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司轍和彭措很是了得,一個下午的功夫,已經獵到一只肥美的兔子。
麥朵不舍得吃,把兔子給圈養(yǎng)起來,還拿了菜葉子喂,高興得不得了。
“這孩子……”彭措無可奈何。
司轍說:“由她吧,難得孩子喜歡。”
曲珍搖搖頭:“屋里有土雞,我去烹點土雞?!?br />
司轍看見蘇泊臻跑得頭發(fā)散開,問:“你剛才去哪了?”
“出去透透氣?!碧K泊臻聲音沒見一點變化。過了一會,她又問彭措:“最近除了我們,寨子里還有其他人進來嗎?”
“有的?!迸泶胝f,“雖然這里交通不便,但近年來很是時興徒步自助游,有一些人家辦起了民宿,其實就是家里的房子騰出來給登山客住,收取一點費用?!?br />
換言之,這里開發(fā)旅游區(qū),有游客也不奇怪。
曲珍把彭措叫過去殺雞,司轍叫住蘇泊臻:“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剛才有人在院外偷聽我們說話?!碧K泊臻想了想,“希望只是我的錯覺?!?br />
司轍緩緩開口:“不是你的錯覺,剛才我進寨子的時候,看見半山有車輪痕跡,是新的?!?br />
“有人進村來?”
“是?!?br />
“人多嗎?”
“我不確定?!彼巨H默然牽著蘇泊臻的手,一點一點描摹她手指關節(jié),“我擔心那些人又是奔著我來。本來想讓你們在這里住多幾天,看樣子是不行了?!?br />
如果那些人打聽他的行程而跑到寨子里來,他離開無疑是對彭措一家的最好保護。
蘇泊臻冷靜問:“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今天太晚了,明天吧。”
到了晚上,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不一會兒,曲珍的土雞也煮好了。
吃飯的時候,司轍向彭措提出要先回去的事。彭措不無可惜道:“還想明天帶你們到處走走,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
蘇泊臻說:“是我臨時有事?!?br />
“那也不打緊,我們就在這兒,往后有時間,讓轍哥多帶你過來,明年春天,娃娃就該出世了,到時候家里頭更熱鬧?!鼻涓吒吲d興的說。
蘇泊臻點頭:“好的。”
彭措起身:“家里頭還有自家釀的青稞酒,要不帶一點走?曲珍,去把家里的牦牛干也拿出來?!?br />
“不用了?!碧K泊臻說,“坐飛機帶不了的?!?br />
“這么快就要走了,下次見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時候……”彭措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睛。司轍沒說什么,只是給他倒了一杯青稞酒,蘇泊臻估摸著,彭措今天晚上又要喝醉了。
離別的情緒無端讓人傷感,蘇泊臻走出來透氣。麥朵也跟著走出來:“泊臻姐姐,你要走了嗎?”
蘇泊臻蹲下:“是的?!?br />
“下回還來看我嗎?”麥朵扭著身子,“我還有翻繩沒有學會呢。”
“好啊,下次一定教你?!?br />
麥朵笨拙的伸出手:“我們拉鉤好嗎?”
孩子的眼神最是清澈,感情也真摯動人。蘇泊臻伸手,勾著她的,輕啟薄唇:“……拉鉤?!?br />
*
第二天蘇泊臻起了個大早,整個寨子被云霧籠罩,到處是霧蒙蒙的一片。
曲珍早起給他們做干糧,彭措在院子刷騾子。司轍把行李搬出來,和他們兩個道別。
蘇泊臻把背包背在身上,再移眼看看群山,這幾天就連手機也時不時的沒了信號,總感覺仿佛在世外桃源里生活一樣。
“麥朵,麥朵!”曲珍不安的搓了搓手,“這孩子,平時起得老早,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還賴床呢。”
司轍說:“孩子小,睡多點才能長得高?!?br />
彭措讓曲珍留在家里,他一個人去送行。騾子來的時候馱滿東西,回去的時候身上空蕩蕩的,幾個人都走得很慢。
車子還停在村口,司轍啟動引擎,彭措把一摞青稞餅放在蘇泊臻手里:“曲珍說你喜歡吃這個,一定要給你。”
蘇泊臻手上還有青稞餅的余溫,彭措一家的感情樸實得讓人動容,她幽幽的嘆了口氣。陳耿坐在車上,朝著彭措招手。
車子緩緩開出十幾米,陳耿突然變了臉色,大呼:“我好像看見曲珍了!”
