名客人轉動扳指:“聽說司老板這幾天一直在找他,我就先把人給你送過來?!?br />
“送過來是送過來,可怎么打成了這樣?讓我怎么辨認。”司轍眼神晦暗,失去了往日的溫度。對自己人動手,是他最不屑的一件事。
“是他自己弄成這樣的,我們可沒動手?!庇腥缩吡缩叩厣夏侨艘荒_,“快說,是不是你自己弄傷的?還不快向司老板認錯?”
那人被五花大綁,一邊點頭,一邊痛哭流涕:“我錯了,我錯了……”
“行了,這事就到此為止吧?!彼巨H瞄了一眼就不想看了。
“還不趕緊把人帶走,省得弄臟了司老板的地兒,”那人又朝著卓瑪笑,露出一口黑黃的牙,“小姑娘家都嚇壞了。”
那人又很快被拖走,塞入面包車里,生死未卜。
俗話說拋磚引玉,這磚頭是扔出去了,客人眼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慢悠悠掏出一張?zhí)刂泼骸拔倚談?,單一個邑字。今天來,是來跟司老板談生意的?!?br />
司轍沒拿,劉邑尷尬的笑,把名片擱在桌上,接著說:“我的誠意,剛剛司老板都看到了。再把人拒之門外,恐怕不妥吧?”
司轍把腿架著,換了個方向坐:“行啊,想談什么生意?”
劉邑掐著下巴,指了指天上:“那個,天上星星的行當?!庇盅a了一句,“司老板的車隊名,不就是嘛。”
“獵星?”司轍喝了一口茶,“現(xiàn)在有好幾個團隊在做這個,以劉老板的財力物力,不至于得找人合作才能成事,更不需要找我這個局外人?!?br />
“這事情,又不僅僅靠人力物力就能找到,”劉邑指著腦袋,“還得靠這個,還有實力。據(jù)我所知,在此之前的幾次捕獵,雖然所獲量不多,但司老板可是賺得盤滿缽滿。”
劉邑這次來找司轍,就是這個理兒,這次云南香格里拉之行,他是花費巨資,找了不少能人異士,又帶了不少儀器物資,可就是啥都找不到。要不然也不會讓人盯著司轍,更是沉不住氣率先來找他談合作。
司轍笑了:“那是運氣。”
“司老板是實力和運氣兼?zhèn)?,那更難得了?!?br />
劉邑伸出幾根手指,接著說:“別的姑且不提,就說我們兩個合作,那是要財有財,要人有人,還有什么東西找不到?2000年在新疆阜康發(fā)現(xiàn)的一塊重達1003公斤的橄欖石隕石,經過輾轉流通,最后出現(xiàn)在美國市場上,售價每克高達300美元,總價上億美元!這點石成金的生意,誰不想做?”
強的不行,劉邑又來軟的:“四六,四六不行,三七總歸行了吧?”
任憑劉邑怎么口沫橫飛的說,司轍硬是不為所動:“我現(xiàn)在不想和任何人談合作?!?br />
“我就不信,你會對香格里拉沒個想法!你不過是想獨占一份,我告訴你,沒門兒!在那地兒,不是同伴,就是敵人?!?br />
司轍眼睛都不抬,只說:“卓瑪,送客?!?br />
“別讓我在香格里拉看到你,否則我不客氣?!眲⒁貝佬叱膳前驯铀さ梅鬯?,“總有一天,我要把你這獵星者的牌匾給摘下來!”
劉邑走后,卓瑪憂心忡忡:“轍哥,會不會出事???”
“沒事的。最近把門窗看緊點,別讓無關緊要的人進來。”
*
周揚隱隱感覺有點不對頭。
距離蘇泊臻回來已經有兩三個小時了,沒見她下樓過,也沒來酒吧里吃飯。
他悄悄把陳耿叫過來:“小子,見到你泊臻姐沒有?”
“沒啊,興許回房間睡覺了吧?”
周揚一邊看著樓梯,一邊想:不對啊,一般來說,到這個時候,蘇泊臻都會下樓點東西喝,又或者在樓道里抽煙,斷不會像今天這樣,是今天的行程累到了嗎?
他又問陳耿:“你們今天去哪兒了?”
陳耿歪頭想了半晌:“今天去茶馬古道騎馬,下午在拉市海?!?br />
周揚尋思著:“那應該沒什么大問題啊?!?br />
司轍推門進來,碰巧看見周揚在嘀咕,順口問:“怎么了?”
“就那個蘇泊臻,今天回來后一直沒見她?!?br />
“電話打了嗎?”司轍神情嚴峻,認真問。
陳耿說:“打了,沒聽,微信也沒回……”
話音未落,司轍已經一個箭步沖上樓,直奔著蘇泊臻的房間而去。陳耿雖然分辨不出什么,但出于本能,也跟著司轍一塊兒跑上樓。
周揚愣?。骸斑@是怎么了?”再一緩神的功夫,司轍已經到了二樓。
“蘇泊臻,開門!開門!”司轍把門拍得震天響。
陳耿不明就里,也跟著喊:“泊臻姐,開門??!是我們!”
周揚腦門上全是汗,這聲響太大,蘇泊臻再無動于衷也太奇怪了,于是著急道:“要不我下樓拿鑰匙開門?”
再轉過頭,司轍已然一腳踹開房門,橫沖直撞跑進去。
蘇泊臻半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陳耿難以置信:“泊臻姐,她這是怎么了?”
“高反了,”司轍猛地掐蘇泊臻的人中,朝周揚說,“把氧氣袋和葡萄糖拿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