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驚世一詔(1)
    ,太虛幻境 !
    蕭逸眼睜睜看著一切,楚鳳儀的笑,楚鳳儀的血,楚鳳儀的傷,楚鳳儀的絕望。心也跟著悲苦流血,受傷絕望,身體如置冰窖,轉(zhuǎn)眼又似落入烈火熔漿。
    楚鳳儀割傷自己,他張口要叫她,喉嚨卻嘶啞不能發(fā)聲。
    楚鳳儀笑著穿眾而出,他身體微微顫抖,是蘇慕云緊緊拉住他失控的手。
    楚鳳儀自馬上跌下吐血,他的眼睛在一瞬間血紅。
    當(dāng)楚鳳儀再一次跌倒時(shí),他再也忍耐不住,掩飾不住了。他站不下去,裝不下去,看不下去,假做鎮(zhèn)定不下去。他用盡全力揮手拂開蘇慕云的牽制,耳旁似乎聽到蘇慕云一聲無奈的嘆息,心卻只聽得見楚鳳儀無聲的泣血。
    他撲過去,抱住楚鳳儀,將她顫抖的身體圈入他同樣顫抖的懷中,他大聲喚她:“鳳儀!”
    多少年時(shí)光流轉(zhuǎn),他已有多久不曾直呼過當(dāng)年曾呼喚過無數(shù)聲的名字。而今當(dāng)著天與地,當(dāng)著朝中重臣、軍中將士、當(dāng)朝皇帝、王室宗親,他無所顧忌,縱情一喚,又有多少年的血與淚。
    這時(shí)雖然他穿的還是小兵的衣服,卻已經(jīng)沒有人認(rèn)不出他是誰了。
    所有人都在驚叫,每個(gè)人都被眼前的驚變所震撼。有人瞪大雙眼,有人張大嘴巴,有人手伸出來指著他不斷顫抖,有人狂呼大叫,到底在叫些什么,別人不知道,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還有人乾脆兩眼一閉,直接暈倒算了。
    本來悲傷無比,淚落如雨的趙司言喜極而泣。
    本來驚慌失措,進(jìn)退失據(jù)的楚逍,卻更加驚疑不定,不知所措。
    唯有蕭凌臉色慘白,身子一晃,卻覺一只手按在肩上,微微顫抖,但仍努力支持著他的身子。
    一抬眼,是蕭遠(yuǎn)同樣煞白的臉,狠酷的眼神:“大不了是個(gè)死,咱們就等著他們的屠刀吧!”
    這一切的一切,楚鳳儀不知道,蕭逸也不知道。
    楚鳳儀竭力掙扎:“放開我。”
    蕭逸卻更加抱緊她:“鳳儀。”
    楚鳳儀雙手推拒捶打,她的血,染滿了他的衣襟,映紅了他的雙眼。
    蕭逸痛極呼喚:“鳳儀,鳳儀,是我,我是蕭逸。”
    楚鳳儀卻聽不清他的叫聲,她的世界早已封鎖,除了那個(gè)人被她所害而流滿了天地的鮮血,再無其他:“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我要去見他,你不要阻攔我。”
    一聲聲椎心刺骨,蕭逸喉頭一甜,幾乎也生生吐出一口血來,他用盡全力抱緊她,力量大得似要將兩個(gè)身體融在一處,他用整個(gè)生命的力量在她耳旁呼喚:“鳳儀,是我,我是蕭逸。”
    沒有人知道他喊了多少聲。人們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gè)人的聲音里,可以有這么多,深得連海洋都盛不下的感情,原來一個(gè)人的聲音里,可以有這么多,沉得連大地都載不了的痛楚。