蘇泊臻從后視鏡往后看,只見曲珍捧著肚子跌跌撞撞的跑出來。她察覺出不對勁,對司轍說:“停車,快停車?!?br />
司轍把車子拐了個大彎開回去,只見曲珍哭得淚眼婆娑,聲音慘痛:“麥朵不見了,我去她房間看,她不見了!”
彭措立刻變了臉色,不顧一切往家里頭沖。
蘇泊臻走過去扶著曲珍:“怎么了?”
曲珍淚流滿面:“我去房間找麥朵,她的床鋪被褥好好的,東西都還在,人不見了?!?br />
司轍把車停好,幾個人一起和曲珍急匆匆趕回家。彭措已經在家的周圍開始挨家挨戶的尋找麥朵。
“麥朵,麥朵!你在哪里?”
“你有看見我家麥朵嗎?”
“你們家扎西今天有沒有和麥朵一起玩?”
…………
從早上找到正午,整個寨子都沒有麥朵的消息,無論是平常一起玩的玩伴家,還是麥朵經常去的地方,都找不到人。
蘇泊臻說:“先別緊張,萬一她就是去了比較遠的地方玩耍,沒來得及回來?!?br />
“不會的,麥朵她不是這樣的孩子,從來不會不告而別,也不會出去這么久讓家人擔心……”
曲珍哭倒在家里,整個人抖得篩糠一樣。麥朵一向是個好孩子,這種等待更讓人焦灼難安。
彭措坐不?。骸拔抑形绮怀粤?,繼續(xù)出去找,我去寨子外面找!”
曲珍掙扎著站起來:“我也去?!?br />
“你就別去了?!彼巨H說,“我和彭措去,你們在家里守著,萬一麥朵回來的話,還能有人在這里?!?br />
他又看向蘇泊臻:“你也留在這里,萬一有事還能有個照應?!?br />
“轍哥,彭措哥,我也去?!标惞⒏麄円涣餆熍艹鋈ィ芸觳灰娙擞?。
家里連熱水都沒有燒,曲珍茫然無措坐在那里,過了很久才嗚咽哭出聲來,雙手捧著臉,難過道:“麥朵,你在哪里?”
蘇泊臻也沒閑著,在麥朵房間里巡視一番,屋里的東西井然的放著,連同衣服也都疊得整齊,唯獨床上的被褥堆疊起來,內里用枕頭包著,在外頭看像是有人在里頭躺著。
正因為這樣,曲珍一直以為麥朵在房間睡著了,沒有去叫醒她。
麥朵玩的繩結還在桌子上,蘇泊臻把門闔上走出來,和院子里灰白色的兔子大眼瞪小眼。
籠子被踢倒在地,兔子受了驚嚇跑出來,渾身瑟瑟發(fā)抖。蘇泊臻若有所思的看著兔子,心里咯噔一聲。
麥朵那么疼愛這只兔子,不可能把它踢翻在地,其他人也不會,那么只能是外來的人,在匆忙之中,或者是在夜色之中,不經意踹翻的。
蘇泊臻想到了昨天午后的對話,內心疑竇叢生。她繞著院外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院子的磚塊上有明顯的腳印,但是被雨水沖刷,已經看不清楚了。
傍晚的時候,司轍和陳耿架著彭措回來了。
曲珍擔心的問:“這是怎么了?”
彭措說:“下雨,山路太滑,我不小心從石澗上摔下來,扭傷了腳。”
曲珍六神無主,眼淚陸陸續(xù)續(xù)的,就沒有斷過。
“那怎么辦?”
“已經抹了草藥,明天就會好的?!迸泶胗职参克f,“沒事的?!?br />
蘇泊臻把司轍叫出去:“還出去找嗎?”
司轍搖了搖頭:“晚上看不見山路,太危險了,只能明天一早再出去?!?br />
“有什么線索嗎?”
“就聽見幾個村民說有可疑的車子進來,但是這里沒信號,聯(lián)絡不上周揚,沒法查車子的情況。”司轍皺眉,“說都是外地牌照?!?br />
蘇泊臻考慮半晌,把昨天的對話和今天發(fā)現(xiàn)的情況都給說了。
“你說,會不會是有人聽見了,覺得麥朵知道什么,就帶著麥朵去獵隕?”
