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愛的決定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這樣的詩句李震海肯定不會懂。他只在學堂里混了不到一年,自己的名字都還沒學會怎么寫,怎么可能懂得古詩。不懂歸不懂,這樣的意境卻真真切切發(fā)生在李震海和李荷花兩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身上。
兩三年的朝夕相處,讓李荷花習慣了李震海的陪伴呵護。一遇到什么事自然而然就想到李震海。李震海也樂呵呵地答應李荷花的所有要求,不管是幫忙放牛還是幫忙砍柴。只要能都李荷花一笑,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一晃,李震海二十出頭,長成一個虎背熊腰的男子漢,是把干活的好手。李荷花芳齡十八,出落得亭亭玉立,談不上花容月貌,卻也五官周正,玲瓏有致。
二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李震海兩三年前就離開了放牛的崗位,成為一個不可多得的重勞力。不久之后,李荷花也變成陸家的丫鬟,專門伺候陸家生活起居,少有出家門的機會。
二人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只有遇到佛生日、過年過節(jié)等等時日,才能在交界宮碰上一面,都太匆匆。彼此之間思念越來越濃。為了見李荷花,李震海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話還得往回說。李震海十八歲那年,李荷花十四歲,兩個孩子已然情竇初開,對男情女愛略有幾分知曉,彼此之間的相互依賴漸漸變成相互依戀。李震海常看著李荷花發(fā)呆傻笑。李荷花常看著李震海小鹿亂撞。
事情原本和和美美。突然有一天,李震海不能再發(fā)牛了。東家連慶見李震海人高馬大,讓他干放牛這樣的碎活太浪費人才,叫他下地去干農(nóng)活,放牛的事交給他的弟弟李振宇。
李震海一百二十不情愿,死磨活磨說了一大堆沒用的理由。連慶連聽都沒聽進去一句,大手一揮,沒得商量。李震海畢竟還是孩子,也不敢怎么反抗,拿起鋤頭怏怏踏進田里。
第一日,李荷花見李震海沒來放牛,以為他生病了,懸著一顆心盼了一整天。第二日,李荷花見李震海仍是沒來,以為他病得很重,心思全不在牛身上。第三日,李荷花再忍不住,狠下心準備去李阿林家看個明白。
走沒多遠,看到一個小孩牽著兩頭牛,在溪邊吃草。李荷花仔細一看,是李震海的弟弟李震宇,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屁孩。李荷花奔跑過去,氣喘吁吁問道:“震宇,你哥呢?”
李震宇第一天出來放牛,本來就心不甘情不愿。要不是大哥不用來放牛,自己也不肯要放牛啊。都怪大哥。一肚子氣沒地方撒,見了李荷花也不抬眼看她,沒好氣道:“死了。”
“死了?”李荷花嚇了一跳,整個人差點癱倒在地,急得眼淚奪眶而出,哭道:“怎么會死了呢?怎么會死了呢?”
李震宇見不經(jīng)意間的一句話竟然把李荷花惹哭了,心里很歡喜,很有成就感。小孩子的頑皮勁頭更足了,想既然逗了就一逗到底,順便也詛咒一下大哥,誰叫他不放牛。想著,假裝悲傷道:“是啊。我大哥已經(jīng)死了。都死了兩三天了。”
李荷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停搖頭道:“怎么會呢?怎么會呢?前幾天都還好好的啊。怎么就死了呢?為什么會死了呢?為什么啊?”
李震宇強忍住笑道:“真的死了。突然就死了,我們也不知道為什么啊。他要死我們有什么辦法呢?就葬在連垵的山坳里,不信你去看看。”
李荷花不假思索,丟下牛繩,朝連垵飛奔而去。到連垵山坳,看見一個男人正在犁田,長得極像李震海。李荷花用力揉了揉眼睛,真的是李震海!心中又喜又怒。喜的是李震海好端端地活著。怒的是李震宇惡作劇,還有李震海不辭而別。
李荷花站在田埂大喊:“震海哥。”李震海回頭一看,是李荷花,立即丟下手中的犁,幾步來到李荷花面前。
李荷花握緊拳頭在李震海胸前猛捶幾下,還沒說話,眼淚卻掉了下來。李震海見李荷花哭泣,心中有如刀割,安慰道:“怎么啦荷花妹?是不是牛丟了?”
李荷花哭罵道:“是你死了啊。”
李震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憨笑道:“我沒死啊。這不是好好活著呢嘛。”
李荷花抹掉眼淚,問道:“沒死怎么都沒人影了啊?沒死怎么不去放牛也不跟人家說一聲?沒死怎么就不管我了呢?”