    人們?cè)诎櫭迹趪@息。
    這是絕對(duì)違背禮法的,皇太后和攝政王,他們之間的故事從來不是秘密,但是,該守的規(guī)矩、該遵的體統(tǒng),他們都不曾打破。
    可是今日這般不顧一切的瘋狂,完全不是任何有理智的政治家所能做出來的傻事,這樣輕輕易易,把偌大的把柄送予天下人。楚鳳儀已經(jīng)不知理會(huì),蕭逸也是顧不得去理會(huì)了。
    偏偏看到這樣的激烈和悲楚,人們皺眉愕然之外,竟然都不忍說出責(zé)罵的話,即使是最道學(xué)的官員,此時(shí)此刻也忘了鄙夷與譏諷。
    容若也只是呆呆望著那兩個(gè)緊擁在一起,再不能分離的身影。原來愛情,真可以這樣排山倒海,天崩地裂,原來愛情,真可以這樣驚心動(dòng)魄,生死相從。這樣的愛,讓人驚嘆,讓人神往,竟也讓人害怕。
    他掌心忽傳來溫暖,有一個(gè)柔軟的嬌軀靠過來,有一點(diǎn)晶瑩的溫?zé)崧湓谒募珙^。
    容若抬手,扶住楚韻如微顫的嬌軀:“韻如”
    楚韻如明眸含淚凝望他:“皇上,我知道,蕭逸是亂臣賊子,我知道他是害皇太后日夜不寧,害皇上難以親政的罪魁禍?zhǔn)住?墒牵F(xiàn)在,我竟然無法恨他,皇太后變成這樣,我竟不能恨他。”
    容若微笑,輕摟她顫動(dòng)的香肩:“他不是亂臣賊子,他是我的叔叔,是和我血脈相連的人。”
    所有人的議論,所有人的心思,蕭逸都不理會(huì),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喚著楚鳳儀的名字。蕭逸一只手抱著楚鳳儀,一只手去抓楚鳳儀被割傷的手,驚惶的想阻住鮮血的流淌。那樣深的刀口,翻卷的肌肉,竟只是以一把并不特別鋒利,用來切狼肉的銀刀生生割出來的。
    她是楚家的千金、楚國(guó)太后,平日里就是讓玫瑰花刺輕輕扎一下,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而今她手上血肉模糊,她竟全不知痛,他卻已痛徹心腑。
    看到楚鳳儀的傷,蕭逸心神一震,又被她猛力一掙,頓時(shí)失去平衡。如果他松開雙手,自然沒事,但此時(shí)此刻,就是砍了他的腦袋,這雙手也是松不開的。
    蕭逸被楚鳳儀帶著直跌到地上去,他唯一來得及做的,只是抱緊楚鳳儀,略略改變位置,讓自己的身體先撞在冰冷的地上。
    身后也許有冷硬的大石頭,叫他背上猛然劇痛起來,他卻也不知道痛,只是依然驚惶地問:“鳳儀,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楚鳳儀似也被這一跌而清醒了一些,她睜大了眼,漫天的血光中,竟隱隱能看清人的容顏了。她久久地凝視蕭逸的臉,然后慢慢開口:“你是蕭逸?”
    蕭逸眼中一熱,幾乎落下淚來:“是,我是蕭逸。”
    楚鳳儀微微笑了起來,縱然臉上已是血痕污跡交錯(cuò),她笑的時(shí)候,依然有一種逼人的美麗:“你來找我了,是不是等得太久,等不到我,一著急,便來找我了?”