“這也只是你的猜測,如果是這樣的話,興許麥朵能更安全一點?!?br />
半夜里,彭措的腳腫得老大,又因著腳傷,漸次的發(fā)起燒來,迷迷糊糊的說糊話。
曲珍更是因為情緒波動,胎動不止,疼得在床上打滾。
其他幾個人幾乎是一夜未睡,司轍和陳耿忙著給彭措降溫,蘇泊臻看顧曲珍,謹防她從床上滾下來,傷到肚子。
天現(xiàn)魚肚白,司轍打算再去寨子里找人。蘇泊臻坐不住了:“我也去。”
司轍說:“你去了,彭措和曲珍怎么辦?況且山上也不安全?!?br />
蘇泊臻頗有些為難,她想去找麥朵,可是彭措的燒一直反復,曲珍也不見好。
這時,有人在門口張望,是彭措的鄰居頓珠來看望他們了。
聽到司轍他們要去找麥朵,頓珠又叫了好幾個寨子里的人,還說可以幫著照顧彭措和曲珍。
司轍也不停留,帶著蘇泊臻和陳耿一路走出寨子,往山上走去。后面還跟著寨子里的人,大家兵分幾路,開始沿山路盤旋而上。
找人的間隙,司轍不忘叮囑蘇泊臻:“雨天路滑,昨天彭措就是不小心摔的,你也小心點?!?br />
蘇泊臻面色凝重,說:“我知道。”
“還有,山上有一些獵人設下的陷阱,千萬別踩里面去。”
眾人找了一個上午,還是一無所獲,一些村民趕著回家吃飯,先折返了。蘇泊臻跌坐在地上,渾身都充滿著失落。
司轍擰了一瓶水遞過去:“先喝點水再找吧,你都半天沒吃東西了?!?br />
蘇泊臻捂著胃:“我吃不下?!?br />
司轍蹲在她身邊:“你不用太過自責,麥朵不一定是因為那個原因才不見的?!?br />
蘇泊臻無助的看著司轍,眼神凄楚,像一只在雨中走失的小鹿,濕漉漉的。他總能及時明白她心里的想法,這個時候要是有一根煙就好了,可惜她沒有帶打火機出來。
她的眼神看得司轍心碎,他伸手撫上她眉心:“你有沒有想過,麥朵會這樣,更有可能是因為我……”
“你不用因為擔心我,就替我逃脫罪責?!碧K泊臻一字一頓說,“該我去承受的,我可以承受?!?br />
“如果不是我硬要把你們帶來,或許那些人根本不會盯上麥朵,歸根結底還是在我。”司轍強硬的說,“他們要怪,也只能怪在我身上。”
眼前的男人,剛硬血性有擔當,蘇泊臻想到年輕時候的孤立無援,如果那個時候能有個人毫無顧忌的站在她的身邊……再想到麥朵前天還好好的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拉鉤相約下一次見面,到現(xiàn)在卻生死未卜。
蘇泊臻只覺得胸悶氣短,喉間一窒,吐出一口殷紅的血來。
司轍心間顫抖,無力收縮,低吼:“蘇泊臻!”
蘇泊臻抬眼,緩緩把嘴里的猩紅咽下去:“我沒事……就是有點氣血逆流了?!?br />
不一會兒,陳耿從另一條小路跑下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轍哥,泊臻姐,這有個人!”
一棵斑駁的大樹下,有一個人坐在底下,雙手被縛,動彈不得。大樹盤根錯節(jié),樹身粗壯,以至于走近了才能看見那個人。
司轍幾個人走過去,把遮擋在那人身上的樹葉撥開。蘇泊臻亦步亦趨走過去,看清楚那人的臉,還有耳朵上的七個耳釘。
冤家路窄,被綁著的竟然是貝貝。
貝貝的眼睛被布條綁著,嘴巴也塞住了,感覺有人來,瘋狂的扭動身體,發(fā)出細碎的聲音,嗚咽著求救。
陳耿為難道:“要幫她松綁嗎?”
蘇泊臻走過去蹲下,把貝貝的眼罩和嘴巴上捂著的布給扯掉。
“現(xiàn)在能和我們說說,你為什么會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