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一)
舊時(shí)的玄月掛在夜里,顯得十分冷清,附家館為了讓這場初雪顯得不那么淡然,特意喊人來將門前的雪掃盡,可那丫鬟卻偏愛這雪,印著月色來,將自己的容顏盡顯得闊氣,丫鬟忍不住閑把月又偷偷看了幾眼,往日里暗淡的黃,今天卻格外的亮,亮到紅都溢出來。
雖是百年難遇的景象,卻煞的人心惶惶,這紅月光照過老夫人的搖椅上,老夫人也忍不住看了幾眼,站在邊上的老爺往老夫人身上蓋著棉絮被子去,道:“外面風(fēng)寒,娘要不先往里屋去歇息?” 那老夫人聽著堂內(nèi)不停歇的叫喊聲,只嘆了口氣,道:“納月體虛,過了兩個(gè)時(shí)辰也不見人出來報(bào)喜,盡聽著她這般慘叫,你叫我如何歇息?!?老爺也只眉目間皺了團(tuán),對著正在掃雪的丫鬟低聲道:“再去看看夫人。”
那丫鬟聽過這話,把掃雪的靈草往櫻樹上放過去,這靈草雖然看著普通,可若是沒有修為來操持它,就是千斤重的器物,凡人是抬不動(dòng)的,那丫鬟又將靈草放得如此慌張,只見那樹上的櫻花涌動(dòng),散落滿地的在積雪上。
堂屋內(nèi)沒有這般雪月之景來的凍骨,仆人在地上燃火暖,把納月的身子燃得滾燙,她額頭上落下來的汗珠滴滴點(diǎn)點(diǎn)也都匯成一盆,纖細(xì)的腿上雖沒被月色籠罩,卻也顯得白皙,只是今夜的白盡是慘白,汗水從肌膚內(nèi)滲出,能擦拭的都讓人擦拭了,不敢擦拭的皆流滲在床上,濕了透的,還帶著血的。
納月又是一身慘叫,只是這聲比方才的都來得撕心裂肺,這聲罷,便是萬籟俱寂,門前的櫻樹又伴著雪粒子落下來些,老爺聽來后,急得搓手頓腳,險(xiǎn)些沖進(jìn)堂屋內(nèi)一探究竟,好在那掃雪的丫鬟及時(shí)趕了出來,汗流滿面地跪在老爺和老夫人跟前,語速極快地道:“生了,納月夫人生了,是個(gè)男孩,母子平安!”
話罷,老夫人握過老爺?shù)氖?,滿心歡喜,方才臉上皺成團(tuán)的神情都散了開來,她對著地上的丫鬟道:“好,太好了,附家終于有后了,快燉著靈枯玉湯給夫人去!”
丫鬟還沒來得及起身,堂屋內(nèi)的人懷抱著男兒走到老爺面前,他接過那孩子,頓時(shí)間寫在臉上的喜悅?cè)忌⒈M,他想道來些什么卻又什么也道不出,支支吾吾地只說了句:“這... ”
老夫人見他這般模樣,也往那男孩身上瞧了去,不過分秒也把臉上的笑都抹走去,道:“陰陽花的印記向來都長在肌膚□□,這孩童卻如此張揚(yáng),把陰陽花長在額頭上,荒唐,實(shí)在是荒唐!” 老爺接過話來,道:“快將紗絹束在額前,這件事情切莫走漏風(fēng)聲,若敢議論此事者,皆滿門抄斬!”
門前的奴仆聽過這話,皆撲通地往地上低著頭跪了去,連喘息都不敢做聲。
翌日,納月夫人喜得一子的消息便傳遍各大宅府,各家主子派來好禮,說是要見上這附家大兒子一面,可老爺只惺惺地道:“孩子體弱,不得出來受了風(fēng)寒,好請各位等孩子將身子養(yǎng)好些再來吧!”