李震海見李荷花表情急切,再傻也能看出來其中的意思,心中頓時柔腸千轉(zhuǎn),哽咽道:“不是我不管你。是東家不讓我放牛了。以后我再也不能陪你放牛了。本來想去跟你說一聲的。又怕你知道了會難過。就干脆沒說了。”
李荷花氣道:“沒說就是辦法啊?我以為你生病了死掉了呢。現(xiàn)在好了,沒死就好。不管你了。”說完,轉(zhuǎn)身走了。李震海癡癡看著李荷花的背影發(fā)呆。
那日之后,李震海干完活就偷偷跑去溪邊陪李荷花放牛。李荷花偶爾也偷偷去幫李震海干活。二人雖然沒有一起放牛,見面的機會也仍不少。如果能一直這樣,也不至于鬧出什么問題。
一日,二人又在溪邊相會。李荷花惆悵萬分,長吁短嘆對李震海道:“震海哥,從明天起我就不來放牛了。”
李震海驚道:“那你要干什么?”
李荷花悠悠道:“東家說我長大了,一個女孩子家一直放牛也不是個事。”
李震海急道:“怎么不是個事?這是多好的一個事啊。”
李荷花吞吞吐吐道:“東家說,東家說,一個女孩子家一直放牛,以后會嫁不出去。”
李震海心眼直,急道:“誰說你嫁不出去?隨便什么時候都可以嫁給我。隨便什么時候我都可以娶你。”
李荷花一聽,羞得滿臉通紅,像喝了一口蜂蜜,甜入心底。旋即想到今天之后就不能見面,又變了臉色。
李震海以為李荷花不相信自己說的話,跪在地上對天發(fā)誓道:“我發(fā)誓,如果我不娶荷花妹就全家死絕。”
李荷花忍不住笑出聲,嗔道:“起來啦。不要亂說話。我還小呢,怎么就能想到嫁人的事呢,多見笑啊。”
李震海急道:“見笑什么哦。每個人都要嫁娶的啊。我愿意娶你,你愿不愿意嫁給我?”
李荷花心中雖然甜蜜,卻被李震海的憨直逼得有些吃不住,急道:“別說這些沒影的。嫁人的事我要聽爹娘的。他們叫我嫁誰我就嫁誰。現(xiàn)在不想說這個。我明天真的就不來放牛了。東家叫我在家里當丫鬟,幫忙做些家務,學些女紅。以后可能連大門都很少出來了。”
李震海道:“沒事,你出不來我可以去你家找你。”
李荷花笑罵道:“你傻啊,我肯定得天天住在東家家里。東家的大宅子是你能隨便進出的嗎?再說了,東家跟你的東家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你還不懂?那都水火不相容了,能讓你進陸家大門嘛。連慶叔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
李震海的蠻勁又上來,硬道:“誰能不放過我?誰敢不放過我?我是去看你,又不是去打劫他們家。也沒有傷害到誰,憑什么啊?”
李荷花不想跟他爭辯,悠悠道:“說這些都沒什么用。你也不可能天天沒事就跑出陸家看我。要是那樣,別人會怎么說咱們呢?明明很干凈,都會變得很骯臟。你是大男人,什么都無所謂。我卻是要名聲的。不能讓你害苦了我啊。”
李震海一聽會傷害到李荷花,心中的豪氣立刻消失殆盡,抓著頭發(fā)想辦法。李荷花不想李震海難受,擠出笑容道:“震海哥,你也不太煩心。大人不都說了嘛,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有聚就有散。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大人了,該去做你自己的事了。我也長大了,不會再膽小怕事。你就放心吧。”
李震海也不講道理,蠻橫道:“不行不能散。誰都不能散。你還是每天都來放牛。我還是每天都來看你。這是規(guī)矩,你必須做到。”
李荷花急道:“哪有你這樣的啊?我是能自己說了算的嗎?我要聽東家的,更要聽阿爹阿娘的。不管你說什么,我們以后都不能在一起了。”
李震海兩眼含淚,一把抱住李荷花,堅定道:“不行,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李荷花雖然才十四歲,對男女之事知道一些,但阿娘有說過千千萬萬不能跟男人勾搭不清,很壞名聲的。被李震海一抱,嚇得臉色發(fā)青,拼命推開他,頭也不回地往家里跑。李震海傻傻坐在大石頭上,像丟了魂一般。
隔日,李荷花果然沒再去放牛。李震海丟下手中的活,去了三次放牛的溪邊,都沒見著李荷花的蹤影,心中的惆悵,恍然若失。一連過了個把月,李震海一次也未再見李荷花,整日渾渾噩噩,干活都沒有力氣。
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尤其是初戀的力量。李震海在這股力量的驅(qū)使下,作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