    蕭逸心中一顫,手足冰冷:“鳳儀”
    楚鳳儀微笑如故,她再不掙扎,柔順地倒在他懷中:“我原是要找你的,可是他們都不讓,一直攔著我。你來找我也好,你將我?guī)Я巳グ桑 ?br/>
    蕭逸只覺千百根鋼針直刺心頭,痛得想縱聲高呼,卻又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只能用顫抖的手,驚慌地抱緊楚鳳儀。
    楚鳳儀原本柔順的身體,也順著他的手顫抖起來,她用受傷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你知道嗎?你知道嗎?是我害死你的,是我故意把那絕世高手的消息透露出去,讓別人有機(jī)會(huì)可以暗中收為己用。
    我明明知道這會(huì)要你的命,可我還是這樣做了。”
    蕭逸既不能說知道,也不能說不知道,既無法點(diǎn)頭,更無法搖頭,只覺整個(gè)胸膛,痛得都似要炸裂一般。
    “我要?dú)⒛悖捯荩悴环胚^若兒,我只得殺了你,我殺你的時(shí)候,也在殺我自己。蕭逸,你知不知道,從我下令把消息透露出去開始,我每天都在用刀子一點(diǎn)點(diǎn)殺死我自己。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逼我到這個(gè)地步?”她在他懷中嘶喊,她在他臂彎里哀呼。她受傷的手抓住他的衣襟拉扯,指甲斷裂,鮮血直流,卻渾然不覺。
    “為了若兒,我殺了你,你死了,我怎能活下去。求求你,帶我去吧!”她終于痛哭出聲,在知道他死去的那一刻,直到現(xiàn)在,她才真真正正哭出來,哭在他的懷中。
    溫?zé)岬囊后w從她眼中流出,卻引來無數(shù)人的驚嘆,令得無數(shù)人側(cè)目不忍視。
    那火熱如心的液體,不是晶瑩的淚,而是鮮紅的血。為了他,她早已流乾了一生的淚水,而今能流的,只有心頭之血。
    蕭逸面無人色,怔怔地伸指,輕輕拭過楚鳳儀的臉頰,輕輕抹上她眼角的血痕,然后把手收到眼前,望向那刺目的紅色,慘然一笑,一張口,那忍了又忍的一口心頭血,終于吐了出來,同樣吐在他自己的手上,他和她的血,迅速融在一處,再也分不出彼此。
    容若終于不能再看下去,不忍再坐視下去,快步走上來,抬手在楚鳳儀后腦輕輕一擊,楚鳳儀身子一晃,閉目暈了過去。
    一連串“皇上”的驚呼之聲,在場(chǎng)臣子幾乎以為,容若是激憤之下,要把不守婦道的母親給殺了。
    蕭逸眼神也充滿震怒:“你”
    “母后傷心過度,以致于一時(shí)心神迷亂,再任由她這樣繼續(xù)下去,會(huì)對(duì)她的身心造成不可彌補(bǔ)的傷害。”容若在仁愛醫(yī)院當(dāng)義工,見多精神幾近崩潰的病人,經(jīng)驗(yàn)豐富得很,坦然說:“還有你,皇叔,你太過傷心焦慮,也會(huì)損害到身體的。”
    蕭逸垂首凝望楚鳳儀失去知覺的臉,良久,才沉聲道:“皇上,我輸了。”
    他閉了閉眼,然后在地上掙扎著起來。
    他并沒有受重傷,要起身并不難,可是,即使在這個(gè)時(shí)候,他也不肯放開懷中所抱的人。
    他在地上跪起身子,卻并沒有站起來,只是凝望容若,眼神流露深深的無奈與D涼,然后伏拜下去,只是,這時(shí)他抱著楚鳳儀的手,依然沒有放開。
    他一生都不曾這樣狼狽過,衣散發(fā)亂,滿身血跡,他卻在這時(shí),當(dāng)著所有的文臣武將、王室宗親,甚至他自己心腹的面,向一直被他掌控的皇帝拜倒。
    這不再是禮法,不再是規(guī)矩,而是一種儀式,失敗者面對(duì)勝利者必行的儀式。
    他終于敗得徹徹底底,從身到心,皆是如此。讓他一敗涂地的,不是小皇帝的莫測(cè)高深,不是雪衣人的一劍驚天,就算是刺殺的劍刃直指喉頭,也只能毀他的身,卻折不了他的心。偏偏一個(gè)女子悲痛欲絕的血淚,卻是如此輕易地?fù)魯×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