那賣木材的富商卻回了去:“外面的確冷了些,我們躡著腳進(jìn)去瞧瞧就行,礙不上大事?!?br />
另些富商也應(yīng)和著,可老爺還是把人堵在門外,不肯讓人向前半步。
這些人的言語在里屋內(nèi)都聽的清楚,老夫人扶著墻,把納月懷里的孩子抱了過來,搖了頭嘆了氣,自言自語道:“可惜了這般眉清目秀的樣,這額前的陰陽花若是讓人瞧見,恐怕要掉了腦袋?!?br />
納月聽著老夫人的話,咳了聲,道:“娘,我們也算是陰陽世家,總不能讓這些凡人要了性命?!?br />
老夫人往納月身子瞧了去,又替她將棉被往上拉了拉,道:“人心可不比鬼來的簡單?!?br />
納月不解老夫人的話,想道來些什么,卻只是咳了咳,什么也沒說。
門外的附老爺雖堵著人來,好一股傲氣的模樣,卻連話都不敢多說二句,他明知眼前之人盡是來挑事端的,稍有得罪不行,太過于怯弱,也不和附宅家大業(yè)大的地位。眼看這些人高馬大的富商們就要沖破門來,附老爺?shù)娜济贾?,真不知如何?yīng)對才好。
納月在里屋也好些著急,心里想著大不了就用陰術(shù)將人都?xì)€(gè)精光,老夫人雖然也急,但至少還是清醒,她將自己發(fā)白的眉毛扯出幾根來,輕輕地往孩子額頭上揉了揉,這揉了片刻,竟全都揉進(jìn)了肌膚內(nèi),那老夫人又吐了唾沫在孩子的額頭上,一霎火光,雖不亮眼,但滋滋作響的聲音,讓人覺著生疼,可如此,便使那孩子額頭上的胎記消失不見了。
“這外面吵著鬧著是要如何,盡攪了人家的清凈!” 老夫人將孩子擁在懷里,面露兇光地推開門去。
附老爺見老夫人出來,趕忙上前扶著去,又往孩子額上看,竟看不出那道陰陽花來,眾人見老夫人攜著孩子走了來,也都盯著眼去看,可如何看,都看不出老爺遮遮掩掩的所以然來,只好道:“還請老夫人恕罪,孩子體寒還勞煩您給抱出來了?!?br />
老夫人抱著懷里不哭不鬧的孩子,倒放下那目露兇光的惡狠狠,轉(zhuǎn)而嬉皮笑臉地哄著孩子,邊哄邊道:“方才在給孩子喂了補(bǔ)身子的,才耽擱大家伙,若府上有什么招待不周還請各位見諒。” 眾人聽過老夫人的話,臉上卻好些難堪,皆抱拳對著老爺和老夫人道:“不敢,不敢,恭喜老夫人,恭喜附老爺!”
霎時(shí)間,整個(gè)附家盡是道喜聲,此起彼伏,附老爺自然愛聽這些恭維的話,笑著笑著也不急著趕著人走,喚來仆人給富商端茶倒水,愈想讓人往閣院敘舊,可人家不過只是借著送禮的緣由來看看這附家公子是什么模樣,好回去能在夫人間擺上幾道,也能在各家閑談中搶上話語權(quán),既然這人看完了,那他們也沒有必要多留片刻。
恰巧這時(shí),京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唐府也登門拜訪,按理來說,這等富商是要上去道上幾句恭維的話,但唐府的人盡不講顏面,不愛與人來往,若要是在京城里有些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那唐府的人還都是要往朝廷上報(bào)的,更何況,來者竟是唐家夫人,這等人見這唐夫人大搖大擺地?cái)y著自己的兒子來,心里不禁數(shù)落著:風(fēng)流之輩居然在此招搖過市,真是不知廉恥!
可這話他們也只敢往心里放,不敢隨意惹怒她來,悻悻地和附老爺?shù)绖e。
唐夫人雖心里明鏡似的,但還是對著附老爺問道:“怎么我一來,人皆走光了,真是無趣!”
附老爺笑著,道:“唐夫人怎么親自來了,外面冷,我們往里屋敘?!?br />
唐夫人也不臊,似和自家人般,挽過那老夫人就往里屋走了去。納月見著唐夫人來,愈想起身,卻被唐夫人硬生生地壓著,唐夫人對著納月道:“你就好生歇息,還坐起來做甚了?” 納月自知唐夫人的習(xí)性,回了去:“姐姐來了,自然是要起身行禮才是。” 唐夫人卻翻了白眼來,道:“假惺惺的,這和外面那些賤人有何區(qū)別了?”
納月見著唐夫人這般數(shù)落自己的,心里雖是慣了,可臉上卻盡是難堪,那唐夫人眼簾里清楚,卻無暇顧及,眼神頓時(shí)嚴(yán)厲起來,對著老夫人問道:“這孩子是昨日生的?”
老夫人回了是。
唐夫人嘆口氣,眼神間和昨夜的老夫人一模一樣,她又道:“昨日夜月乃是百年難遇的猩紅之月,你也真是,好死不死偏偏這時(shí)候把孩子生下來,你們也不給納月挑個(gè)好時(shí)日,這月色可是不祥之兆呀!” 老夫人也嘆口氣,把懷里的附庸往唐夫人手上遞過去,喚過站在唐夫人身邊的唐詠寒來,道:“唐公子這才五歲,怎么就長著如此俊俏的,還是唐夫人生的好。”
唐夫人沒理會(huì)老夫人的話,只往附庸臉上瞧著去,那瞬間的神情和附老爺?shù)谝淮我娭⒆訒r(shí)神肖酷似 ,她黯然失色地看著老夫人,眼里不知是憂還是同情,她輕聲地道:“這陰陽花怎么!你們也莫要怪我直言不諱,這花顯于額上,讓人瞧著非要暴露我們陰陽世家的,再者這花凡是長在眉目之間的,皆是要招來大禍的,老夫人,這孩子要不得呀!”
附老爺將唐夫人領(lǐng)進(jìn)來就沒說話,但聽她這話罷,實(shí)在免不了激動(dòng)地回了去:“要不得也得要,莫是要我附家上下斷子絕孫你們才樂意?”
“誰讓你斷子絕孫了?讓納月再生一個(gè)便是,總之,這孩子要不得!” 唐夫人回。
“說的倒是輕巧,讓我生一個(gè)我能不死在這里算是好的,再讓我生來,恐怕是要母子難保的!”納月說完這話,便失聲地哭了,那唐夫人雖然厲,但見不得人哭,只好往她身邊坐著去,好生安慰她道:“不哭不哭,我們再想想辦法就是?!?br />
自打昨日夜里附庸從納月肚子里生下來,就沒有哭啼過,現(xiàn)在見著納月哭著,竟也哇哇大哭來。
那唐詠寒見狀,從母親懷里抱過附庸來,輕聲地道:“弟弟乖,弟弟不哭?!?附庸兩只撲扇的大眼睛盯著唐詠寒,雖聽不懂他說來什么,卻仿佛心照不宣般,停止了哭啼,唐詠寒也是唐家獨(dú)子,眼見這孩子在自己懷里,如何都是愛不釋手,也不知覺地往附庸的臉上輕輕落下了吻。
唐夫人見唐詠寒對這孩子愛不忍釋 ,道:“詠寒你帶著弟弟去閣樓里玩?!?br />
話罷,又只身站到老夫人身邊,繼續(xù)道:“老夫人,若這孩子你們執(zhí)意要養(yǎng),那只能召來陰山的天狗作伴,才能辟這孩子身上的邪氣,”
這老夫人半天不開腔,見著唐夫人喊她,才回了魂似的回道:“這天狗乃是地藏菩薩經(jīng)案下伏著的通靈神獸,要尋他來作伴,恐怕費(fèi)盡整個(gè)附家都沒用?!?br />
附老爺?shù)溃骸疤品蛉思热婚_口了,那自然是有法子,只是不知要附家做些什么呢?”
唐夫人道:“這靈物憑我們兩家的實(shí)力,自然是捕獲不到,但我倒是能尋來這天狗的幾些靈毛,給這孩子施封術(shù),將額上的陰陽花封鎖起來,至少十年之間能免受其害,只是...” 納月聽著唐夫人的話還沒結(jié)尾,便遲遲不肯往下繼續(xù)說了,心里實(shí)在急的追著唐夫人問:“只是什么?” 唐夫人看了附老爺,又看了老夫人,道:“只是這孩子在封術(shù)期間是沒有任何靈力的,你們附家能不能撐到那時(shí),我便不知了?!?br />
半晌,這里屋內(nèi)大家只是面面相覷,卻無人開口,直到唐詠寒從閣樓上將附庸送回納月夫人身邊,納月抱過附庸,不免又開始哭了,道:“那就勞煩唐夫人給這孩子施封術(shù)了,若我們附家撐不過那時(shí),還請?zhí)萍夷苁樟羲??!?br />
這話才落,納月就抱著孩子從床上起身,也不顧自己體弱,猛地跪在唐夫人眼前,連磕了三個(gè)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